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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夜晚，黑色穹窿下挂着一轮明亮的弯月，点缀着无数颗银白的繁星。
清冷的月光从阁楼的小窗户流淌下来，打在两个瘦小的身子上。
吃过晚饭后，艾奈跟哥哥总会有一个习惯，会借着木梯爬上阁楼上的屋瓦欣赏漫天的繁星。从以前瞒着父母偷偷的冒险玩乐体验，到现在成了他们打发时间的习惯。
已经爬到屋顶的艾本朝窗户内正吃力攀爬的艾奈伸出手：“来。”
艾奈赌气地鼓起两腮，撅起嘴道：“不，我可以，哥哥你走开，你走开。”
对于妹妹有时赌气任性的行为，艾本露出浅浅笑意，眼底流露出难得的柔情：“好好，小心点。”
艾奈学着哥哥的样子，两条小短腿往前一蹬，以为可以像哥哥一样跳到屋顶上，没想到却卡在了阁楼的窗口上，像只因肥胖卡在树洞出不去极力往前蹭动着身子的松鼠。
见状，艾本忍不住扑哧轻声一笑，看着妹妹那张窘迫涨红的小脸，硬是忍住了笑，礼貌的询问道：“需要哥哥帮忙吗？”
“哼！”艾奈又羞又窘的撇过脸，又再次试图往前蹭跳了几下。
艾本还是没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恩咳咳……”艾奈假意咳嗽了下，但还是将求助的目光望向哥哥，“这次就让哥哥帮一下吧，下次就不用你了！”
“是，遵命！”艾本抓住了妹妹伸出的小手，用力一拽，艾奈这才被拖出那个‘树洞’。
艾奈有些泄气地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个头的哥哥，再看看自己的小短腿，什么时候她才能够长大呢……她想要变得跟哥哥一样高！
一旁的艾本却温柔地摸了摸艾奈柔软的长发：“放心吧，我们家艾奈未来会长得很高很高，以后像这些事情可能就不需要哥哥了。”
艾奈注意到哥哥眼里忽然有些落寞，但她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激动地从屋顶上跳了起来，大叫道：“为什么哥哥总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啊！”
从小到大，她的任何心事仿佛都被哥哥看得一清二楚，偏偏她的哥哥总喜欢点破，害艾奈总感觉自己在哥哥面前总像是一个透明人一样，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艾本笑得一脸无辜：“也许是因为我是艾奈哥哥的关系。”
什么，这算哪门子解释！
艾奈两眼紧盯着哥哥脸，想找出一点说谎的端倪，又或者说她也有一些相信了哥哥的话，想看看自己能不能也看穿哥哥的心事。忽的，那双栗色的双瞳异常闪烁了下。
艾本被妹妹这么长时间地盯着，只觉得有些不适应，只好举白旗投降：“好吧，是因为艾奈所有心事都写到脸上了，哥哥视力又太好，所以一眼就看得出来了。”
话落，艾本便感到脸颊抚上温热的手掌，再看向艾奈时，发现她的眼眶竟然有些红扑扑的，似乎有晶莹的液体闪烁。
艾本一愣，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立即收敛了笑意：“怎么了，是哥哥说错话吗？抱歉，艾奈。”
“不，不是。”艾奈摇了摇头，疼惜地用手指轻轻摸了摸艾本微肿的脸颊，忍住了眼眶的温热，轻声问道：“哥哥，这里疼吗？”
艾本脸色一怔，眉宇再次柔和地舒展开来，摇了摇头：“不疼，只是一点小伤。”
艾奈难受地垂下眼帘，她很想哭，只是想到哥哥说过不喜欢自己每次因为他受伤哭鼻子的模样，所以她还是忍住了。
她在那么珍视着哥哥啊，可以的话，她宁愿是自己受伤，也不愿意每次都意外发现哥哥身上新添的伤口。
看到艾奈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艾本无言地抱住了妹妹，脸上又恢复成以往淡漠的神情。
即便是两年过去了，他的妹妹还是会因为他受伤而难受不已，可是她不知道，如果是她受伤，他会更加难受愤怒，恼怒自己的无能。
“听说经常哭鼻子的女孩子以后长得非常丑哦。”
怀里的人明显抽动了下身体。
艾本继续淡淡的说道：“会长成跟柏也市最丑的乞丐大婶那样。”
果不其然，艾奈紧张抬起头，赶紧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愤愤地握住胸口的小粉拳：“讨厌，哥哥你怎么老是拿那个大婶吓唬我！”
艾奈看过那个乞丐大婶，浑身上下脏乱不堪，还围满了苍蝇，总是有小孩朝她扔石头，叫她丑八怪。艾奈害怕自己以后也会变成那样，被别人扔石头。偏偏她的哥哥老是拿那个大婶来吓唬她，真是坏透了！
“呵呵……”看到自己的妹妹转瞬间又恢复精神，艾本忍不住露出愉悦的笑脸，“骗你的。”
“我就知道！”
“不过经常流眼泪的话，眼睛会看不到哦，艾奈也不想以后都看不见哥哥的样子吧。”
“我知道了……”艾奈低垂下脑袋。
她也想忍住不哭啊，但每次看到哥哥身上的伤口，眼睛就像被刺痛到似的，很酸又很涩，眼泪就自己掉下来了，仿佛就像伤在自己身上一样难受。
她想要哥哥不受伤，可是自己却没有能力可以保护哥哥。
“不要想太多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艾本摸了摸艾奈低垂的脑袋。
艾奈忽然有种深深地无力感，这种仿佛心事都被洞穿的感觉真是一点都不好。
等等！
艾奈脑海突然竖起警报。
哥哥究竟知道她多少心事，该不会连她努力了两年想要达成的心愿都知道了吧！
仿佛大脑里有一鼓大钟被重重敲击了下，敲得她心中警铃大作。
“哥哥！”艾奈忽然捧住艾本的脸，硬是让他直视着她那双有些发虚还故作镇定的眼睛。
不得不说，艾本被妹妹这么突然一叫吓了一跳，看着妹妹那双过度炽热的眼神，他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无意间又说错了什么话：“怎，怎么了？”
“看着我的眼睛！”艾奈一脸认真的开口道。
“就算不想看也没办法吧……”突然这一举动是要做什么呢？一脸疑惑茫然的艾本。
“我一直有个心愿，你是不是知道了？”
“什么心愿？”艾本有些惊讶，他倒是不知道妹妹竟然会存有心愿。
艾奈仔细地盯着哥哥眼睛，看到哥哥的眼神不像是撒谎后，忽然松了口气，看样子哥哥并不知道，这样她就安心了：“没事了。”
“艾奈你有什么心愿？”这下子，艾本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倒不如说，他想努力完成妹妹的心愿……
艾奈恶作剧地坏笑了起来：“不告诉你，哥哥你不是说可以看出我的心事吗，那你倒是猜猜看我的心愿是什么呀！”
意外地，在艾奈坏笑着说完这句话后，艾本还真就一脸认真严肃的观察着艾奈的表情起来，于是，艾奈脸上的笑容就这么僵在那里了……
该不会真会被看出来吧……
艾奈有些惴惴不安地吞了吞口水。
毕竟哥哥好像自己所有心事都能看穿，艾奈忽然有些后悔说了那句话了。
“艾奈……”艾本沉着语气开口了。
“啊……”被看出来了！被看出来了？
艾奈紧张地观察着哥哥的表情，静待着下文。
没想到，哥哥用手指轻轻地弹了下她的脑袋，无语道：“你真当你哥哥是万能的？”
“什，什么意……”艾奈正纳闷着哥哥的意思，忽然欢快的蹦了起来，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去了，“哈哈……什么嘛，我还以为哥哥真的是万能，对我所有的心事都知道呢，吓我一跳！”
不得不说，她这张恶作剧得逞似的笑脸让艾本忍不住想再次用手指弹下她的脑袋，但考虑到艾奈后脑勺受伤的缘故，他也就忍住了。
他的妹妹还真是让他没办法……
不过看到艾奈高兴得在屋顶上转圈圈跑，艾本还是嘴角不由得上扬：“别乱跑，小心掉下去。”
“才不会呢！”
真是，不知道她的心愿就这么开心么？
越是这样，艾本就越感到好奇，究竟妹妹的心愿是什么呢……
“哥哥也有心愿哦。”
艾本的话就像镇定剂一样，让前一刻还高兴乱动的艾奈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过，就在刚刚，哥哥又有了一个心愿，一共是两个心愿！”
艾奈立马在哥哥面前坐了下来，跟星星一样闪烁明亮的眼睛写明了‘好奇’两个字。
“你想知道？”艾本有意吊胃口的问道。
“嗯嗯。”点头如捣蒜。
“但是哥哥不告诉你，除非你将你的心愿告诉哥哥……”艾本学着艾奈的样，露出恶作剧得逞的坏坏笑脸。
“啊！怎么这样！”艾奈有些不甘心地皱起眉头。她还真的很好奇哥哥的心愿是什么。顿了下，艾奈突然也坏笑着说道：“嘿嘿……就在刚刚，我也有了第二个心愿了，但是我不告诉哥哥！”
“我知道……”艾本看着艾奈，目光柔和似水，“艾奈的第二个心愿，是想知道我的心愿，然后帮助哥哥实现这个心愿吧。”
一瞬间，艾奈的表情彻底僵化……
怎么会，为什么她的心事都仿佛被哥哥知晓了似的……
艾奈赶紧转过身去，不行，不能再被哥哥看下去了，不然她的第一个心愿也会被看出来的！
她的哥哥一定是有着某股她不知道的能力才对，对，一定是这样！
艾本只是微笑，抬头望向夜空，漫天的星辰落入他眼里如同宝石一般璀璨夺目。
他能明白妹妹的心事，大概……那是因为彼此珍视对方的心情是一样的吧。
说起来他的第二个心愿啊……
那就是实现艾奈的心愿……
最后，两人都玩累了。
艾奈乖乖坐在哥哥身旁，把脑袋枕在哥哥的大腿上，望着星辰闪烁的夜空，大脑不由得袭上沉沉地睡意……
回忆如同恶魔的尖爪撕开夜空的黑幕向她伸手抓来。
被鲜血染红的夕阳……
散落了一地的鲜花……
从血泊中挣扎而起，展开的两道黑翼就如同燃烧灼耀的黑火，萦绕着黑色气体跃空离去的——她的母亲。
她几乎忘记了呼吸，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忽如其来变化的母亲，她甚至都不知道这过程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母亲即将离去，她似乎有种感觉，如果再不叫住母亲，母亲就会在她的世界中永久的失去……
她努力让自己干涩的喉咙发出声音，但声音却轻得如同羽翼飘落：“妈妈……”
而回应她的则是刺痛眼睛的冷漠。
视线被遮住，她只能依稀看到母亲在黑气的围绕下离去。
“不要看，艾奈，她不是我们的妈妈。”被遮住的视线中，她听到哥哥在耳边让人倍感安全镇定的声音。
只是那只覆在眼睛上的手却布满了汗水十分冰凉。
“我们的妈妈死了……你看到的是占据妈妈身体的幼莱……”
是这样啊……爸爸妈妈都死了啊……
都死了……
这真的不是梦吗？
“妈妈……”
艾本将睡着的艾奈背下阁楼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听到她睡梦中呓语，怜惜地拭去她眼角的泪花。
黑暗中，他坐在艾奈床边，温柔的安抚道：“放心，还有哥哥呢，哥哥不会离开你的，安心的睡吧。”
即便是现在，艾奈仍坚持着妈妈还活着，她更愿意相信是妈妈不要他们失踪了，也不愿意相信妈妈已经死去的事实。
艾本不愿刺激到她，所以从不在艾奈提及到妈妈。
也只有他才明白，他们的妈妈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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