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 斩魔

　　路上顺便打发了前去豁然之境寻仇的魔龙祭天，算是对剑子的一点小小补偿，丹心心情畅快地回到了岘匿迷谷。

　　甫一入谷，饶过门口那刻着“鬼与素还真欢迎入内”的大石，便闻到一阵久久弥散不去的莲香，丹心挑了挑眉，想不到素还真这么快就下崖，果然效率惊人，对躺在凉亭中吞云吐雾的慕少艾说道：“不枉某人专门在家门口刻石欢迎，看来一番苦心，终于让某人等到了。”

　　“呼呼，这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刚和素还真达成协议，虽然多了个全权医治剑子的差事，但苦守崖底多年，终于等到了素还真下崖，有机会一雪前耻，慕少艾显然心情十分愉悦。

　　“哈哈，想必现在剑子也和你一样，‘心情愉悦’。”

　　“哦？”敏锐察觉到丹心话中有话，慕少艾立刻精神起来，睁眼望向丹心，便见丹心脸上掩不住的暧昧揶揄神色。

　　一路上，丹心非但没有消停，反而越想越乐，此时到了岘匿迷谷，自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将剑子仙姬之事全盘道出。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丹心看了一场好戏，顺带推波助澜送上助攻，慕少艾的听罢丹心的讲述，反应也同出一辙，三分诧异，三分八卦，三分揶揄，再加一分的不怀好意，便是十分的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呼呼，才说了某位贤人，一肚子坏水，看来笑仔你也不遑多让呀。”

　　“欸，哪里哪里，吾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

　　别人的痛苦，就是吾等的快乐啦！

　　两个黑心肠的人对剑子毫无同情之意，反而引为笑谈，开怀不已。苦境第一流氓医生慕少艾甚至打起了趁着治疗的机会，到豁然之境强势围观的主意。

　　浑然不知自己即将惨遭围观的剑子，躺在床上，看着仙姬手上的药汤，只觉得浑身一冷。

　　“累死我老人家了！”

　　两人笑谈之时，突然响起水波荡浪声，崖底的水池中探出一颗巨大的怪异鱼头，鱼头更是口吐人声，奇异非常。不过，崖底的两人显然见怪不怪，丝毫不以为奇。

　　“哎呀呀，今日又劳烦鱼前辈了。”

　　巨大怪鱼身上，一名白发人闭目盘膝端坐，脸上一道英雄疤，背后一刀一剑，身份呼之欲出，正是名震中原的刀狂剑痴叶小钗。

　　“从太液池到岘匿迷谷，真是累死鱼了！丹心小子，我要馒头！”

　　“嗨嗨。”已经习惯了蠹鱼孙的蹭饭，丹心一边应着，一边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馒头，在手上一颠一颠。

　　将背上的叶小钗往慕少艾面前一放，蠹鱼孙随即将全部注意力转移到了丹心手上的馒头，嘴巴一张一合，显然已经迫不及待。

　　“注意了。”

　　一声提醒，丹心将手上馒头向池中扔去，一个接一个，毫无偏差，正中张大的鱼嘴中央，不往前多一厘，亦不往后差一分，动作虽是普通，这份控制的力道却是超凡。

　　一边感叹着在岘匿迷谷养鱼逗猫的日子，一边手下不停，不一会，手上的馒头，已是全部见底。

　　意犹未尽的蠹鱼孙咂了咂嘴，不满道：“丹心小子，我要加餐！”

　　“吾说鱼前辈啊，一天一笼已经很多了呀，想想以前阿九做饭的日子，前辈要知足呀。”丹心拍拍手，一口拒绝了蠹鱼孙的加餐要求。

　　“这……唉，好吧。”自从丹心到来之后，岘匿迷谷的伙食得到了质的突破，再也不用忍受阿九的焦饭米糊，蠹鱼孙想了想，觉得与从前的日子比起来，现在的伙食宛如天堂，便也不再强求。

　　不理会一边的人鱼互动，这边慕少艾仔细观察着叶小钗身上伤势，看着被好友惠比寿插入的长针，慕少艾口中赞道：“呼呼，好友的手艺，还是如此精湛啊。”

　　“怎样，还有多久才能治好？”

　　“放心，武林三大名医之二，我药师慕少艾，加上神针惠比寿联合会诊，再重的伤，都能给他拉回来。”

　　一边应声，一边手上不停，不多时，一张药单便书写完成。慕少艾一伸手，便递给了刚刚小憩醒来的阿九，吩咐道：“阿九，煎药啦。”

　　“啊！臭少艾，净知道欺负我！”虽然张牙舞爪，满嘴抱怨，但阿九依旧动作不慢地接过药单，娴熟地煎起药来。

　　“早治好，早收工嘛。”

　　自从叶小钗被惠比寿带到太液池，蠹鱼孙便往返两边，带人治疗，如今叶小钗的伤势已经大好，不多时，便可痊愈。又了却一桩事情，慕少艾心情更是大好，从袖中抽出一根麦芽糖，举到阿九面前。

　　“喵！”

　　少年心性，格外嗜甜的阿九顿时被收买，一把从慕少艾手上抢过麦芽糖，迫不及待舔了起来，头上猫耳一耸一耸，连身后尾巴，也不由自主甩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的丹心，不由心中感概，果然慕少艾已经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家中有鱼又有猫，生活乐无边。

　　就在其乐融融之际，突然阿九脸色一变，浑身一僵，一声痛哼，手上麦芽糖也跌落在地，身体无力向后软倒。

　　突见阿九异状，慕少艾与丹心也跟着变了脸色。

　　身形一闪，丹心瞬间接住阿九身体，旋即运使真气游走阿九全身，同时，慕少艾手上一翻，长针已是入体。

　　一番急救之后，阿九终于缓过劲来，挣开虚弱的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慕少艾布满焦急神色的脸。

　　“不用担心，我没事，露出这样的神色，就不是你慕少艾了。”

　　虽然平日跳脱，但此时的阿九却格外懂事，不欲让两人为自己担心，阿九故作轻松，拍了拍身前慕少艾的手，说道。

　　然而，正是如此懂事的阿九，才格外令两人心疼。丹心、慕少艾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深藏眼底，挥之不去的焦虑。

　　“哈，连阿九都这么说，我再担心下去，岂非连个稚子都比不上了？”不忍拂阿九好意，慕少艾便也顺势接了下去。

　　“阿九，你的眼中只有药师，没有吾么？”丹心故作吃醋道。

　　“阿九和吾亲近，笑仔，你酸溜溜的样子，很难看哦。”

　　“没有啦，不过笑仔你在我身后，看不见啦。”

　　“哈，说明阿九你没把吾放在心上嘛。”

　　“这么大人了，还吃醋，羞羞！”

　　“呃……”

　　安顿好阿九，卸去故作轻松的姿态，坐在凉亭石凳上的两人俱都愁眉不展。

　　“半心之疾，莫非真的无法可医？”心中愁闷难解，丹心不由脱口喃喃道。

　　慕少艾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出声道：“并非无法可解。”

　　“嗯？”

　　“阿九半心之疾，这些年被我用咳羊茎效力暂时压制，虽然使阿九不得不维持在九岁模样，连心智也难以成长，却可保一时无忧。”慕少艾长长吐出一口烟气，似乎连心头郁气也要一口吐尽似的。

　　“不过，此法治标不治本。我虽承情找到了年岁最久的咳羊茎，也不过是压制一时，最近阿九犯病频率已比当初高了数分，而根治之法唯有一个。”

　　“何法？”

　　“换心！”

　　闻言，丹心心头不由一皱——明知根治之法，多年来，慕少艾却并无动作，其中必有缘故。

　　“换何人之心？”

　　慕少艾看了一眼丹心，明白丹心已经想通其中关键。

　　“阿九体质非比寻常，乃是西苗神兽一族后裔，普通人的心脏无法承受阿九血脉，就是一般江湖人也不行。”

　　“多年来，我悉心研究，除了要有能够承受神兽一族血脉的强大心脏之外，更需降低排斥反应，而符合种种条件的，唯有佛门高僧之心。”

　　“高僧？多高的僧人？”

　　“很高很高，至少，多年来，我一无所获。”

　　心知换心之法，也是希望渺茫，棘手非常，所需心脏非比寻常，而即使是佛门高僧，也断无舍命取心的道理。丹心纵使如今得知医治之法，脸上也毫无一丝展眉，明白了慕少艾多年来毫无动作的原因。

　　不过，看了看阿九紧闭的房门，丹心却是下定决心——若是最后仍无一线转机，说不得，自己要杀人取心了。

　　一直观察丹心的慕少艾觑出端倪，不由皱眉道：“现在咳羊茎效力还可支撑，麦多做动作，说不定事情有一丝转机。”

　　丹心听言，也按下心中所思。毕竟杀一人救一人，是最无可奈何之法，不到最后关头，丹心也不会轻用——不过，若真有那么一天，为了阿九，丹心也不会犹豫。

　　就在两人为阿九心疾愁眉苦脸之时，丹心却突觉一阵强烈的心血来潮，顿时从石凳上站起。

　　被丹心突来的动作一愣，慕少艾不由问道：“发生何事？”

　　身为先天人，纵使身上封印未解，功体被封，但天人感应，却是无法欺瞒。

　　何为先天？身与天地合是为先天。

　　人自出世之后，受人世浊气侵染，身上先天之气迅速消散，无垢之体被杂质积累，退而为后天。而修行之人到达一定境界，便可洗经伐髓，重返先天。先天之人，多有神异之处，其中一项，便是天人感应。每当有关系到自身重大之事，先天人大多会心血来潮。此时丹心心中感应，异常强烈，竟是从未有过之事。

　　看了一眼慕少艾，丹心心头疑惑不解——自己关心之人，俱都在岘匿迷谷，安然无恙，为何却突来心潮？想到自己封印未知的记忆，丹心不由心头一动，向慕少艾说道：“吾先出去一趟。”

　　说罢，不等慕少艾反应，便化光而走，倏忽消失天际。

　　“欸……”

　　话未出口，人已不见。慕少艾不由顿住，不过想到丹心纵使功体被封，走跳江湖，也绰绰有余，不需挂自己挂怀，慕少艾便也由得丹心离开，自己继续留在岘匿迷谷，照顾发病的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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