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 斩魔

　　“臭笑仔，坏笑仔，你再不醒过来，阿九我就…我就……”

　　琉璃仙境内的一处房间内，萌系生物，猫耳少年此时却对着躺在床上的人咬牙切齿、呲牙咧嘴、张牙舞爪……然而床上的人却没有丝毫回应。

　　猫耳少年在屋子里不断地来回踱步，时不时看一眼躺在床上的人，身后的猫尾似乎也感受到此时主人焦急的心情，不断地摇动。

　　还没等阿九就出个所以然来，随着一声沙哑的呻吟，床上的人终于慢慢睁开了双眼。

　　“哇！笑仔，你终于醒了！”阿九欢呼一声，扑向了床上刚刚醒来的人。

　　“嗯……”

　　刚刚睁开的暗红色眼眸里还带着一丝茫然，然而还没等丹心彻底清醒，丹心就听到旁边一阵惊呼，接着觉得身上陡然一重，像是一块巨石压在了自己身上，不堪重负的重伤之躯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响。

　　骨…骨头……要断了！

　　眼底的茫然瞬间消逝干净，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扭曲的神色。推了推胸前趴着的猫儿，不出意料地没有推动。丹心无奈地开口：“阿九，再压下去，吾就要去仙山卖豆干了……”

　　“唔，我不管，不管，臭笑仔……！”

　　回答丹心的是胸前耸动的毛绒脑袋。

　　“……嘶，吾去仙山事小，只是想到之后没有人为九少爷做饭，没有人给九少爷做糖，没有人教九少爷武功，吾就心痛难忍哪……”

　　“……”

　　好说歹说下，阿九终于从丹心胸口爬了下去，能呼吸到一口自由的空气，丹心不由感动（疼）地热泪盈眶……

　　“吾昏迷了多久了？”

　　一番动作，牵动一身的伤口，细细麻麻的钝痛升起，引得丹心不由眉心微蹙。

　　“少艾他们带你回来都一天了。”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阿九衣衫微皱，趴在床边，盯着丹心，亮晶晶的猫眼盛满了纯然的关心。

　　“少艾呢？”

　　被阿九用如此温暖的眼神看着，丹心疲累的身躯也仿佛轻松了许多，伸手揉了揉阿九的头，问道。

　　“正在院子里和剑子阿叔饮茶，我去帮你叫过来。”

　　听到丹心询问，阿九抖着头上的猫耳回道，说完，不等丹心说话，就蹬蹬蹬地甩着尾巴跑出屋了。

　　看着阿九如此活力四射的样子，丹心因为连续失利、重伤昏迷而颇有些沉重的心情也不禁活泼起来，嘴角轻轻翘起。

　　“哎呀呀，大英雄、大高手、大能人的丹心大侠醒了啊，啧啧啧，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人还未到，话语先至，听出慕少艾声音中的怨气，丹心刚刚晴朗起来的脸色瞬间苦下去了。

　　如果说之前承担大部分的阵法反噬，保护众人安全撤退的话，还可以说是形势所逼。但是之后，不与慕少艾商议，便先斩后奏，私自定下引蛇出洞之计，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下，虽然是时不我待，然而若非羽人非獍及时赶到，恐怕结局就是丹心饮恨。

　　自知理亏的丹心不敢回嘴，瞟了瞟慕少艾依旧笑吟吟看不出喜怒的脸，丹心心里惴惴。

　　这年头最不能得罪的两种人，一种是饭票，一种是医生。前者是衣食父母，后者是生命保证，而慕少艾对丹心而言，很不幸，既是饭票，更是神医。

　　虽然饭是丹心做，药是阿九煎，房间是丹心在清扫，药田是阿九在打理，慕少艾每天的工作就是抽抽水烟、坐等投喂，闲来无事，喂鱼逗猫，试验各种姿势躺下睡觉的可行性和优缺点。

　　然而无论是之前的岘匿迷谷，或是现在的琉璃仙境，无论慕少艾再如何不务正业，地契上的三个字，也绝不会从“慕少艾”变成“笑丹心”，改变不了丹心实际处于被收留的境地——住的是慕少艾的房子，吃的是慕少艾的米粮，用的是慕少艾的东西……。

　　更加无奈的是，中原药师，天下神医。江湖走跳，打打杀杀，在所难免——单挑群殴，定孤枝、被围炉……手段层出不穷，受伤家常便饭。然而江湖人好找，医生不好找；庸医好找，神医不好找。

　　正因为地位这般重要，武林三大神医的名头才如此响亮，无数江湖人士想破头颅都想认识一位，好让生命多一丝啦保障。然而，比不认识神医更惨的，是得罪神医，想想吧，好不容易撑着最后一口血杀出重围，找到神医，神医阴阴一笑，一句“放生你哦~”，真真是人生绝望。虽然以丹心和慕少艾的交情，不至于惨遭放生，但还有一种境地，叫做生不如死。丹心可不想以后顿顿三餐与汤药作伴，更可怕的是汤药里的黄连论斤计算。

　　想到此处的丹心，瞬间挂上一副痛心疾首、痛改前非、痛不欲生的表情，拿出勇于承认错误的大无畏精神，声泪俱下，坦白从宽。

　　“吾错了，吾真的错了……！”

　　见到丹心唱作俱佳的表演，慕少艾不为所动，呵呵一笑，道：“唉~，这么有精神，认错这么快？药师我可没说你错了。”

　　完了、完了、完了，连笑仔都没叫了，铁定是生气了。这一刻，丹心无比怀念那个曾经嫌弃无比的称呼。

　　见慕少艾竟然一副铁石心肠，不为所动的样子，丹心只觉得手爪都麻了，真是楚霸王困垓下——四面楚歌啊，正当丹心无计可施的时候，跟着慕少艾一起进来的剑子仙迹终于出声了。

　　许是看丹心现在的模样实在可怜，或是顾念着之前的点点战友情分，剑子仙迹在丹心水生火热的时候伸出了援手。

　　“丹心，汝现下可有何不适？”

　　什么是雪中送炭？什么是急人之困？这一刻的丹心简直爱死剑子那张国字脸了，真是好、友、啊！

　　“皮肉之伤只需调养数日就可复原，只是——”

　　早在两人前来之前，丹心便已经检视自身，伤口早就被妥善上药包扎，不过魔气入体引起封印反噬，佛魔之争下，对经脉损伤不小。

　　“只是你身上封印反噬，令人头疼。”

　　慕少艾抖抖水烟管，吐出一口烟圈接道，说着，又转头向剑子看去。

　　“剑子，你交友广阔，与佛门高僧往来不少，可能看出究竟是何种封印？”

　　显然两人在丹心昏迷之时已经做过交流，慕少艾此时问起封印，剑子也无甚诧异，只是面上浮起一丝凝重，摇头道：“以吾观来，下此封印之人，根基至少不低于佛剑，在佛门之中，身份想必不低，但恕剑子识浅，实在看不出究竟是何人下此重手……”

　　说到这里，剑子语气不免添上几分踌躇——佛门高僧对丹心这般下手，最大的可能，便是丹心曾经恐怕犯事不小，只是如今丹心与自己交好，观之也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剑子思及此处，稍一犹豫，还是开口提醒道：“恐怕汝曾经与这位高僧过节不小，行事三思，贸然上门，恐有误会。”

　　剑子仙迹如此关心自己，丹心心中倒是颇暖，笑道：“本来吾托秦假仙帮吾探听万圣岩圣尊者，却不想秦假仙被剑子你派到了春霖境界。”

　　“嗯？圣尊者？”剑子心下微惊。

　　“剑子你认识圣尊者？”注意到剑子仙迹的惊讶，慕少艾不禁问道。

　　剑子微微摇头道：“不曾相识，不过有所耳闻。”

　　佛道相依，更是与佛剑交好，万圣岩圣尊者，剑子仙迹虽然未曾见过，鼎鼎大名也有所耳闻。

　　“只是……万圣岩本是佛门圣地，圣尊者更是万圣岩领导，据说乃是佛门最接近成佛之人，性情温和、修为深厚……”

　　丹心身上封印莫非是圣尊者所下？！若真是如此，丹心从前究竟又是何种身份？

　　明白剑子言下未尽之意，丹心不由沉默，慕少艾也不禁皱眉。

　　“吾对自己身份，也有一丝猜测。”良久，丹心吐出一句。

　　嗯？

　　闻言，剑子仙迹不由凝神，就连一边吞云吐雾的慕少艾都忍不住停下手中烟管。

　　“吾……”

　　话到嘴边，又突生犹豫。现在的局面下，自己的这一番猜测——或许已经不能说是猜测，而是心中有数的真实——实在太过敏感，一旦出口，自己还能保持自己的立场，如现在一般被众人接纳吗？

　　有些事情，需要朋友分担；而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承担。只是自己是否真的有解决的能为，事情的演变是否真能如自己所愿？

　　愁上眉头，脸色也不禁黯淡数分，现出难色。

　　朋友合以分忧、解劳、差遣之用，这既是剑子仙迹劝慰他人的言语，更是剑子仙迹心中对好友一词的定义。

　　见丹心似乎顾虑颇深、难以启齿，剑子体谅道：“若是心中为难，便再思考后做决定吧。”

　　“……多谢，抱歉……”丹心闻言，心中稍松。

　　慕少艾见气氛一时沉重下来，顿时开口打趣道：“哈，笑仔你这一副脸色，真应该上落下孤灯，和羽仔呆一起。愁眉配苦脸，正是绝配啊！”

　　提到羽人非獍，丹心头更痛了，这样算来，羽仔也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吧？

　　“唉，人情欠大了啊。”

　　“呼呼，放心放心，羽仔不是那么爱计较的人，不会要你做牛做马、以身相许。”

　　“是哦，与某些人一比，高下立现。”

　　不禁瞟了瞟抽着水烟管的某人，见到一如既往毫不正经、玩世不恭的笑容，丹心原本愁闷的心情顿时被一股无奈取代。

　　“亏你还笑得出来，你们还未告知吾最后结果如何？”

　　“呼呼，就是因为生活不易，才更要苦中作乐嘛。”悠然吐出一圈烟雾，慕少艾回道，“至于结果嘛，就是阿内阿内……”接着将经过简略提过。

　　没想到以自身为饵，却依旧让魔人逃脱，丹心舒展的眉头又不禁皱起，揉了揉胀痛的脑袋，感叹道：“这三绝魔道，真是好用。”

　　战，可以将人拉入自己的领域，出其不意，天时地利人和齐备；退，可以直通异度魔界，令敌人不敢追击，从容而走。要杀魔将，只能先破开魔道，或是让他们无暇开启空间，实在是深得“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精髓，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必备良品。

　　显然剑子仙迹与慕少艾对三绝魔道也十分头疼，剑子苦笑一声，道：“还好至少不是毫无所获。”

　　“若是毫无所获，你们对得起吾的牺牲吗？”丹心不禁回以一个白眼，“你们准备如何处置别见狂华？”

　　“先试看看能否换回傲笑红尘吧。”

　　面对丹心白眼，剑子不以为意。

　　“恐怕不能报以太大希望。”

　　想到别见狂华最后不惜自裁的决绝，如此令人恐怖的忠诚让慕少艾不禁头疼叹息道。

　　“唔……”心中不禁一动，丹心不禁说道，“吾想要与她一见。”

　　“嗯？”略有诧异，慕少艾与剑子仙迹对视一眼，回道，“她如今就在琉璃仙境地牢之中，你想见便见吧。”

　　心底不断盘算着现今的局势，未注意到两人的小动作，丹心一时沉默。

　　预料中一举擒获魔界重将，扭转被动局面的战果不曾达成，只抓住别见狂华一将，好似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于大局无补。而异度魔界受此一创，必定更加小心，日后再无此等良机，若是再不设法取得突破……

　　看出丹心失神，慕少艾现出一丝坏笑。

　　“笑仔~”慕少艾的声音悠悠传来。

　　“嗯？”丹心回得心不在焉。

　　“笑仔！”慕少艾的声音在耳边骤然炸响，打断丹心的思绪，“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此时，慕少艾的脸近在咫尺，暖黄的灯光下，圆润的脸庞透出丝丝莹润的光泽，黝黑深邃的眸中带着惯常的笑意，两道怪诞的长眉垂下，配着一身杏黄的衣衫，却自成一派风趣俊雅，连印在左眼下的黥印也清晰可见，代表罪人的印记刻在慕少艾脸上，却平白增添了几分神秘诱惑。

　　慕，钦慕也；少，年少也；艾，美好也。慕少艾人如其名，人甚其名，爱美赏美，自身颜色，竟更胜女子。

　　“知好色，则慕少艾……”美色当前，仿佛为之所迷，鬼使神差地，丹心吐出一句。

　　“咳……”堂堂先天人，剑子仙迹好似被自己呛到，发出一阵咳嗽——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丹心眼睁睁看着慕少艾的脸色从笑吟吟，到莫名尴尬，到慢慢黑下去，心里懊悔不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平时口花花没正行的慕少艾久了，竟然自己也会有口无遮拦的一天！这算什么？调戏么？！所以自己方才是调戏了慕少艾么？！

　　一时失口，生无可恋的丹心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剑子仙迹——剑子，看在当初灌你那碗药的份上，求解救！

　　然而这一次，剑子仙迹却似没有看到一般，对丹心的目光，视而不见。

　　“剑子，吾错看你了！”——丹心控诉的目光。

　　“好友，吾无能为力！”——剑子爱莫能助的目光。

　　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慕少艾面色恢复如常，平平淡淡留下一句“好好养伤”，便与剑子仙迹一同离开。

　　深知某人脾性的丹心默默抬起手，捂住了脸。

　　可以预见，接下来的日子，一定生不如死。

　　心如死灰，吾想静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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