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 斩魔

　　“天座的佛心，魔君的魔心，这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啊！”想着素还真信中所说，丹心不由喜上眉梢。

　　在厅上表态之后，慕少艾与丹心在忠烈王府停留片刻便离开了，现在正走在回返琉璃仙境的路上。

　　“呼呼，果然药师我选择上崖是个正确的决定啊，真是佩服我自己。”慕少艾摇着水烟杆，说道。

　　“哈，你终于肯承认巴巴上崖来当个慕贤人的目的了。”

　　丹心听言，轻嘲道。他可还未忘记上次无论自己如何逼问，慕少艾都一副死鸭子不怕开水烫，拒不合作的样子。

　　“哎呀呀，麦这么计较嘛。”一时失口，慕少艾讪讪道。

　　心情正好的丹心无意和慕少艾纠缠，摸着下巴咂嘴道：“圣域天座，啧啧啧，这个高僧可够高了吧。”

　　虽然明知换心之法，百年来，慕少艾却始终未能找到合适的高僧心脏，如今用天座的心脏，丹心不信还不能符合慕少艾的条件。

　　听到丹心喜不自禁的话，慕少艾虽然心中也是升起了一线希望，不过仍然十分谨慎：“异度魔界、圣域佛乡，两边都是硬角啊。”

　　言下之意，已经承认了天座的心脏确实可用。

　　得到了慕少艾的承认，心中最后一块大石放下，丹心一掌拍在慕少艾肩头，意气风发道：“哈哈哈，有够硬、才够味嘛，安啦，这边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从在岘匿迷谷苏醒的那一刻起，百年来，阿九宛如被永远冻结在时光中一样，不曾成长的心智、不曾成长的身体、以及时刻可能倒下再也无法醒来的心疾……

　　谷中的生活自然、安适、温馨，然而阿九的病却如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深深埋藏在安宁的生活底下，不知何时，便会突然彻底炸开，将一切炸得支离破碎。

　　越是幸福的日子，越让丹心不敢想象，如果这幸福不在，一切又该怎样继续。这让丹心留恋，足以让他放弃过去，不惜与异度魔界为敌的温暖，是丹心决心势必守护的一切。这种弥散在心头的强烈情绪、纠缠在心头的深刻羁绊，是外人难以体察，却是慕少艾、丹心、阿九彼此心知肚明。

　　如今，这埋藏已久的炸弹、潜藏多时的暗流、慕少艾、丹心心中的心结，终于有了解决的希望，如何能让丹心不兴奋、不开心、不喜悦？

　　——甚至，他都要高兴地跳起来了。

　　慕少艾侧首看着那张因为兴奋而神采焕发的脸——

　　此刻，连脸上那一双清澈透亮的红眸也熠熠发光。丹心并未压抑自己的情绪，更未掩饰自己的情绪，慕少艾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心意，体会着那股真实不掺一丝虚假的欢欣、那种发自肺腑的强烈心念，心头的重担在此时仿佛也轻松了许多。

　　——人总是需要分担的，越是温暖的人，越喜欢自己一肩挑起所有的重任。

　　慕少艾那颗掩藏在慵懒、玩世不恭外皮下，柔软又坚强、坚韧又疲惫的心，此刻仿佛被轻轻触碰了一下，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与酸涩。

　　看着那张充满信心、干劲、更略带几分狂气的脸，慕少艾似乎也被感染了一般，竟不由说道：“呼呼，这么有自信，那就交给你咯？”

　　“哈，免担忧，这边绝对办的妥妥帖帖！”丹心眼神更亮，一口答应下来。

　　恍然回过神来的慕少艾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如此自然地将丹心放在了自己的生活中，一个早就习惯了独自解决一切的人，竟也有将自己的责任交给别人的一天。

　　然而话已出口，便是想再收回，也不可能了。

　　自失一笑，慕少艾摇摇头道：“哎呀呀，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应是何妨吟啸且徐行。”丹心顺口接道。

　　“哈，先不说这些，对于佛心，你可有想法？”慕少艾悠悠吸了口烟问道。

　　“唔，现在对圣域、魔界了解都太少了，而且就算能够获得佛心，圣域也定然会要求将佛心归还天座，令天座复生，中间应该怎样动作，还需要等等看再说。”

　　听到丹心并未因一时高兴而忘形，慕少艾又放心了许多：“你心底有谱便好，佛心之事也不急在一时，想必魔界比我们更加希望魔心回归，我们只需要先静观其变就好。”

　　“哈，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

　　“呼呼，难道不是笑仔你随药师我住得久了，勉强学得了几分么？”正事说罢，慕少艾此刻忍不住调笑道。

　　听到慕少艾大言不惭的话和熟悉的令人咬牙的称谓，丹心抽了抽眼角：“人活一张脸，慕少艾，你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呼呼，过奖过奖。”面对丹心的讽刺，慕少艾权当是夸奖，照单全收。

　　“哈。”

　　明知慕少艾的流氓无赖功力非是自己能敌，丹心睨了慕少艾一眼，加快步伐往琉璃仙境赶去。

　　“哎呀呀，笑仔，要体谅老人家的脚力啊。”

　　身后，慕少艾见丹心突然加速，一边追，一边欸欸叫唤不停。

　　“嗯，一个比速度赢过了素还真的老人家，脚力一定不错。”丹心回道，“还有，麦叫吾笑仔！”

　　“嗯、好、是。”

　　慕少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着那声音中隐藏的笑意和毫无诚意的应诺，丹心知道，慕少艾绝对没有将这句话当真。

　　“算了、算了，不跟你废话，走啦走啦。”

　　丹心无奈嘟囔一句，干脆直接抓住慕少艾，化光向琉璃仙境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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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琉璃仙境内，谈无欲方才从秦假仙手中接到素还真留信，正自深思。

　　屈世途、秦假仙三人见忠烈王府众人同仇敌该、群情汹汹，早早离开王府回到琉璃仙境，正在为蝴蝶君这次的麻烦愁眉紧锁。

　　谈无欲自西苗见过醒恶者之后，匆匆由任沉浮告知蝴蝶君杀死笏君卿，武林中已经无立身之地，正在被四处追杀之事，心忧好友公孙月的谈无欲也急忙赶到琉璃仙境，正好与回来的屈世途、秦假仙几人碰面。

　　“我觉得这个慕少艾平时懒懒的，做人也不错，很好讲话，蝴蝶君安啦。”荫尸人倒是丝毫不忧心。

　　“依照业小灵的判断，也是同样。”一边的业途灵也点点头道。

　　秦假仙听到两个人的话，不由瞪了两人一眼：“所以说你们浅，你们就是浅，这种平常时看起来散散温温的人啊，遇到事情总是比牛还固执、比番鸭还难沟通，生气起来最是难惹。再论交情，慕少艾是曾经在笏君卿他家的匾额提名呢，算来交情深厚，而蝴蝶君跟他是八竿子打不着、毫无交情，他会站在哪一边，用膝盖想就知道了。”

　　秦假仙走跳江湖数十载，看惯了形形色色的人物，虽然相处不过几面，对慕少艾的脾气确实掌握得透彻七分，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难怪素还真多年来，倚之为臂助。

　　屈世途与慕少艾相处更多，此时说道：“嗯，照我这一段时间跟他相处起来，他除了性子玩逆、爱开点小玩笑捉弄人以外，算是非常地讲道理，只要能提得出证据说服他，事情还是有希望。”

　　一边的谈无欲静静听秦假仙、屈世途两人的分析，心底不断评估。

　　他与慕少艾素未谋面，倒是和丹心尚有一面之缘，对慕少艾的为人了解有限。素还真信中交代自己今后与慕少艾倾力合作，自然需要摸清慕少艾的脾气秉性，更何况此时自己急需说服慕少艾放缓对蝴蝶君的追杀，更是需要对症下药。

　　正在琉璃仙境众人眉头深锁的时候，一红、一黄两道光芒瞬间落入琉璃仙境内中。

　　“呼呼，这么热闹，八卦交流是吗？”

　　刚回到琉璃仙境，慕少艾便开口调笑道。

　　刚才正在背后议论，想不到正主突然就出现在眼前，秦假仙吓了一跳，顿时往身后连退了好几步：“慕、慕、慕、慕、慕少艾……”

　　“嗯？是在叫药师我吗？”慕少艾听到秦假仙慌张的语调，一转烟杆，笑意更深，“我的名字是慕少艾，可不是慕慕慕慕慕少艾啊……”

　　秦假仙此时已经跳到了谈无欲身边，用肩膀一推谈无欲，说道：“谈无欲，这回就看你了，你若是无法保钱蝶安全，不只是对不起你跟阿月仔的交情，我老秦也会看你不起，哉啊吗？”

　　被秦假仙一推，谈无欲敛颜开口：“药师……”

　　方才出口，慕少艾便打断道：“药师我知道你要讲什么，笏君卿这件事自有人处理，一个月内，对付蝴蝶君的人不是我，一个月后，也许……”

　　谈无欲本以为是慕少艾接下此时，想不到另有其人，不由更加凝神：“这……请你告知我是哪一位。”

　　“一道初乘·宫紫玄。”慕少艾吐出宫紫玄之名，接着脸上挂起了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这位道姑顽固、性直，非常有个性、又非常难惹、难缠。谈无欲，你的机会来了，有想要练习怎么碰女人的钉子，尝一下三娘教子的滋味，你可以去找她一试。”

　　哈，果然爱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听慕少艾这一番言语，谈无欲已经体会到屈世途口中慕少艾皮赖的个性了。

　　“此人居住何处？”谈无欲再问。

　　“交情不深，爱莫能助。”慕少艾摇摇烟杆回道。

　　秦假仙在一边为蝴蝶君帮腔道：“药师啊，不知道住哪里没关系，只要你点头替蝴蝶君说一下情，让谈无欲有时间去查明真相就好，你们这些高手一定也不希望错杀好人，让真凶逍遥法外吧。” 一出口，便是一顶一顶高帽送上。

　　慕少艾笑道：“呼呼，真凶当然不会逍遥法外，宫紫玄会全盘负责啊。”

　　听出慕少艾语中的推脱之意，谈无欲眉头一皱道：“江湖中人皆知，蝴蝶君虽是收钱买命的杀手，但是极有原则与个性。”

　　会面百两，谈话千两，买卖昂贵，相杀免费，若无人付出高昂的卖命财，蝴蝶君绝对不会做没钱的买卖。

　　慕少艾摇摇头回道：“哈，蝴蝶君闻名的不只是他杀手眉角，最叫人称奇的是他的多情。这个人迷恋公孙月成痴，要他性命都可以了，杀一名笏君卿又算什么。至于理由——唉，笏君卿这个人性情平和、义理分明，就是谈到法规之时极为严厉，不管是任何人，半点情分不留，依公孙月早前所犯的罪责，笏君卿的判决必是让蝴蝶君难以接受，双方起了冲突。”

　　蝴蝶君虽然嗜财如命不假，可更令人啧啧称奇的是，为了公孙月苦守阴川十八载，若是涉及到公孙月，那一条原则，便不是什么原则了。

　　谈无欲继续道：“即使这样，吾以为尚不能构成蝴蝶君杀人的动机，因为这样的做法只会加重公孙月的罪责，让公孙月陷入更大的危机，而蝴蝶君向来遇事沉稳、行事冷静，绝不会如此冲动。”

　　一边的丹心听两人你来我往数个回合，忍不住开口道：“不管最后的真相到底如何，这件事因公孙月而起，如今却不见公孙月现身，若能找到公孙月问清楚事情经过，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谈无欲闻言心中一动，慕少艾接口道：“关于蝴蝶君，你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去翻案，好好把握吧。”

　　听出慕少艾既不会出手对付蝴蝶君，但也不会出手帮助蝴蝶君，秦假仙不由问道：“那万一蝴蝶君撑不到一个月呢？”

　　慕少艾双手一摊，道：“呼呼，这就是你们的问题了。”

　　这一趟琉璃仙境之行，虽然并未得到预期的结果，但至少获得了一个月喘息的时间，谈无欲心底对公孙月、蝴蝶君依旧忧心忡忡，叹息道：“一个月的时间，唉……”

　　见谈无欲叹气，慕少艾提醒道：“提醒你们，他已经直认杀人，最好是能够推翻整个事情的有力证据，不然的话大概没什么效用。”

　　见已经无法自慕少艾这里得知更多信息，谈无欲不欲浪费时间，直接干脆道：“告辞。”

　　正欲化光离去，却听丹心突然说道——

　　“稍等。”

　　谈无欲不由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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