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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父
姜卫中了这修士一掌,身体被其法力冲击,在空中就忍不住喷出一口污血。
他只觉身体悬空、意识恍惚,倒在地上狼狈之极,任由渐渐变大的雨点洗刷胸中的愤懑。
那修士还是留了手,唯恐打死他失了宝贝的线索,见他倒地后一动不动自是吓了一跳,蹲下身来探他鼻息。
察觉到姜卫呼吸未停,只是急促了些,那修士才放下心来。
他转念一想、眼珠一转,又凑近姜卫耳边低声细语。
“你若不想死,便悄悄告诉我那宝贝在哪,我给你丹药疗伤,还会帮你在其他人面前说好话。你既然伤了,那搜魂术定要延后,我再寻个机会悄悄将你放走。”
姜卫怒急反笑,闭上眼只作不理不睬。
这些修仙者心思之丑恶远超凡人,甚至比妖魔鬼怪还要坏上百倍千倍。
到底修的是什么仙,问的是什么道?
全是死不足惜的大恶之徒。
姜卫只恨自己,身在此界太过孱弱。
若是在另一个世界,早已操起各种灵宝大开杀戒。
那修士见他不答,不禁恼羞成怒。
“哼,你就嘴硬罢,等他们搜完你的魂,我就把你讨来锁在身边做个奴仆,让你天天生不如死。”
陵墓中嘈杂半天,又传来一阵争吵之声,紧接着一声巨响。
尘烟弥漫中,两道玄光冲天而起,缠斗在一起。
姜卫定睛一看,正是廖隽轩和先前与之口角的玄魔宗修士。
“姓廖的,我方才瞧见你鬼鬼祟祟藏了东西,你是发现了什么宝贝想要独吞吧!”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贼喊捉贼,快把私藏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参详!”
廖隽轩见玄魔宗的红袍修士把一锥形法器祭起,四周灵气剧烈波动,磅礴雄厚的法力被那法器如漩涡般吸附过去。
他只觉身周阴冷刺骨、汗毛乍起,自己仿佛被无数的食人魔头锁定了。
廖隽轩面色凝重,忙祭出法器灵枢神针。
此针一出,那红袍修士果然有所忌惮,不敢贸然出手。
其他修士劝架的劝架、看戏的看戏,唯有倒地不起的姜卫在大雨中眼睛通红,死死盯着被毁坏殆尽的陵墓。
掘先人坟墓乃深仇大恨。
何况这位生母,本就为他失去了性命。
他缓慢地转动眼珠,誓要把这些修士的脸面全部记清楚,一个都不能少。
一共……三十三个。
从服饰来看,有五六个宗派,还有一些应该是无门无派的散修,或是刻意隐瞒身份外貌之人。
即使隐瞒了也不要紧,日后他定会顺藤摸瓜,一一查明。
凡事有因必有果,他们今日在此种下恶因,已与他姜卫结下不死不休之果。
凡间王法与他们无干?那便依照修真界的规矩办吧。
强者为尊?
优胜劣汰?
也就是说只要够强,就能成为这些人的法。
那二人打得激烈,却都有所收敛,一时之间自然难分高下。
其他修士见劝不住,见两人不再是以死相搏,也就随他们去了。
有眼尖的已然看到倒在地上的姜卫,走过来呵斥那低阶修士。
“叫你看着人,你怎么把人伤了?弄成这副模样,神魂涣散,还怎么捜魂?”
那修士唯唯诺诺,在众多筑基修士面前,只想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趁我不备使剑偷袭,我都被他伤了,并非有意伤他。”
其他修士甚为不屑,纷纷嘲笑他竟然被一个凡人伤了。
那人不敢回嘴,只用怨毒的眼光狠狠看向姜卫,恰好迎上姜卫那深如海底、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神。
他竟莫名地后心一凉,似是被几滴冷雨钻进了衣领。
雨越下越大,法力低微的修士都被淋了一身,那两个缠斗的也终于住手落下地来,打算一齐把气发在姜卫身上。
就在此时,一头似鹿非马的东西冲了过来。
因为背上驮着两个人,又赶得急,只累得鹿大爷气喘吁吁。
一个老和尚从它背上跳下地来,双手合十与众修士见礼。
“阿弥陀佛,贫僧乃净土门下、严华寺住持圆能,见过各宗道友。”
另一个人也跳下地来,却几个箭步奔到姜卫身前,双臂使力把他搂进怀中,为他挡住大雨和修士们吃人的目光。
“父王来迟了……卫儿,你还好吗?”
姜卫听着这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掉落了眼泪,回抱住父王并不雄壮的肩背。
“只怪儿子没用,他们……他们毁了母后的陵墓。”
姜王轻轻抚摸他的后颈,低声安慰着。
“不要紧的,陵墓毁了我们再建就是了。留得青山在……你身子没有大碍便好。”
净土宗虽是外来宗门,实力却与宋州第一大宗玄天宗不相伯仲。
在场的修士都颇为忌惮,不得不给圆能一个面子,也彬彬有礼与之寒暄几句。
待说起姜卫体质特殊,似乎体内灵力似有若无之事,圆能安之若素地做了解释。
“各位道友有所不知,姜卫小友与我佛有缘,乃是大能转世,出生当日天现佛光、万千池中莲花逆势盛开,净土宗上下都很是看重。因他自小体弱多病,由老衲亲自以佛力打磨多年,以保他性命无忧。再说,之前的剑光异常霸道,剑光主人至少有金丹修为。世子尚未入练气期,未曾习过半点法诀灵术,有何能耐发出此等剑光?”
老和尚嘴下留德,有些话并未说透,但脸上的表情,众修士却不难看懂。
他分明还想说,若姜卫真是那道剑光的主人,你们又岂能好生生站在这里?
这番话说得众修士将信将疑,但众人没在姜卫身上测出丝毫道家灵力也是事实,想必佛道之法并不类同,才会有此异象。
姜卫此刻心情悲愤,想法不禁偏激起来。
只觉这圆能也并非良善,趁人之危借机施恩,好日后挟恩图报罢!
“原来如此,是我们错怪了这位小友,廖道友、胡道友,你们怎么看?”
那胡九天见众修士退意已生,只好用言辞挤兑唆使廖隽轩等人与圆能纠缠。
先前与廖隽轩缠斗的玄魔宗修士也不死心,冲着圆能大声反驳。
“大和尚,照你所说,这小子并未拜入你佛门?那我们要询问他一件要紧之事,你也别多管闲事!”
廖隽轩并未出声,脚步却悄悄后移,闪身扑向姜卫所在,想要私自掠走姜卫。
只见眼前有白影闪过,姜王出于本能,俯身护在儿子身前。
廖隽轩一袭没能得手,恼怒之际挥手就是一掌,正劈中姜王背心。
被父亲紧紧护着的姜卫只觉脸上一热,姜王口中喷出的鲜血溅在他脸上,糊住了他的双眼。
他怔怔伸指一抹,全是红的,随即颤声惊呼。
“……父王?”
姜王本是凡躯,哪能承受筑基修士的愤怒一击。
他心知大限已到,只强提着一口回光返照的体力,对姜卫提点面命。
“卫儿,父王要去见你母后了……莫要伤心,我姜家子孙宿命如此。只盼你能冲破诅咒,改了自身命数,要记得……照顾好你姐姐……”
姜卫泪如泉涌,用力点头,随后又惶急摇头。
“父王,且少说些话,您医术那么好,再说还有净土宗的高僧呢!只要能救你,我应了他们就是。”
姜王微微一笑,嘴里鲜血不断渗出。
他咳嗽几声才又握着儿子的手,断断续续地低声交代。
“救人容易救己难……把我跟你母后好好合葬,父王其实早就累了……只是放不下你和娡儿。放不下……”
姜王的话音渐渐变小,雨却下得越发大了,转眼间呈倾盆之势,似要把一切丑恶都挡在雨幕之外。
那厢本与众修士言辩的圆能已是气得动了肝火,低声喊了句佛号,就与廖隽轩交起手来。
这老和尚从没吃过此等大亏,也未曾料到药王宗修士竟敢这般跋扈妄为,一时不察竟着了道。
佛门功法与众不同,受香火愿力,修肉身神通。
圆能精于大慈大悲般若掌多年,手掌一推,便有佛音缭绕、金莲乍现。
廖隽轩与其一交上手便自知不敌,边祭出法器在手,边好言相劝。
他只想搬出宗门名号让圆能忌惮罢手,以保颜面。
“圆能大师且住,我药王宗与净土宗从未交恶,你为何定要为姜家父子出头?不过两个凡人……”
圆能高举手中念珠,雪白眉须无风自动,对廖隽轩怒目低吼。
“我佛门讲究众生平等,不似贵宗视人命如草芥!你以修士之身当众滥杀凡人,贫僧岂可视如不见!”
廖隽轩一阵冷笑,绝不肯认错。
“本是看在净土宗面上才敬你三分,你还开起染坊来?我看你这老和尚也是心怀鬼胎,觊觎那件宝贝吧?这人我杀便杀了,你又能如何?当着这小子的面把我杀了为他父报仇吗?哦,是了,他自会对你感激不尽,知无不言……”
圆能虽有施恩之心,却并不知什么宝贝。
对净土宗而言,重要的只是姜卫这个自带祥瑞出世的孩子罢了。
若好好扶持,日后宗门不难多出一尊护法金刚。
廖隽轩赖他看上什么宝贝,实乃无稽之谈。
圆能当即喊了一声佛号,交错相合的双掌,霎那间幻化出一朵迅速绽开的莲花,欲将姓廖的罩住。
“还不住手,真想逼我与你同归于尽吗!”
廖隽轩一声惊呼,他没想到老和尚竟然不听劝阻,一股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忙捏了法诀,一把小玉锄瞬间化作一团白光,将莲花死死顶住。
“没有霹雳手段,不显慈悲心肠。”
圆能佛号连连,双掌一阵狂拍,又化出无数朵佛莲,罩向其面门。
廖隽轩脑海中转瞬间闪了无数个念头,却无一能避开此劫。
他正想飞遁逃走,却见顶上的小玉锄“叮”的一声裂成碎片,一朵佛莲当头落下。
初始只有巴掌大小,可是霎那间便胀大到一丈方圆,带着碾轧一切的霸道气势朝他砸下。
“圆能!”
廖隽轩一声惨叫,已受重创。
只见他手指一弹,灵枢神针化作一丝银光射出。
廖隽轩舍了保命法器,趁圆能躲避的空隙,赶紧祭出数张符箓护身,又塞了几颗丹药疗伤。
姜卫紧抱住父王慢慢变冷的身体,眼中再无他人他事。
可无论他怎么呼唤摇晃,姜王再也没有睁开眼睛。
身为凡间一国之主,却挡不住修士的随手一击,就算做了国主,甚至一统天下又如何?
不能成仙了道,万事皆休!
他从未如此刻般,强烈的渴望过实力变强,总觉得按部就班尽力就好。
可现在怀抱着父王逐渐冰冷的身体,连自身性命都仍然悬于他人之手,姜卫才知道何谓“争”。
为人所不为,能人所不能,若拼尽全力亦不达,那便透支心志再拼。
没有退路,没得选择!
但凡有得一刻松懈怠慢,就可能万劫不复。
心念流转之间,他的泪痕干了,胸口隐隐生出一股弱而不散的力量,并游走全身。
这股力量穿过筋脉,聚集在先前的伤处,带来丝丝凉意,萦绕几个小周天后,便抑郁尽去,神清目明。
姜卫再看向缠斗中的圆能与廖隽轩,发现他们的动作似乎变慢许多,居然能大致看清周围灵气和法力的流向,本来遮挡住自己视线的雨幕也变得又薄又透。
周遭所有修士的窃窃私语都渐渐清晰可闻,不像先前那般杂乱难分,远避在树下的鹿大爷正在小声唤他。
“姜大爷,过来,咱们赶紧跑路吧!”
姜卫细细体会了一小会儿,隐约觉得自己用不着再逃了。
修士们摄于净土宗之威,这一阵已走了大半。
剩下的不足十人,都是与廖隽轩交好或者交恶的修士,不是想助拳就是等着看笑话的。
廖隽轩使出浑身解数,勉强在圆能手下不死,法力却已尽枯竭,符箓也用得所剩无几。
他心中大痛之余,不得不服软求饶,并赶紧吞了几粒丹药补充法力。
“大师住手,你今日真是铁了心,要与整个宋州修真界为敌吗?我师父乃是坐镇药王宗的元婴老祖!”
圆能其实已手软,自入佛门以来,平生未曾开过杀戒,对廖隽轩所为虽不想轻饶,却也没想取其性命。
此时姜卫从大雨中慢慢站了起来,对圆能行了一礼。
“主持大师还请住手,贵寺护持之恩,姜卫永记于心,但杀父之仇岂可假手他人?”
圆能见苦主发话,暂且收手立在一旁,低念一句“阿弥陀佛”,便抛出一件金光闪烁的袈裟将姜炎遗体裹入其中。
姜卫再次对圆能道谢,噙着眼泪不去看父亲遗体,转过身冷冰冰地直面在场的修士。
“我身为人子,若知道那宝贝之事,岂会眼看你们掘我母后陵墓、罔顾自己和父王的性命而不说?我乃王室血脉,并非修士,你们都已验过,此事闹到现在这个地步,诸位还不肯走吗?”
那胡九天也总算附和了一句。
“确是如此,今日之事……全因廖隽轩牵头怂恿!所谓冤有头债有主,你也莫怪我等!你身后既然有净土宗撑腰,日后自不必怕药王宗再寻上来!”
姓胡的时时不忘给廖隽轩挖坑,气得那姓廖的钢牙直咬,死死盯着这人。
姜卫却缓缓摇头。
“事已至此,再说谁是首恶已是多余,诸位只管放心,我姜氏历来便有三九诅咒,代代男丁皆活不过二十七岁,且安心去吧。”
这等于是说他自己不会报仇,即使有心,也无此能力。
众修士虽嘴上说凡人蝼蚁,内心却深知,今日所为有伤天和,怕是与这孩子结下了死仇,听得姜卫这番心灰意冷之言,才熄了斩草除根的念头,一一遁去。
唯有廖隽轩,回首死死地盯着姜卫看了良久。
他面上带着一丝狞笑,显是对姜卫方才的话半点也没信。
姜卫平静以对,面上毫无惧色,也不愤懑。
待那群修士走远了,圆能才怅然相慰。
“万般缘法,不外乎恩怨情仇;父子天伦,也皆如梦幻泡影,如露如电,姜小友应作如是观……”
圆能本还想规劝几句,又觉姜卫刚死了父亲,自己就要劝他放下仇恨似乎不妥,只好吞回后面的话,打算留待日后慢慢开解。
到了看淡看透之时,便是这位小友了却尘缘、六根清静之日,才是皈依佛门的合适机缘。
想到此处,圆能惊觉自己本心有私,不禁大感惭愧,低下头转动佛珠、默念经文,以此驱散业障。
姜卫并未反驳圆能,只在心里默默发誓。
今日你们为了些许莫须有的宝贝,贪心作梗,就不惜掘我生母陵墓,杀我生父。
我若不报此仇,枉为人子,时时刻刻不得解脱,还寻什么大道。
鹿大爷轻轻蹭了过来,被淋透的身体瑟瑟发抖,连声音也是抖的。
“姜大爷,我今天对不住你了……那些恶人我打不过,也没法救你,只好把你父王和圆能大师请来了。我不是故意害他的,我……”
姜卫心里发暖,摸了摸它的脑袋。
“我不怪你。你帮我这么大的忙,没有自己逃命,我很感激。父王他……姜氏诅咒历代不破,不关你的事。”
滂沱不住的大雨中,一僧、一人、一兽,在黎明前逆风而行。
姜卫知道此后就要靠自己的肩膀,扛起这世界所有的重担。
圆能托着姜王的遗体,也顺便护送姜卫回到宫中。
看这陡然丧父的稚子一脸镇静,在其表哥的陪同下,有条不紊地安排种种事宜。
被姜王嘱咐留下的姜娡也只无声痛哭,在姜莼的扶持下,跪别父王,还忍泪协助幼弟处理国事。
这两姐弟不愧同出一家,皆非池中物。
可叹如今已是父母双亡,若没有宗门护持,只怕处境艰难。
待姐弟俩琐事暂休,圆能便劝姜卫搬去严华寺暂居。
那廖隽轩临去前眼光不对,怕是要杀回来对姜卫不利。
姜卫略一寻思,也觉圆能所言不假,便点头应了。
只待国葬过后就搬去严华寺小住一阵,顺便为早丧的父王上香祈福。
姜娡强抑悲痛,默默点头称是。
杨二郎已说,自己是玄天宗的预备弟子,有他在,无须姜卫担心宫里安危。
圆能也让姜卫放心,他已知会宗门,净土宗将派下护法珈蓝来姜国相助,借国葬之名可久留七七四十九日。
等姜卫谢过之后,双眼红肿的姜莼终究忍不住,当场哭了出来。
“我昨日还与他同桌用膳,一切都好好的……这三九诅咒怎说来就来,这般不讲道理!”
杨二郎心中也是大恸,这阵子虽与舅舅相见次数不多,却着实很喜欢姜国上下的安宁祥和之气,对这位温和的舅舅也很有濡慕之情。
尤其看着姜卫双眼平静、喜怒不显的样子,更是心疼这个父母双亡的小表弟。
“你……你也哭一场吧,我陪着你。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便是。”
国葬之日,举国悲痛,小小的姜城万人空巷,子民们全都停了活计带泪相送。
平日与姜卫相熟的孟嫂、牛大锤、马二等人更是哭得真情实意,跟着送葬的队伍走出老远。
姜卫与姜娡一身黑色衣袍,亲自将父亲送至王陵与母亲合葬,那夜被破坏的墓室也正好一起重新修葺。
国葬之后,姜莼母子俩还要逗留多日,待严华寺僧人将四十九天法事做完再走。
王女姜娡暂时治理政务,储君姜卫则居于严华寺内素斋诵经,俨然是个带发修行、不日出家的模样。
不光是百姓们这般揣摩,严华寺上下也是这般想的。
主持圆能担心姜卫这根佛缘深厚的好苗子被仇恨蒙蔽,亲身为他日夜宣讲佛法,超度化解其内心仇怨,也借机点化姜卫,早日大彻大悟,皈依我佛。
姜卫只是沉默,并没显出抗拒之意,却也未曾回应半点。
天下间脾气耐心最好的就是僧人,更何况圆能这种修持一生的高僧。
老和尚不怒不躁,不是源源不绝念经讲佛,便是闭上嘴巴枯坐参禅。
圆能不是不知道,这少年每日天还未亮就在院中练剑,直到月上枝头还没停下。
此等身负大仇者,能找到法子宣泄也算好事。
横竖弟子们回报说,这孩子全无半点招式,只是不停挥剑而已。
对于姜卫来说,身边日夜有老和尚小和尚念叨佛经也是好事,以此降服心猿、磨练剑心再合适不过。
他已经从最开始的心烦气躁,逐渐变得心平气和、念如磐石,无论处在何等嘈杂环境,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他的剑。
自从那一夜体内有了明显的气感,他几乎每一天都能察觉到修为在增强。
每一次挥剑,都似乎有一道灵光从眉心生出,并引导天地灵气入体,沿全身经脉行大周天循环,洗经伐髓。
随着姜卫不断加快的出剑速度,如今已能做到剑、意同步,并能透过剑身发出剑气了,身体更是脱胎换骨、肤如美玉。
但他知道,这样还远远不够。
他牢牢记着杜玄一的话,等手中之剑快过自身,就会来接他入门。
所谓快过自身,那便是剑在意先,念头未起剑先至。
他坚信自己一定能做得到,师父才会做出如此交代,换句话说,这只是训练人体的本能反应而已。
趋利避害,动物本能,野兽都能做到的事情,他也一定能做到。
姜卫已无心王位,做凡间君主不是他的路。
父王也是理解和同意他的,临去前的遗言充分说明这一点。
如果像父王一样登基为王,娶妻生子,到头来仍然逃不过三九诅咒,他何苦去害了一位姑娘,并让自己将来的孩子幼年丧父。
三九诅咒必会在他这里终结,无论他能否破解,姜家男丁代代早亡的悲剧都将彻底结束,哪怕是以血脉断绝为代价。
他也曾不平愤懑,姜家人世世代代乐善好施、救人无数,为何会遭到如此厄运?现在他已不再抱怨。
既然天道人道皆是无情,那就只有靠自己走出一条道来。
即使最后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只要矢志不移寻求自己的道,就算以身殉道亦是英雄豪杰。
姜卫目光炯炯,向着看似虚无的目标不停挥剑,直至虚脱仍不肯停,因为他知道这还不是自己的极限。
没有所谓极限,也没有短暂的终点,他需要的是更快更强,每一刻都不断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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