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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长安棋局,有妇啼鸣(三)
来者不善……还是沉不住气?
高门大户家的千金,看上条裙子,哪里需要亲自登门,抛头露脸,自报身份?
家里的仆从侍婢,难道都是死的吗?
韩江雪不动声色,恍若无察般笑道,“我这边记下了,还需要姑娘缴纳保证金,方算是报名成了。”
“自然按你们的规矩办事。”郑茵茵温柔一笑,示意身边的侍女付账。
韩江雪趁着这空档,偷偷打量了一下这位文人才子著诗歌颂的痴情女子。
郑茵茵如今也该二十来岁了吧?
她的容貌已褪去稚嫩之色,犹如初初盛放的鲜花,正是最好的年华。看着眉目温柔,一张鹅蛋脸秀雅文静,大气婉约。
二十不嫁,应是遭受了不少嘲弄的。她倒也很沉得住气。
只是以她的容貌出身,就算嫁不得钟鸣鼎食之家,配一个青年才俊也是绰绰有余的。
韩江雪不明白她为何宁愿牺牲大好年华,也非要执着于邳国公府的婚事?甚至还与帝女暗中较劲多年。
想到表哥被这两个女人死死缠着不放,韩江雪还是不禁有些心烦意乱。
姑娘们无论在心上人面前表现得如何自谦忍让,但真的面对情敌的时候,都不可能真大方。
韩江雪承认,自己不是那个例外。
女宾相手脚麻利地登记并收好了钱,郑茵茵也不久留,当即施礼告辞。
韩江雪屈膝还礼,亲自送她出门,“多谢郑姑娘抬爱,还请慢走。”
对着如今为民女之身的韩江雪,贵为候府之女的郑茵茵,对她未免过于客气了。
韩江雪倒觉得,她此番登门竟像是来示好的。难不成郑氏女意欲拉拢她?
……
昭瑛太子的遗孀郑滢滢,如今携着幼子深居昭瑛宫。
此宫殿原为宫中珍宝阁,专门收藏并管理皇宫中尚未恩赏的奇珍异宝。说白了,也就是一个华丽点的仓库。
先太子薨逝后,皇帝赐其谥号“昭瑛”,是为昭瑛太子,其遗孀封昭瑛太子妃。
太子已然薨逝,太子家眷不宜久居东宫。但皇孙年幼,帝后不忍长子遗孤远居,无人照拂。于是皇帝将珍宝阁易名昭瑛宫,赐昭瑛太子妃及皇孙居住,以示帝后对昭瑛太子的珍爱之意。
往日里,郑滢滢除了向皇帝及皇后请安问候,轻易不出昭瑛宫。
皇后对此深为担忧,特赐其胞妹自由出入昭瑛宫之权,以便郑茵茵常来陪伴。
郑茵茵这日入宫,又见姐姐郁郁寡欢,不免好一阵安慰。
女子年轻守寡本就孤单,姐姐还被困守宫中,只怕更是郁闷。
“姐姐该多出去走走才是。”郑茵茵坐在厅上忍不住皱眉,“皇后也常劝姐姐与各宫来往。哪怕有个闲谈的人也是好的。”
一直不说话的郑滢滢,听她说了半天话,这会儿像是听进去了一般,终于将撑着脑袋的手抬起,给自己揉了揉太阳穴。
郑滢滢叹了口气,“傻丫头,我这是为你头疼。”
郑茵茵一见她这模样,知道她又要提自己的婚事,于是没接话。
“你别嫌姐姐啰嗦,多少把我的话听进去。”郑滢滢苦口婆心道,“皇后亲自上门去问苏国公的意思,国公婉拒了。这婚事是绝没有指望了。哪怕国公同意你进门,柔仪公主若是发了狠,不念那些情情爱爱,只要苏吟这个人,陛下也就是一道圣旨的事。你好歹给我另寻人家吧!苏吟这颗白菜,你吃不着。”
“姐姐从前不也一心想要我嫁与苏郎吗?”郑茵茵一脸的不情愿,“如今倒又劝着我别嫁。”
“祖父和父亲故去后,叔父和几个堂弟都不争气。从前是盼着能靠着他苏氏,保我曲成侯府一世富贵。”郑滢滢眉头紧皱,一脸的疲惫,“加上我儿本为嫡系血脉,却无生父相护。皇后这才一力支持你嫁入重臣之家,以保皇孙平安。如今苏府不要你,柔仪视你为敌。你难道还敢与陛下叫板不成?”
“陛下要下旨,早就下了。苏国公是陛下钟爱重用的臣子,苏吟亦是新一代储备之才。于江山而言,苏国公和苏郎比一个公主重要多了。陛下是不会强迫苏郎娶柔仪的。这桩婚事,陛下只乐于你情我愿、结出善缘,绝不会为此种下恶果。”郑茵茵对一切了然于胸,不慌不忙道,“何况,苏国公是个聪明人。他而今已位高权重如斯,哪里还敢攀附皇族血脉?”
自太子故去,姐姐母子俩没了依靠,就特别害怕惹陛下不开心。当年柔仪恐吓一句,便惊得立即叫叔父上苏府退婚。
郑滢滢听着直抚额头,只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她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才语重心长道,“你今年都二十二了,婶婶已颇有微词。她恨你年大不嫁,连累了她亲生女儿。妹妹,青春短暂,你耗不起……”
“不嫁又怎么了?凭什么女子非得嫁人?”郑茵茵一股子倔脾气,“只恨世道不公,不许我们女子单门立户,自拥钱财家业。父母辛苦养育送出家门,巴巴送去嫁妆,还得记在丈夫名下,看公婆脸色。但凡这世道许我自谋生路,我何必仰男子鼻息?”
“越说越不像话了!”郑滢滢被她气到胸口发胀,“这些离经叛道的话,你是哪里学来的?女子当谦良恭顺,长修妇德。难道你竟还巴不得当垆卖酒,自甘下贱吗?”
见姐姐真的生气了,怕她被自己气坏了身子,郑茵茵赶忙敷衍道,“姐姐别急,我只是说说气话罢了。”
郑滢滢这才舒了口气,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她知道自己这妹妹心气高,京中勋贵子弟能让她瞧得上眼的没几个。苏吟的确年少有为、品貌出众,然而好出身又有志气有出息的儿郎谁不想嫁?
苏吟如今不过二十五岁,他还耗得起。
姐妹俩又说了许久的话,眼见太子妃疲乏,郑茵茵才劝她休息,自行出了昭瑛宫。
离开昭瑛宫没几步,柔仪公主的仪仗迎面而来,经过她身旁停了下来。
“听说你去见了崇业坊那丫头?”柔仪挨躺在步撵之上,不咸不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郑茵茵优雅行礼,直起身体才温柔一笑,“路过,看了眼。”
“阿郑也真是着急。”柔仪妩媚一笑,“一刻也等不得。”
“别人家的大门敞开,有心相迎,又何苦让人久等?”郑茵茵的笑容温柔恬静,无可挑剔。
这是在嘲讽苏府有心娶她,无心尚主吗?柔仪冷冷一笑,微微抬起下巴,眼底透着轻蔑。
步撵继续前行,浩浩荡荡的侍从把郑茵茵和侍女挤到墙面。
待柔仪一行走远,侍女萝儿愤愤道,“公主欺人太甚。”
郑茵茵却置之一笑,并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比起柔仪,她总隐隐觉得,崇业坊那个小丫头更不简单。
十七八岁的年纪,不露声色,懂得收敛锋芒。得到苏郎另眼相待的女子,想来有过人之处。
郑茵茵似自言自语一般,“公主再盛气凌人,终究也只能拳打棉花。织云锈坊那丫头,才真正得了苏郎怜爱之心。”
“姑娘何必把她放在眼里。区区民女,充其量也就是个妾。难不成她还能嫁与苏世子为妻?士庶不通婚,世上能有几个江玉荷?”萝儿觉得自家姑娘小题大做了,“来日她进门,姑娘善待她,也是我们姑娘的肚量。”
郑茵茵霎时冷了脸,“瞧把你狂的,今后再不许口出狂言,说这些挤兑人的话。”
丫鬟一听,低头抿紧了嘴巴。
……
韩江雪等人筹备数日,待这日天朗气清,织云绣馆的十二件彩衣终于完工,纱裙质地轻盈如彩云飘动,当真是仙袂飘飘。
虽然没有太多繁复的纹饰,但衣服的线条如水波般流淌而下,简约贵丽,清新淡雅。
女孩们激动地围过来,伸手触摸彩裙:
“哎呀!太好看了,比画上还好看。”
“看着这裙子,我竟觉得自己真的是花仙子了。”
“我等不及要穿上了!”
“我也是,我也是!”
“我也是……”
女孩们叽叽喳喳地拿走了自己的彩裙,穿上衣服对着菱花镜互相打量。
“槿儿,你太好看了!”
“哎呀,我也想穿春萍的桃花裙!”
“你的莲花裙也好看!”
“我觉得穿着这衣服像……”
“像什么?”
“哦!像画上的天外飞仙!”
韩江雪和云梦织在旁边相视一笑。
无论是她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女孩子们,还是最后裁制出来的成品,都很圆满。
林叔已在前厅招呼来宾,只待今天花仙游街顺利归来就能开标。
“姑娘!”红怜拉着秋英一路小跑回来,“外边街道上已经站满了人,都在等着咱们的十二花仙游街呢!”
正说着,梨香也从内院小跑过来,“姑娘,乐师们已经到了。”
“好极!”韩江雪拍了一下巴掌,“万事俱备,待会儿只要按计划自绣馆门口奏乐舞蹈,便开始花仙游街。”
韩江雪对着兴奋讨论的女孩们扬声道,“都安静些听我说话。”
女孩们的“嗡嗡声”这才渐息。
“不必慌张,之前咱们怎么学的舞蹈,就怎么跳。”韩江雪柔声嘱咐,“先在咱们门口舞一曲百花飞舞,而后牡丹仙子就带头一个接一个地沿着街道舞蹈而去,记下了吗?”
众女异口同声回道,“记下了。”
话毕,众人慌而不乱地忙活起来。
乐师们刚出现在门口,外边的民众就沸腾了起来。
前奏悠扬响起,女孩们一个接着一个像婀娜多姿的柳条一般,曼妙而出。
韩江雪和云梦织在屋内的窗子往外观察,只见民众越来越多,把整条街围得水泄不通,人群很有些拥挤。
好在韩江雪请了不少武师维护秩序,京师民众也知礼守规矩。虽然拥挤,但并不混乱。
女孩们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彩裙飘逸,若灵似仙,柔美的身姿如轻云般漂游,轻盈的纱裙迎风飞舞,女孩们左右穿梭,恍若花仙子游戏人间。
众仙子长袖生风,缓缓回聚中心如花瓣聚合,一声乐意高昂,忽然身姿后仰,玉袖四散飘舞于空中,鲜艳的花瓣自空中飘落。
人群中掌声雷鸣,呐喊声四面八方传来。
女孩们在花瓣中央旋转,似游舞的百花,一朵朵飘了出去。
民众朝着花仙飘去的方向涌动。
许多花侍提着花篮涌了上去,似护花使者一般,围绕在沿街游舞的花仙子的身侧。
乐师们跟随在花仙子们身后,侍从们手捧鲜花围在乐师周围载歌载舞。
沿街民众的笑闹声、欢呼声从远处传来,整个崇业坊人欢马叫,热闹非凡。
韩江雪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中,只等花仙游街回来就拍卖她们身上的仙裙。
女孩们从未体验过这万人追捧的场面,这一瞬间真的误以为自己是花仙子临世,接受着凡人的赞扬歌颂,如梦如醉。
“啊——”
忽然人群中响起惊惧的喊叫声。
人群躁动起来,一群衙卫粗鲁地推开民众挤了进来,打碎了这虚幻的美梦。
“谁给你们的胆子,竟敢游街扰市?”
“统统抓起来!”
他们的突然到来,使得场面混乱起来。人们相护推搡跑动,惊叫声四起。方才热热闹闹的花仙游街,忽然演变成了踩踏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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