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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惊雀影
这夜里还是如此凉,一片漆黑,隐隐几个红灯笼挂在屋檐上,被刺骨的风摇拽欲落。
在深处,一高阔漆门缓缓推开,几位妇人领着一丫头进了这望不见底儿的院子,此后便极少见着些人出来了。
攸宁断断续续吐了几口气,猛然睁开眼,好一会才静来,两只灵秀的瞳孔凄凄地看着纸窗,皎洁月光透过这白糊纸只剩下了孤独。已五更天了,再过半会变要梳妆备演了,她慢慢下了榻,披上件狐貂披风便出了门,下雪了,这才清晨,看来是要下一天了。走到院子里,雪已积得数寸深了,阳光已在边际,只是被这浓浓乌云遮了罢,这雪地里好似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小心翼翼捧起雪来端详,面露娇色。攸宁打了个哈欠,眼前一片荒凉,白茫浸染。这时丫头如兮跑出来,唤道:我的好姑娘,快进来,别着了风寒,待会还要备演哪!攸宁回过头来笑笑便走回房中。
未过半个时辰,外面便已敲起了鼓,乔娘一个个房门串过去催促,攸宁早已妆好,只见她盘起发髻带上头面,头面上的金凤嘴里含着几颗珍珠,后髻上又带了一副十二金丝编柳的步摇,接来再披上云肩,抹上红唇,不再是雪中那副清秀柔弱,多了些抚媚干练。她快步走向那座红楼,四面喜庆,楼阁高宇,池碧亭耸,院中的几枝红梅正开的茂盛。
过了红幕便见台前一片嘈杂,楼分两层,上为贵座,下为雅座,戏台有数尺之高,高阔气势,旁挂着苏绣高山流水帐,底儿下一排排皆是红木镂空雕椅金丝编珐琅的盘盛着果子,瓷杯中泡的是今年的雨后龙井,做的人非富即贵,前儿的一幕戏是八仙过海,唱的底下人情沸腾,适才过了许久,幕景变换了,攸宁一脚一掂走了个回形,只见她那高靴一定,身子一摆,摇甩起手中的编花,接着又将手一并一合,抬头一望,眼神中透露着毅力,一嗓便震了全场,声音细而悠扬,眼神炯炯,脚一踢踏,裙如水波般散开,手中白袖在空中游若蛟龙,头上的簪花闪动不停,红唇一抿,粉红的脸颊盎然地看着全场,感情淋漓尽致,无人作声。
这濯清阁中待了久了不免有些困然,攸宁稍显吃力,对底下观众叫好声不以为意,欠了欠身换了便服卸了妆便出了门,在这凛冽寒风中,发丝被吹的散乱,攸宁脸色发白,身上不过披了件貂帽银丝袄,她两只手蜷缩在怀里,在这阴冷的街道中漫步,只是一个人的背影,一个人的心,再冷的风也抵不过内心的孤独。
前面躺着一个人,衣衫褴褛,四肢僵硬,已然,没了呼吸,攸宁不会去怜悯,她曾怜悯过孩子,乞丐,甚至一只流浪街头的小猫,可如今又有谁能怜悯她呢?她用余光扫了一眼,只见一金表如闪电劈上心头,攸宁的眉毛一抖,心底一凉,冰心刺骨,脚不听使唤上前蹲了下来,颤抖地捧起金表,按了一按抵扣盖子一掀,那指针竟还留在八点上。
攸宁的眼珠晃了一晃“你是要永远记住这一天这一刻吗!你是要永远记住你对你内心的欺骗,对你妹妹的背叛吗!”她的手用力推了推他的身体。还未说完,表旁还有一黄纸信封,攸宁的瞳孔变大,紧紧地死死地盯着,她不忍心,也无力再拆开,对于他,连积攒了数年的仇恨都已淡淡忘却,连一丝感情都不曾有过了,她不想再揭开伤疤,而这黄纸信封。。。。。。攸宁还是拿起信封一掂,她慌乱了,眼神失措,急忙撕开信封,只见里面放了两枚银元,攸宁一跌,手掌撑在冰凉的地面上,眼泪从眼角悄然落下。
这样的信封已阅无数,每两个月便会寄来一封,从未间断,无人知晓此信来历,但攸宁却能感到温暖,她曾想过无数次与信主见面的情景,不想。。。。。。当那一天攸宁被推入那高墙深院中之后,便在未敢奢求自己的哥哥能够来见一次面,她觉得幸福已经于她越来越远,天空中一片阴霾,街上寥寥无人,一片阴暗寂静,无情的空气中,弥漫着无望,她的兄长躺在地上,一切的遗憾未能释放,就连一丝神圣的阳光也没有超度他的亡魂。
攸宁托起他的手抚在自己的脸颊,无望的哭泣,合上双眼,眉目紧皱,抽泣的声音在街道荡漾,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在角落默默抽泣无人关注的感受,她后悔了,不知是后悔命运,还是自己那颗心,她体会着他手心的余温,眼泪滴落在沾满灰尘的手,顺着如柴般的手臂滑落。
攸宁缓缓站起,风柔挫搓着毛袄,她无力地去走向远方,眼神变得荒芜,金表在手中摇晃,黄色的信封随风飘逝,好想什么事也未发生过,整个城市浸在浓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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