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鹿的记事本

　　不知不觉就到了三月的末尾。
　　这不仅仅代表开学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更昭示着学生们更大的噩梦即将到来。
　　虽然青大附中向来采取“自由放养”的方针培养学生，然而无奈这些年形式比人强，升学率、生源、学生的未来和家长的强烈建议等等诸多座大山压过来，由不得学校不稍作屈服。因此青大附中虽不似那些升学类重点学校一样过分到天天考周周考月月考，却也不情不愿地增加了一个期中考。
　　四月初，再确切一点就是四月的第一个周一周二，就是学校多年以来固定的考试时间。
　　身为学生，对考试的惧怕早已深入骨髓，似乎再胸有成竹的学生常在河边走也难逃湿鞋翻车的命运，又何况是普普通通的升斗小民呢？
　　于是这几天大家的话题便不由地随着考试打转起来。不少人显得忧心忡忡，整个班级的氛围似乎也在不知不觉当中凝重了不少。
　　“就快要期中考试了，准备的怎么样了？”心里没底的人开始在普罗大众中寻找安慰，四处询问他人的复习状况，若是发现别人的进度不如自己便免不了要在心里悄悄地暗喜一阵。
　　“历史学的笔记做了没啊，快快快，亲人啊，快借我补补。”
　　“这道题怎么做啊，当时老师讲的时候我就没太高明白啊。”
　　也有手忙脚乱的在四处求爷爷告奶奶的作临时抱佛脚的功夫。
　　“天哪，我才发现今年考试的时间偏偏就是四月一号二号啊……”
　　“不是吧，你别骗我啊，我小心脏可不太好使，经不住吓的……”那人的话刚说了一半便被噎住了——月历被推到了面前，由不得他不相信。霎时间，他只觉得世界一片昏暗。
　　哀嚎归哀嚎，然而考试时间这种事情毕竟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于是在抱怨了一阵之后，他们便也不得不接受现实，重新争分夺秒地投入到紧张的复习和预习工作中去。
　　就连一向对学习不怎么热心的路林动作间也不由地带了些忙乱，心里总想着如何才能把这场考试艰难地应付过去。
　　毕竟比起期末考试来说，期中考试的难度要更上几层楼。
　　这种现象并非青大附中一家独有，而几乎是整个依青的惯例。
　　因为按照依青的规定，统一出卷的期末考的最终成绩会记入档案，并对学生将来的升学和毕业产生部分影响。
　　所以各个学校只能不约而同地将心思放在平时的考试上，希望能够藉此对提升学生们的总体实力，身在其中的期中考自然成为了重点关注对象。
　　按照老师一贯的思维，只有平时的功夫做足了，期末时才能胸有成竹，而显示水准的唯一途径，自然就是高难度的试题。
　　于是由学校自主出题的期中考自然就成了不少学生心中最大的梦靥。
　　路林的成绩一向是不好不坏。全年级人数二百出头，他便正好卡在中游，即便是偶有波动，也不过是在前后两三名的范围里，激不起一点水花的。
　　可那毕竟是在有李青阳这个大腿可以抱的情况下。
　　每到临考的那几天，路林复印了李青阳的笔记，再拼死拼活地背上一大通，总能凭借着自己的智商和临阵磨枪的功夫碾压半数人等。这样，总算也是可以交差的。
　　可是今年他借笔记的对象却不得不换人了。
　　于是他第一个就问了舒鹿：“你笔记记得怎么样？”话刚出口路林，就知道自己问错了人。
　　舒鹿哪有什么笔记？
　　如果非要说他那挤在一个本子上毫无章法的只言片语算是笔记的话，倒也并无不可，只是字虽然赏心悦目，但是一个个连在一起的意思路林却怎么也理解不了。
　　反而是路林自己，说不得笔记做得还要比舒鹿全些。
　　正好舒鹿刚刚正在走神，没听清路林说了什么，路林忙顺势摆手说没事没事，转而继续像前座求助。
　　出于货比三家，取长补短的考虑，路林就多借了几本回来。
　　一想到平白增加的工作量，路林就觉得自己肝儿疼，或者说，哪儿都疼。

　　俗话都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逢期中考试的时候，一向用来调剂的植物学课也不得清闲起来。
　　植物学是一门选修课，算来应当隶属于生物学。
　　开学初的时候路林和大多数人一样，本着凑学分的考虑随意点选了看起来比较容易的植物学，至于之后发现着课还不错，那就是意外之喜了。
　　老师姓孟名平，是个三十多岁的男性。风趣幽默又知识渊博，平日里旁征博引，各类笑话也信手拈来，一张一弛，深谙传道授业之道，甚得学生欢心。
　　孟平喜欢上课时放些资料片，有时还有相当好玩的实验可以做如此一来，自然是广受欢迎。
　　然而今天孟平在下课前要讲的，却并不是什么喜讯。
　　他开口：“我现在布置一下学期作业。”
　　此言一出，全班顿时一片哗然。
　　孟平在讲台上也是微微叹了口气，颇为学生设身处地着想，道：“我也知道大家最近都在忙着准备考试的事儿，所以这作业并不是说马上就要让大家交的。我现在提这件事，不过是为了给大家先提个醒，也给那些尚有余力的同学找些事做。”他低头翻了一下手机上的月历，终于定下了具体时间，“四月十九日，给大家大约三个星期的时间。”
　　“学期作业的主题是植物调查。两人一组，选取一个自己喜欢的或者是你觉得比较简单的品种进行深入的研究调查，最后生成一篇调查报告上交给我。”
　　他顿了顿，然后发出警告：“我话说在前面，不准照着网上的那些东西乱抄一通来应付我，尤其是百科，除此之外，也不许不负责任胡说八道。”老师依旧笑得温和，说出的话却是毫不留情，“你要是非要应付我的话，就不要怪我给的分数应付了。”
　　孟平打一棒子还不忘再给一颗甜枣，又温言安慰道：“这个作业只要是大家认真完成，我都不会太苛责的，毕竟咱们选修课最重要的是过程，我也不是非说要为难大家。若是咱们还有什么疑问的，可以课下问我，或者发邮件也行。”
　　已经有不少人在底下悄悄议论起来。
　　“好了好了，别急，剩下的时间你们可以先讨论一下分组和思路。”孟平早看出了学生们的蠢蠢欲动，从善如流地将剩下的时间交给了他们处理。

　　路林戳了戳自己植物学的同桌，正巧也是舒鹿。
　　见舒鹿看过来，路林笑道：“咱俩凑一组吧？”
　　舒鹿默默点了点头，表示应下了。
　　路林对舒鹿没报什么希望，只是怕他=舒鹿最后一个人单着没办法收场才约了他。
　　于是路林扯下一张纸，在上面记下自己的一些选题和想法。
　　期间不少人过来问路林要不要搭伙，都被路林一一回绝了。
　　过了一会，路林捏着自己写下的几个备选，有些犯难，纠结半天，终究是拿不定主意。
　　“调查报告你想做什么？”路林于是问舒鹿。
　　舒鹿刚才似是在发着呆，闻言便下意识答道：“九华。”
　　一话出口，舒鹿终于回过神来。仿佛知道自己说出了个不得了的，舒鹿有些不安，却也没有改口，只是有些局促地问路林：“怎……怎么样？”
　　刚才路林在心中把可供选择的选题过了千儿八百遍，都是平日里路边常见的品种——野草野花、花市里常见的便宜货、适应家养的品种……
　　至于九华，他从没敢往这个方向想过。
　　九华是什么？
　　那可是被画在国旗上的东西，整个依青的脸面，植物界刁蛮任性的熊孩子。
　　路林大约还记得一些百科里对九华的描述，说它叶色分作九彩，故名九华。花季大约在三月末，因香气似酒香，又被人叫做了同音的“酒花”。最早的一株九华树似乎是在依青有历史之前就存在了等等……十分神奇。
　　而说它刁蛮任性，却是因为它只分布在十万青山中的南宫旧址附近，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要做些移植，但至今还未听闻有成功的例子。
　　然而真考虑起来，路林却不得不承认这个选题着实不错。起码和他刚才的那些考虑相比就显得大气了不少，也新奇了不少。
　　“九华……”路林在心里念了几遍，竟不由真的升起了几分兴趣。
　　于是他问舒鹿：“你真的想做这个啊？”
　　舒鹿点了点头。
　　路林索性将手中的纸团了一团，道：“那咱们就决定做九华好了。”
　　舒鹿猛地抬起头来，仿佛是极开心的，他不由得笑起来，眉眼弯弯，嘴角狠狠地向上扬起。
　　那是极其情真意切的欢喜。
　　受他感染，路林也提起了不少干劲，他想了想，觉得如果要做九华的话，不实地考察一番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那……”路林试着提议道，“咱们既然要做这个选题，不如什么时候去看看九华树吧。”
　　舒鹿呆了呆，犹豫半晌，终于还是点头道：“好。”
　　“不过最近是不行啦，只能等期中考试完咱们再去了。”路林皱了皱眉，忽然想起了还有期中考试这档子事。“四月初怎么样？就是期中考的那个周末。有时间么？”
　　舒鹿点头。
　　“那就这样定下来了？”路林再问。
　　舒鹿又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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