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天山雪(5)
慕寒的身影,踏出了我的院墙,隐隐可见院墙外处,有一丝风吹过满枝花,零星几点花瓣,如雨洒在他墨色的发上,而那丰神如玉的人,却渐行渐远,直至,不见。
我倚在门畔,遥遥望去,远山层层叠叠,翠微如黛。偶有几处朱阁绮户,许是夜间被明月的寒光穿梭而过照着无眠,在这白日之光下,竟有几分凄艳,我的心上人,在那曲折小径峰回路转,峰回路转不见君——我只有在此倚着门畔看了一遍远山。
展开手中的小笺又复细细看了一遍,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字,却一字一惊,让我满心恐惧,手不自主的又摸上了胸口处贴身放着的绢袋——究竟是什么?让这么多人争来抢去,千年之间,无休无止?
正当我在屋内收拾包裹时,静轩忽然慌里慌张的冲了进来,我因心中想着灵雎的事,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他的状态与素日里完全不同,只冲他道;“静轩,你来得正好,我有一些事情需要急忙下山,本来打算去找你们辞行的,你正巧来了,我就不去了,你可以代我向琴言和楼河告别吗?我虽与你们相处的日子不长,但心里早就把你们当做我的好友了,若不是事发突然,我…”
我还没有说完,静轩就急急打断我道:“唉呀,我……我正是…要来叫你快些下山的…”
我这才发现他满头大汗,想是刚刚跑得太急的缘故,气息紊乱,忙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他急急的就将一杯茶一饮而尽,这才舒畅了一些,长舒了一口气后,道:“不知怎的,这两日山下忽然聚集了许多凶兽,我们起先以为只是妖物伤人,派出门中地位较低的弟子下山去查探,谁知许多弟子竟然就此有去无回,毫无音讯,他们虽修为尚浅,但好歹是我们天门山的弟子,就算打不过妖兽,但逃脱总是可以的,因而掌门对此颇为怀疑,派了内门弟子去查此事,谁知,那弟子回来后竟然说,天门山下如今鬼物成群,而四处还有阴军不断向此处聚集,恐怕大事不妙。”
我心中一下子就想到了鬼府,急忙问道:“可听说那阴军是从何处来?又是为何要聚集于此?”
静轩将我放在床上的包裹急急打包好了递给我道:“现今你就别再关心这些了,你先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方才掌门聚集内门弟子在大殿议事,有人说你是阴军内应,事先上到天门山来,就为了大战打起来的时候里应外合一番,我看态势不好,忙从侧门偷偷溜了出来到这儿与你报信,你且先走,剩下的事我再来想办法!”
我听到此处不禁一阵胆寒:“我上山之时,被雪狼攻击,受伤月余,凭我的功力,鬼族之中大有能人异士,我怎么可能会被安排做内应?何况,我是人,又怎么会与鬼怪为伍,攻击修仙门派呢?如此荒谬的想法竟还有人提出吗?”
静轩看了我一眼道:“秦筝…”
我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一句话就在喉咙处打转,半天都说不出来,我急急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低头思虑了一秒,终于抬头,似乎下定了决心,正声道:“秦筝,因为那人说,你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
有如一阵晴天霹雳,我手脚顿时一凉,整颗心猛地一缩,心口处震得生疼,右手捂住胸口,想靠过椅子坐一下,却发现脚也酸软了,整个身子就往地上瘫倒下去。
静轩忙扶住了我,他的手臂扣住我肩膀的瞬间,一阵温暖的气息自臂弯传到了身上,整个人才如溺水之人捉住了浮木一般,神志清晰了下来。
静轩扶着我向靠窗的椅子边去,边走边急道:“秦筝,你怎么了?”
还没有到椅子边,我一把推开了他,他踉踉跄跄向后退了好多步,直到撞到一只矮几上,他整个人就摔坐在了地上,手肘重重地撞到了矮几,几上的一瓶素色小口白瓷瓶就这样掉在了地上,叭——的发出一声脆响,瓶中原插着的一捧五色花混着碎瓷片、水洒了满地——我这才发现慕寒来还给我带了一捧花——这才发现原来慕寒从前来都给我带了一捧五色花,我却从来都不曾注意到过,只偶尔看书向那方一瞥,欣赏花朵悦目,却从来不曾想过它们从何而来,怎么放了一月有余从来不见枯萎?
我都不知自己的力气竟这样的大,出手之间竟这般重,静轩和我两个人都呆住了,正此时,谢楼河忽从屋外闪了进来,我和静轩都一脸呆呆地看向他,他却一如既往的镇静,面上不露毫分。
谢楼河向我走近一步,道:“秦姑娘…”
我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捉住桌沿,人慢慢地坐到椅子上,抑制不住的声音透着冷意:“你也认为我是内应?”
谢楼河听了我的话转头侧目看向已经站起的静轩,回过头道:“原来是场误会…”
我听言心中才松了一分,顺手拿了桌上的一盏茶,手还有些微微发抖。茶汤顺着喉咙下去,才发觉自己原来竟有这么的渴。
“那你来是做什么?”我问道。
谢楼河道:“因山下鬼物聚集,伤人性命,怕姑娘不知道,贸然下山,所以特来告知。”
静轩在一旁急道:“可师兄,我刚才在殿中明明听到有人说秦筝姑娘是…是…”他一时声音又低了下去,没有再说话。
我明显感到心跳又加速了。
楼河看了一眼静轩,之后若有所思地看向我道:“殿中确实有人说了此话,不过静轩师弟只听到了前半段,没有听到后半段,只看到了前半段,没有听到后半段。”
“那后面你们又说了些什么?”静轩问道。
“你呀,就是生性太急..”屋外传来琴言的声音,她跟着声音,人就进了屋内,似乎被满地的碎瓷和倒的几案吓到,叫了一声,接着走过来看着静轩道:“你肯定把秦筝吓了一跳吧!”
静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笑道:“我当时看到…看到…大家都那么认真的听静明师兄说,我以为你们都相信了…”
琴言扑哧一声笑道:“那易容咒术确实灵力极强,若非掌门在场,恐怕我们真的是要被那番话给弄得人心惶惶。你呀,这么容易就信了那些话,若我们都像你这般猴急,鬼怪攻上来后,岂不自乱阵脚?
我和静轩都听得云里雾里的,看向谢楼河,他缓缓道:“原是有鬼卒施了极强的咒术,变作静明师兄的样子,谎说我们天门山上有内应,还好掌门真人看了出来,施法破了咒术,这才解了圈套。只是方才咒术解开后,竟放出了一股无色无味之烟,殿上有些人因未及时反应过来,中了毒。掌门真人似乎也未料到有此一招,还好及时闪开,不然也中毒了。”
静轩点了点头,细思了一秒,又迅疾问道:“可是,静明师兄说别的人不好,为何非说是…?”
琴言敲了敲静轩的脑袋,道:“你想想,平日里,我们天门山上哪有什么外人?山路上妖兽那么多,等闲凡人上来,未上山顶岂不丧命?这次机缘巧合,山上正好有秦筝和慕寒两个外人,而秦筝似乎天生体寒,这么好栽赃的机会,不用怎么行?”
静轩点了点头,我下意识的朝袖子里缩了缩手,琴言看到我脸色发白,忙过来摸了摸我的头,问道:“秦筝,你有哪里不舒服吗?额头怎么会这么凉?”
我摇摇头道:“没有。”
静轩看了我一眼:“可能是我刚刚进来把秦筝吓坏了,我们就赶紧出去,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好好休息一下吧。”他眼从我脸上挪开,却又看到掉在地上的那个包裹了,道:“对了,秦筝,你刚刚是要走吗?”
我看了看地上的包裹,点点头。
“为什么呀?”琴言和静轩几乎异口同声。
想来他方才心中急着劝我下山逃走的事,所以没有听到我说的话,我便重复道:“我有一个朋友,因为最近有些事,叫我去她那儿看看。”
琴言看我似乎不太想说的,便对着静轩道:“我们先去吧,秦筝现在应该要休息休息,何况,现在形势如箭在弦上,马虎不得,门中有许多事需要我们三人帮忙,这可以以后再说。”
静轩点点头道:“那秦筝,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下次再来看你,现在虽一时也不至于兵戈相向,但局势还是比较危险,你去哪儿一定要和我们说啊。”
说着,他们三人便走了出去。
我一时脑中思虑万千,混乱如麻。鬼府中人为何至此?追我吗?竟为了我手中的碎片召集了这么多的阴兵?灵雎景炎唤我前去究竟所为何事?慕寒为何如此生气?…….然而,这一切,都比不过我心底里最害怕的东西——
只有我自己明白为何当静轩说出那句话时我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当我的手,每一次触及自己的胸口,触及到那没有热度的身体;当我的手,每一次互相交握自己的手腕,握住那没有脉搏只有幽蓝血管的手腕;当我的手,每一次心情跌宕心口缩紧像是心跳加速一般试图摸到自己的心脏,却只感受到一片虚无;当我的手,被另一只手握紧时,最怕那个人说出那一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是的,我早就在怀疑自己了。
除了我均匀的呼吸,除了我心情上可以感受的心跳,除了我可以发出的声音——我冰冷的身体,我惧怕严寒的天气,我早就怀疑自己是一个死人。
我忽而一瞬想起了那次从卫国出来,公皙仪曾送我一个辟邪铃,那天夜晚,我曾碰到一个以萤火为灯的人,那时我以为我就要被他捉住,他却放了我,还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噢?不是吗?”他是鬼府的夜行鬼卒,为何放过了我?难道是因为我是一个死人,他感受到的气息不同所以放过了我吗?那若我既是个死人,为何辟邪铃靠近我,却完全无声无息无光呢?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