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玉魂寒

　　雪崩时本就慌张，玉箫究竟掉在了哪里本来也不好确定，何况之后被雪埋住，就算掉在了山脚下，一片绿色的山谷里，雪化了也不好找。
　　我和慕寒顺着来时的山道一路向下，就在接近遇见雪狼的那片山谷边，隐隐见到不远处丛林里闪过几只狼的影子，其中一只就停在那树后，我向后退了几步，一个人的手就按上了我的肩膀，是慕寒，他将我护在身后，向前一步，那只雪狼忽地就跑远了。
　　慕寒回头笑道：“别怕，它走了。”
　　我道：“有你在，我道不怕，只是这山上竟有这么多的野兽，山中弟子除了几位长老可以御剑飞行，其他的弟子上山下山都要自己走，也就是要与这些兽类搏斗，两两相杀，实在是残酷。我既不想杀这几只雪狼，但也不想被这些雪狼所杀，它们现在走了倒是最好的选择。”
　　“但在人世间活着，何时可以不争？一个人先要明白世间的残酷，才能更加懂得世间的慈悲吧。我猜想，几位长老也许是为了这个意思才定下这样的规矩。”慕寒道。
　　我无话可说，唯有抬头，白云悠游。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我能如何？
　　道路越走越偏，最终已经没有路可以走了，只能在崖边荒林里寻找，正找着，慕寒忽然唤道：“秦筝！”
　　我回头，他正站在一棵需数人合抱的古木旁，待我走近了才发现，那古木后是一个低身可 进入的树洞，从外面看，洞里深不可测，远远不止树的大小。
　　“洞中难道另有乾坤？”我问道。
　　慕寒道：“像是有人布下的幻境。”
　　幻境？我想起那日在杜陵，琴姬白芷为灵雎景炎布下的幻境，身临其中，真真假假谁能分得清？白芷说不过为灵雎景炎找一个机会，化解心中仇怨，即便幻境是假，在其中的人认为是真即是真。那么这个幻境是谁人所布？所为何事？
　　我转头看看慕寒，他朝我点了点头。我也点了点头。随即一同进了树洞。
　　瞬息之间不知便到了何处，只见眼前一条黄土官道，一人负箭骑马自路上奔驰而过，不远处，是一片榆林，绿海翻腾，空气中隐隐藏着莫名的烦躁，天色却是明润的晴朗。
　　那负箭骑马之人，显然是有什么急事，他身上墨色的披风在奔马的风中飒飒作响，远处绿浪般的榆林中人影一闪，接着有一枝箭忽地向他飞来。
　　他却并不勒马，任它跑着，手却在取弓搭箭，弦一发，只听铮的一声，只见箭尖对着箭尖，在空中剧烈的擦出几朵火花，两枝箭向上挤成人字形，随后都失了力道，两枝箭齐齐地掉在了地上，第一支箭还未曾落地，第二支就接着射出了，又是在空中铮的一声，如此几个回合，两箭相触之处渐渐向榆林绿浪中那个隐去身影的人边去，如若不出意外，林中人必输无疑。
　　然而，就在这时，又是一箭自榆林射出，墨色衣人忽然勒马不前，马蹄在半空踢腾落地激起一圈灰尘黄土，马上人却淡然将手中的弓箭掷地，闭目仰首，唇间带着那样安然的微微笑意，似乎就等那一箭结果了他的性命，在那一箭中放他得到永生。
　　箭越发近了，近了，就在离喉还有一寸之处，又一支箭急急追来，生生将原先那箭打偏了半分，两箭自那黑衣人脖子侧划过，箭中兴许带的力气太大，两枝箭竟就此被其中所蕴含的力量折断，落在地上带起了纷纷的木屑。
　　黑衣人睁眼，他的神色却像是笼罩在一团雾里，看不清。
　　一阵风从榆林吹来，绿色的树与草纷纷摇动，那掩映在林中之人，在这一阵风中，向后退却，转身将要离去。
　　就在刹那，那白衣与榆林绿浪光影斑驳之中，我感受到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就和从前感知到的寒魂玉的力量一般，难道，这幻境之中，竟有寒魂玉的碎片吗？
　　林中的白衣人很快便掩映在绿影之中，我一时性急，竟从和慕寒避身的树后不顾一切的向那片榆林跑了过去：“请等一等！”
　　身后同时传来慕寒急急追来地脚步声和那一声：“秦筝！”
　　身边的光影开始摇晃，大地在颤抖，山川在裂变，我明白是幻境开始坍塌了，一个幻境之中是否可以真的存在一片碎片？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个感觉如此强烈，我只能选择，在这一刻，尽我所能的放手一搏。
　　就在要接近的瞬间，那林中人忽然转身回头，竟是书中小像上的那位姑娘，她的眼神却是那样的惊愕冰冷怜惜，却又让人感受到她甚至还带有那么一丝的喜悦，接着，她手中的弓如似满月，一支箭像流星般的向我射来，箭镞正是一片晶莹的寒魂玉，我不曾反应过来，一个人已经奔到我的前面，一只手已经将我的头、身子护在了他的胸前，我整个脸贴着他的胸膛，我明白，慕寒中箭了。
　　身边的景物迅速的消退，直至幻境都消失，一切稳定后，慕寒紧紧护着我的手臂才微微松开，而他的唇色，已经有些苍白，我迅速将他浮着坐下，在他的背后，箭枝早已消失不见，我依靠真气将没入其体内的箭镞吸出，是一片微带绿光的碎片。
　　“你…”我急道。
　　“我已经没事了，伤口随着碎片取出就自行愈合了，只是失了一些血，倒也无妨。”慕寒转身笑道，脸色有些掩饰不了的疲惫。
　　我用真气试探着，他的伤口果然已经愈合。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我以为幻境之中，所用之物是不能伤人的。”我道。
　　“一般确实不可伤人，但在虚实转换之中，有强大的力量要释放，此时飞沙走石，流矢误剑，要多多注意。”慕寒道。
　　“可方才那个女子，那一箭似乎并非流矢啊。”我将手中有微绿光的碎片捧给他看，道： “还有这个，箭镞非比寻常，这就是师傅要我找的，上古神器寒魂玉的碎片。”
　　慕寒将碎片拿起，看了片刻，蹙眉道：“我一开始就很吃惊，除了魔族中人，很少有人能制造出灵力如此强的幻境，原来，她竟是用了这个。”
　　“你也知道这个碎片的来历？”我惊喜的问道。
　　他点点头，复又摇摇头，道：“听过许多传言。”
　　我见他微微闭目蹙眉的样子，想他方才因救我而受伤，恐怕此刻不能说太多的话，就扶他起来，道：“现在，我们还是先回去要紧，玉箫明日再找也不迟。”
　　他点点头，我便扶着他走出了树洞，顺着来时的路回返，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这树洞四周，荒芜寂寥，是何人将幻境布于此处？又是为何要布置这样的幻境？那女子果然就是小像上的女子吗？那么小像上的女子又是谁？谢楼河为何与此人长得如此相像？
　　我摇了摇头，人生的谜题实在是太多了，生也有涯，知也无涯，前人所说，以有涯随无涯，殆矣，果然是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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