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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张恒这辈子怕的人不多,母亲唐子妍算是其中一位。
“妈,我都二十二岁了,别把我当小孩了。”
张恒一下机就去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做身体检查和治疗,十年没收新症的唐院长亲自来诊疗,张恒趴在床上时,他甚至能感受到空气中漫延的无声杀气,母亲一定是很生气了……
唐子妍沉声道:“你们的队医都不干正事吗?”
张恒赔笑道:“只是没有你厉害。”可惜他妈妈看不见,现在张恒眼中只有白色的地板。
“你们给我解释,阿恒怎会伤得这麽重?”唐子妍一边替张恒施针,一边质问张继科和马龙。
马龙摸了摸鼻子,知道逃不过嫂子的一场责怪,“这个确是我们照顾得不够周全。”
“男队的人都不会打球吗?怎麽会被日本人打败了?”唐子妍的怒火牵连到无辜的男队队员。
“这是我们准备得不充足,队员们的临场发挥不够好。”马龙想,要是四强都是中国选手,他是怎样也不愿意张恒上场拼命。
唐子妍冷哼一声,专注替张恒施针,张恒是旧患未好,又添新伤,虽然儿子懂得中医,可以给自己熬药,但针灸和推拿他就真的做不了。
“妈,你在我的身上扎营吧,该不会下了几十针吧?”张恒看不着,但也有点知觉。
张继科说:“目测有四十支针。”
唐子妍问:“痛吗?”
张恒闷声道:“倒不是痛,我没甚麽知觉。”换作是一般下针,他一定能感受得到在哪个穴位,但这次……他真的是凭母亲的手贴到他的皮肤,才知道母亲正在动手。
“没知觉?”唐子妍皱了眉,“痛吗?”她往张恒的後腰中间用力一按。
“有点痛……不算严重。”张恒回答道。
张继科察觉到有点不对劲,“怎麽了?”
唐子妍咬了咬唇,双手慢慢在张恒的腰上揉着,吐出一个名词:“知觉减弱。”
张继科望向马龙说:“阿恒歇着吧,世乒赛就别去了。”
马龙点头说:“嗯,你先把伤搞好,重要的是明年的奥运会。”
“只要你们的领导别想起阿恒就行了。”唐子妍说。她知道比赛名单不是由马龙一人作主,还要经过上级的批准才能施行。
“有刘局和孔副局在,你不用担心。”马龙自问在两位领导面前还有点面子,可以说上两句话。
“我就再相信你们一回,不是你们亲生的就不心疼。”唐子妍白了他们一眼,一个是亲爸爸,一个是乾爹,都不肯多顾及阿恒的身体,由得他在场上消耗身体。
马龙大呼冤枉,“子妍姐,你这样说就抹杀了我和阿恒二十几年的干亲了。”
张恒低声笑了,幸好张继科和马龙都没听着。
唐子妍说:“阿恒,,我待会让阿慧过来帮你做推拿,这个她拿手。”
“不好麻烦沈阿姨吧?”沈慧都是中医院的副院长了,平日只做研究和教学工作,张恒记忆中都没见她替人治过病。
唐子妍才不管这些事,“你挂专家号也找不了她,她再不动手,那双手就得废了。”沈慧是国内首屈一指的骨伤科和针灸医师,以前是唐子妍的实习学生,张恒上中学时还替沈慧带过孩子。“她早就说了,你要看病的话,找她就随传随到。”
“她过来的话,阿恒就一定药到病除了。”马龙笑说。
唐子妍打了个电话,不久之後,一身白褂的沈慧就赶紧过来,和唐子妍一起讨论治疗方案。
马龙低声道:“我有种在上博士课的感觉。”
张继科说:“反正只有她们才能交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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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恒以养伤为由,不参加世乒赛,在国家队内引起了一阵哄动。少了张恒,就等於夺冠机会大增。只要能得到单打席位,甚至在比赛中得到名次,就能在马指导面前留下印象。
马龙见到他们如此积极,也不多加阻止,由得他们练下去,连各个主管教练亦有点争强好胜,带动手下的弟子加练。
杜英只带了张恒,现在张恒在休养,杜英便帮着马龙做点纪录和研究。
“觉得无聊吗?”马龙见到杜英对着一堆数据眉头深锁的样子,忍不住笑问。
“嗯,这些事情真不适合我。”杜英还是觉得换上运动服,痛痛快快打一场球更好玩。
马龙指着前面正认真对打的一队队员问:“你猜,你现在跟他们打一场,谁会赢呢?”
“那倒不好说。”杜英平日陪着张恒练习,只有两三成胜算,大概是休息太久,体能训练又没追上来。
“要是你还在打球,我哪用这麽辛苦?”马龙忽然有种遥想当年之感,男队人强马壮,曾莹、杜英、杨博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猛将,如今倒是女队的表现更加突出,连韩若凌也打出来了。
“马指导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根本无须担心。”杜英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国乒队不会青黄不接,我深信。”
“当刘子谦连受伤的阿恒也打不赢时,我就开始担心了。”当马龙看好的林榆和刘子谦都输给张恒,他开始要为未来作出其他打算。
“他确是难得的好手。”杜英说。不是每个人都能把一手烂牌打到最後反败为胜。“我觉得林榆还是挺有希望。”
马龙问:“给你带一会儿好吗?”
杜英赶紧摇手:“我专心带好阿恒就好了,再来一个可吃不消。”
“你觉得交给谁带比较好?”
“让许指导去带,林榆也是左手握拍。”
“大蟒已经在忙青年队的事情,分身不暇。”
“许指导、樊指导、周指导和我,国家队的人手真是精简。”
“好些人都去了省队工作。”
杜英说:“那又是,国家队的压力特别大,杨博和顾济退役了,可以过来做实习教练,他们的经验特别足。”
“能打球的,不一定能教别人。”
“我看阿恒就不行了,他打球都是凭感觉。”
“跟他爸爸一样。”马龙到现在都不知道张继科教了女队队员甚麽东西,还好一众主管教练都是能人,教得特别用心。
杜英问:“阿恒的爸爸?他也是打乒乓球的吗?”
他还真的很想认识张恒的父亲,请教他如何教出张恒这样的脾气。
“嗯,一家人都打乒乓球。”马龙笑说。“打得特别好。”
“原来是有家族遗传。”杜英说。“但他的家人都不来看他比赛。”
马龙笑而不语,张继科都看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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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恒在医大附属医院静心养伤,这段时间由唐子妍和沈慧两位正副院长负责治疗方案。沈慧的儿子宁越刚上中学,下了课就跑去医院跟张恒聊天解闷。张恒见到宁越,郁闷的心情也好一点,他还没进国家队之前,就是替沈慧带着宁越上幼稚园。
张恒住在单人间,房间里有书桌,宁越就一边做功课,一边跟张恒说话。
“恒哥,我看直播时,还以为你没受伤了。”宁越的皮肤挺白,稚气未脱的圆脸,浓眉大眼,鼻子高挺,若干时日之後,肯定是一个帅哥,加上遗传了他父亲的优越身高,又爱运动,宽肩长腿,张恒想,宁越的个子快比他高了。
张恒说:“伤了一段时间,一直没有好过来。”
宁越说:“那肯定是很辛苦了。”母亲在家就提起恒哥的伤,说挺棘手,一时三刻当然好不了,如果他有空,就多点来医院陪张恒解闷,好歹人家带了你一年上下课。
张恒清俊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的茫然,半天还是低下头地慢慢回了他一句:“人生哪有不苦的时候呢?”
宁越说:“我觉得生活可开心了,下了课就去玩耍,也就是功课多了点。”
“因为你还小。”
宁越不服气地说:“我都是中学生了,恒哥。”大家怎麽都把他当是小孩子来看待?
张恒笑说:“我在你这个年纪是全国冠军了。”
宁越说:“我才不要跟你比较。”
张恒换了一个话题,“好了,学校最近有甚麽好玩的事情?”
“学校刚换了一个新校长,订了特别多古怪的校规,不许做这个不能做那个,还会当众责骂老师,有时上课又会突然冲进来批评我们,说我们没有捡起地上的垃圾和校服不整洁,大家都不喜欢她。”宁越满心都是委屈,现在上学就担惊受怕,不知何时会被校长抓出来。
“那肯定是一个年纪大又未婚的女校长。”
“你怎麽猜到?”
“男人不会做这些事。”
“性别歧视。”
“那我说对了吗?”
“……说对了。”
宁越自小就觉得张恒无所不能,听着他绘声绘影说着西游记的故事,书上的人物像是活生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张恒还会教他画画写字,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笔写着名字,记忆中模模糊糊的影像,早就留在他的心中,他一直以为张恒是他的亲哥哥,永远不会离开他。
直至後来,他才懂得张恒不是他的家人,只是父母没空才过来照顾他一把的哥哥,张恒进了国家队,父亲带他上课下课,也会跟他说故事,但不是那个滋味。
谁也学不了那个味道。
当张恒开始出现在电视上,宁越便天天关注着乒乓球比赛,生怕会错过张恒的任何消息。父母曾经带过他到现场观看张恒的比赛,赛场上的张恒冷漠沉着,不苟言笑,从此他就明白恒哥已经不一样了。
“恒哥,国乒队刚出了一件事,我就多事问一句。”
“甚麽事?我在这里没看过新闻。”张恒见宁越脸有难色,便知道不是好消息。
宁越吞吞吐吐地说:“那个男双的选手好像吃了兴奋剂,电视上是这样说,国家队已经上诉了。”昨天他看新闻就吓了一跳,国乒队竟然会闹出这样的丑闻。
张恒问:“男双选手?是银牌还是铜牌那对?”
宁越也记不清楚:“好像是银牌那一对……我都忘了他们叫甚麽名字。”宁越最担心就是听到张恒有事,不认识的人才与他无干。
张恒心中一沉,国家队的饮食都有严格控制,怎会被验出服用了兴奋剂呢?
宁越继续说:“爸爸也说,打乒乓球用了兴奋剂也没什麽帮助。”宁越的父亲是国家游泳队的教练,对禁药所知甚详。
那……真是很奇怪。
宁越说:“恒哥,你还是先把伤养好,这些事与你又无关。”
张恒说:“怎会无关呢?几十年来都没出过这种事,马指导这回真倒楣了。”要说他担心队友是不大可能,他最怕马指导会受到牵连。
“恒哥,我问你一件事,要是你的伤好不了,你会退役吗?”
“退,为甚麽不退?”张恒回答得很肯定,这个想法一直藏在张恒的心底,月满则亏,物盛则衰,天地之常也,他可不想在三十多岁在球桌上被小将羞辱。
“我觉得你还是退了好,世上的冠军你都拿了一次,何苦要为难自己?”宁越一直不理解张恒的想法,若说是超越自我,张恒在球桌上早就打遍天下无敌手,说得难听一点就是无敌是最寂寞。
现在的张恒内敛深沉,肩负国民的期望,却不是宁越认识一身少年意气的张恒。
“若是我退下来,我也不知道该做甚麽。”张恒脸上没了笑意,只剩下惆然。
宁越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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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恒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他的想法会随着时间而改变,不同的人问他同一个问题,他都会给出不同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