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江传奇之雨碎江南

　　五月将过，在京都一代的春却还未尽。有细细的花瓣随风飘落，掉在了刚铺满月华的水面上，微微颤动。

　　皇宫里依旧灯火璀璨，也依旧算是繁华中的孤寂。远远地可以看到绕过御花园的小径上，一队宫女手里捧着不知哪个宫里收拾出来的浣洗完了的床帐被单，低头缓步走过。偶尔有手下的侍卫巡逻遇见他行个军礼道一声“大人”，苏程之却也顾不得，只快步走向不远处点着灯盏的亭子。

　　“微臣参见陛下。”

　　很显然，萧翎一早就在那里坐着了，手里提着支朱笔，身边只跟着他的贴身太监来宝。亭内的石桌上并没有什么吃食，只是摞着不高的一摞奏折，旁边还置了一盏茶。

　　此时见他来了，萧翎放下笔，端起茶，道了平身才问：“苏卿这么急着见朕，可是有何要事？”

　　苏程之也不啰嗦，直接开口道：“微臣是来向陛下请休的。”

　　萧翎似是没想到他会着这个时候请休，有些吃惊的道：“你可知马上就要春祭了，宫里很是忙乱？”

　　“微臣知，微臣定在春祭之前回宫。”苏程之有些焦心，怀里揣着的那封书信令他深思不宁。

　　“哦？朕看你也不是个急脾气，莫不是出了什么事？”萧翎见他冒着被责罚的风险，执意请休，不禁有些意外，如果他在春祭之时并未赶回，一旦春祭出了什么事，那么少不了他就会被怀疑，轻则免职，重则丢命。

　　“陛下，臣的师门有信件传来，家师病重！”说着苏程之眉头都皱了起来。

　　萧翎这才明白了，苏程之自小无父母，是他师父一手养大的，此时听到师父病重的消息自是心焦，加上他的师父在江湖上也颇有些声望，朝廷也一向很尊敬他，于是便放下茶盏点点头道：“如此确实应该回乡探望，这样吧，朕记得年前潺州的贡品里有一些灵药，你就带回去，给你师父进补进补也是好的，虽然老人家可能不缺，也算是朕的一番心意吧。”说着朝来宝挥了挥手，来宝便前去找那些灵药去了。

　　苏程之听闻，忙跪下谢恩，却被萧翎免了：“程之，这沐休的时间朕是给你调出来了，你可要记得你说的话，在春祭之前赶回来啊。”

　　“臣定当谨记，春祭之前定赶回来。”苏程之抱了抱拳，萧翎这才点点头，示意他等会，便继续去批那些奏折，不一会就见来宝颠颠的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个小太监，手里抱着一堆盒子，一眨眼就跪在了萧翎面前，苏程之这才谢了皇恩提着那一堆盒子出了宫，连夜准备，次日一早天还没亮就只身骑马向衢州赶去。

　　却说庆州。年仅二十七就官拜右丞的连云天和大韶国唯一的王爷萧成，因为在此办翠屏山庄的案子，遇见了江湖好友撒九峰，于是几人相约去春猎。奈何半道竟见识了一出“强抢民女”的戏份，几人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身形巨大的民女拽着一个清秀的公子大叫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撒九峰摇摇头道：“这女子是街头雅意阁王老板的独女，家中本是世代的木匠，却不知为何就生出了这么个犹如屠夫的闺女，都已二十一了还不曾找着婆家，偏生又是个恨嫁的，幼时还伤了头脑，隔三差五的就来这么一出。”

　　萧成听后嘿嘿笑道：“这姑娘伤着头脑了眼光倒是没伤着，看那小公子，面容俊秀，衣着华贵，被这般拉扯也没见恼怒，一看就是个家教好的。”

　　连云天瞥他一眼也不接他的话，只是道：“就没有人家来找那王老板的麻烦？看那王姑娘惹得人也不像是会忍气吞声的人家。”

　　撒九峰正想回萧成的话，却又被连云天转了话头，一副疯里疯气的笑道：“谁说不是呢，这些人家没少想去找雅意阁的麻烦，奈何王家有个厉害的主母啊！那些人家又本就是良善之户。”

　　“你是说这王老板的夫人……”连云天瞪大了眼睛。

　　萧成哈哈大笑道：“我说这王姑娘怎么长歪了呢？哈哈哈哈哈……”倒是跟撒九峰笑成了一团。

　　连云天见这二人疯里疯气的也不禁无奈的摇摇头，不去管他们了。

　　再说这苏程之，一路上快马加鞭，未敢歇息片刻，也顾不上道路两旁春末夏初的美景，终于在五天后赶到了衢州，正准备进城却在里城门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熟悉的青色身影，看起来是在追踪什么人，向着卫河方向跑了。苏程之内心有些好奇，奈何焦心于自家师父的身体，终归还是甩了甩头下马进城了。

　　衢州城里依旧，大街小巷总是充满着一种江南特有的缱绻，似乎无论任何事物，总是有一份烟雨朦胧的温柔在里面，就连闹市上高声叫卖着的货郎似乎都带着那么点温文。在京都这怕是会让人觉得过于拖泥带水，不够干脆，但在这里，一切都是那么合适，仿佛这种风景中的人就应该是这种脾性才不会怠慢了这绵绵江南的风情。

　　苏程之师门并非什么门派，但是却也有着自己的祖宗基业，正是位于这衢州城的西南方的一座叫做苍雾山的山，山行和缓，也不高，山下就是闹市，比起一个武学大家授徒之地倒是更像是一个值得游览的郊外胜景。但这座小山就是占据了这城的一角，过了这山就只剩延绵不绝的乱林，苍木郁郁，据说是有进无出，有来无回。也因此这衢州城的城墙在三年前翻修的时候就刚好卡在了这山后，弄得苏程之的师父老大不乐意了并持续了好久。

　　苏程之进了城就不好再策马疾驰，必定他进城后也就午后两个时辰左右了，刚好是晚市开始摆摊的时候，人比较多。于是只好将马往城内一个师兄家开的布庄里一扔，冲仆人喊了嗓子给送山上去，就一路用轻功往山上赶了。

　　谁料刚进山门就遇见了出来采办的自家大师兄常敬和三师兄吴明。很显然二人对苏程之回来只之事很是开心。

　　常敬拍了拍苏程之的肩膀笑着道：“你小子怎么回来了？上个月里不是来信说公门很忙，那皇帝不放人么，连你四师兄的整寿宴都没参加。”

　　吴明也狠狠拍了苏程之一下，点点头道：“倒是斯文了不少，好，回来的好啊，光听你的故事了，都四年没见了，怎么搞的风尘仆仆的，快回去洗洗，等晚上再给你接风。”说着还有些感慨的红了眼。

　　这两人的表现倒是让苏程之有些疑惑，看着二人的样子倒不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于是道：“不是大师兄你写信让我赶回来的吗？师父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常敬闻言一愣，脸色迅速沉了下来，道：“我写的信？”见苏程之点头又道，“信呢？”

　　苏程之这时也反应过来自己怕是被人算计了，忙从怀里掏出那封已经有些皱巴巴的信，递给常敬。

　　常敬展开细看，吴明闻言也是一愣，跟着凑过来看，之后低声喃喃道：“果真是大师兄的字迹，半点差别也无。”

　　常敬脸色变得很是难看，他自是知道，自己常年管理山上之事，甚少在江湖上行走，更不是什么书法名家，自是不可能让外人模仿了自己的字迹去，这只能说明师门里出了内贼。

　　“看来是时候清理一下门户了，朝堂不比江湖，这样不安定的师门……”常敬话没说下去，三人倒是都明白了，又道，“程之，你立即带着这封信去找师父，先不要声张。”

　　苏程之点点头倒是没有立即走，只是问道：“那师父他老人家……”

　　吴明倒是明白他担心什么，笑着拍了拍他道：“放心吧，他老人家好着呢，前天还和玉华真人下棋呢，输了硬是说人家耍赖，现下里估计在山顶练剑哪。”

　　苏程之这才放下心，向两位师兄高次之后就急着去见自家师父了。

　　而几乎同时，正在庆州春猎的连云天三人则刚刚回到篱江小筑，撒九峰嘿嘿笑着道：“这春猎也就只是借故出去玩玩意思意思，春季里也不好放开手猎动物，不如今年你们再来，咱秋猎去，那时候野物们都吃的膘肥体壮，才有意思。”

　　连云天笑了两声正准备说他两句就见萧成一个手下进来了，贴萧成耳朵说了两句，萧成瞬间变了脸色，撒九峰见状也不说什么，只是转了个身向着厨房去，边走边道：“既然今晚要在你们这里吃，我就先去厨房看看，顺便点个菜……”说着大摇大摆的就去了。

　　连萧二人见状都会心一笑，这撒九峰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人很细心，还体贴。

　　“怎么了？”见他走了连云天才问。

　　“皇兄的密旨，叫你我二人火速回京。”提起这事萧成眉毛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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