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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君不仁
似乎总能听见从哪里传来,嘀嗒、嘀嗒的声音。
是下雨了么?
墨璃停下脚步,歪着脑袋仔细聆听。
然后又是一声,轻轻的,细细的,好像是水滴从高处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的声音。
墨璃疑惑着回过头。
迷雾还没有散开,朦朦胧胧间,好像有什么人模糊不清的背影。
她好奇地上前一步。
雾气退去的时候,被遮盖的画面清晰地展现在眼前——歪斜的身体,穿胸而过的利剑,以及从剑刃上一点一点滴落的——触目惊心的鲜血……
睁开眼睛时,隐约看见明黄帐顶上有精致艳丽的流苏在轻轻摇曳。
层层叠叠的暖帐纱帘有着暧昧的颜色和细腻的图案,空气中萦绕着淡淡的香味,闻起来有一股奢华的味道。
是在哪里呢……
好像又从陌生的地方醒过来了……
“流了好多汗……”有人探过身来,一边低语一边给自己擦拭额头,力道轻轻柔柔的,粘腻的不适感好像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做噩梦了吗?”床边的那个人似乎在这样问着,墨璃挣扎着坐起身,努力偏过头去看。
“啊……”
头很痛,做了梦的早晨,头总是会特别痛,感觉像是要为什么东西付出代价似的……
那么,现在看到的这张脸,也是因为在做着梦的缘故吗?
“怎么了?”
那人凑过身来,面容上细小的表情开始变得清晰,眼神和语气里都带着奇怪的担忧。
头脑还有一些恍惚,墨璃皱了皱眉,然后下一秒就感觉身体被某样温暖而坚韧的东西包裹住。
“哪里不舒服吗?”
触觉大约要比视觉来得真实的多,昏睡前的景象伴随着肢体的接触一幕幕在头脑中回放,达到了某种程度的时候,墨璃倏的停住呼吸,猛然推开环抱住自己的那个人。
“长清呢?”墨璃仰起脸,眼里有掩饰不住的焦虑与恐惧,“长清怎样了?”
原本张嘴想说些什么的康熙猛地抿起唇,立即沉下去的面色和冰冷的眼眸让空气变得沉重起来,似乎刚才那种温柔平和的氛围完全是一种错觉。
墨璃一怔,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康熙面无表情地伸手按住她的身子,沉声道:“他没事。”
对于帝王来说,没事指的是怎样的程度?
还想问下去的墨璃微微启唇,却被唇上轻微的刺痛拉回意识。
她垂下眼帘,手指轻轻扫过唇角,眼前晃过一些看不真切的画面,那个夜晚,长清疯狂的亲吻所产生的窒息感一窝蜂地回笼。“
“儿臣想去……”墨璃吸了口气,只觉得思绪一片混乱,“儿臣想去看看他。”
燃着龙涎香的房间寂寞无声,康熙站在床边,望着女孩白皙绝美的侧脸,忽然勾起唇角微微笑了起来。
“他现在没受伤没流血,没被锁链拴起来也没忍饥挨饿——”
俯下身,指尖轻轻划过女孩的面颊,他低声说,“但是璃儿要去看他的话,朕就不能保证他接下来还能像这样逍遥自在——”
双腿慢慢缩起来,墨璃抱住自己的膝盖,没有答话。
身边响起细小的悉簌声,再次被那双温暖而有力的胳膊从背后轻轻拥抱住。
墨璃又开始沉默不语,康熙渐渐收紧了胳膊,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
近距离地从侧面望过去,几乎可以看见女孩睫毛上闪烁的细小光泽,它们微微下垂,在柔和的光线中划出优美弧线。
康熙大约被这静寞的美好蛊惑了心神,他凑近女孩耳边,用低沉暧昧的语调一遍遍呼唤,呼唤那个让自己的心如抽丝剥茧般,一点一点加深着疼痛的名字——
“璃儿——”
“璃儿——”
“璃儿……”
“皇阿玛。”
时光在喃喃絮语中悄悄溜走了,墨璃终是打断康熙像念咒般无边无际的呼唤,她低头看着那人搭在自己腰上的手指,神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那一剑……皇阿玛为什么不躲开呢……”
墨璃感觉到康熙紧贴着自己的身体僵了一下,她等了好一阵子,那个人却始终没有开口回答。
“为什么呢?”
不依不饶的女孩又问了一遍,然后偏过头直直看进康熙的眼睛。
夕阳的余辉顺着窗户蔓延进来,暖暖的橙光缠绕在她清澈的眼眸里,让原本就接近琥珀色的瞳仁更加清亮。
简单干净,像是被遗忘在小院偏僻一隅的玻璃珠,独自寂寞地展开自己微弱的光彩。
康熙放缓了呼吸,慢慢平稳住几乎跳出胸腔的心脏。
双手下意识地将怀中的身体一点点抱紧,紧到可以触摸到那孩子细微的心跳,紧到想就这样将她一股脑融进自己身体里。
“璃儿……”康熙放慢了语调,一字一句地说,“留在我身边吧……一直留在我身边吧...”
夕阳最后的光芒也丧失掉的时候,没有掌灯的房间被昏暗勾勒得影影绰绰。
女孩早已收回视线,垂头凝视着被面上凌乱的褶痕,对于过于紧密的拥抱所带来的疼痛与不适,或是康熙在耳边低絮的暧昧语调,全部都无动于衷。
窗外不知为何响起鸟类振翅的声音,墨璃愣愣地侧过头往外望,直到飞鸟远逝,一切又归于沉寂,她才慢慢地开口,用平板的不着一丝情绪的语调道:“儿臣不知道皇阿玛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儿臣的身份是皇阿玛钦赐的固伦公主,以后终归是要嫁人的,所以--怎么可能一直留在皇阿玛身边呢?”
身后那人抱着她的力度蓦地加深,几乎箍地她喘不过气来,他的唇几乎是贴在她的耳边,低沉魅惑的声音像是在宣誓着什么似的:
“璃儿,你记住,只要朕想,你就一定可以永远留在阿玛身边......”
听到帝王这有所暗示的情话,感情迟钝的墨璃只是沉默了一会,接着又极煞风景地说了一句令帝王恼怒不已的话:“皇阿玛,可以放了长清吗?”
康熙只觉得自己被人当头一棒,血液全部急速地向一个地方流,暗黑深沉的眸子紧紧盯着墨璃。
周遭的气氛就如那暴风雨来临的前夜,低沉压迫地令人几乎窒息。
“呵呵--”忽而,原本面色极度阴沉的帝王轻轻笑了,只是那笑声就如同鬼魅般,令人遍体生寒,他伸出食指,轻柔地抵在墨璃的唇上,像情人般地呢喃细语:“璃儿还不明白吗?璃儿越是提到那个人的名字,皇阿玛就越生气,生气地想将他一刀刀切碎呢......”
“所以--璃儿以后莫要提到他了,否则皇阿玛可是要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来了......”康熙满意地看到墨璃眼中一闪而过的惧意,接着又笑道:“世人都道皇阿玛是个仁君,那是他们没有看到朕狠厉的一面,怎么?璃儿想看看吗?”
望着墨璃已是惊惧地茫然不知所措的模样,康熙又是好心情地笑了笑,以一种温柔到溺人的语调说:“璃儿,你记住,这世上若是有人敢忤逆朕,朕不会杀他,但朕定会让他觉得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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