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妒之名

　　高三是个极其关键的阶段，即便多年以后回过头来，你会觉得这仅仅是人生当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拐点，然而真正置身其中且目前正在经历的人，却也是真的把它看做了生命之中一个至关重要的考验。

　　对于学生们而言，人生中的第一个可由他们自己掌控的转折点，就在这里。

　　无可否认的是，命运宛若一根无形的引线穿梭于宇宙各方，而你永远都不会想到下一秒究竟会有什么在等待着你。

　　正如林誉，恐怕他做梦都不会想到，高中最后一年坐在他身边的人，却是他最想要打败的对手——程绮之。

　　那个永远压自己一头，让他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毫无办法的程绮之。

　　除了成绩优异之外，三班素来以民主而闻名年级。因此，在高三开学之际，三班的同学们仍像往年一样，拥有自己挑选座位的权利。

　　“诶诶，这里有人了！”再次喊住前方即将落座的人，孔唯森笑得一脸欠揍。

　　林誉不耐烦地靠在椅背上，质疑对方：“你究竟在搞什么鬼？”

　　按理说，一般坐在一起的都是和自己志同道合的朋友。从最初到现在，孔唯森已经撵走了好几个同林誉交情不错的男生，不准他们霸占对方身边的位置。可他自己却也放着那个空位不坐，偏偏坐到了对方的后面，实在是毫无道理。

　　坐在林誉右边的男生叫林启思，同两人关系都挺好，这下看到孔唯森跟赶苍蝇似的举动，一边侥幸自己来得早，一边好奇地问道：“木头，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谁知对方冲自己眨眨眼，故作神秘地说了一句：“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然而在看到对方用一种格外殷勤的态度招呼宋辛雨过来坐时，林启思就更是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约莫五分钟后，又一位同学光荣抵达教室，这并不稀奇。可奇怪的是，一瞄到这人的身影，孔唯森几乎是立马表情就变得亢奋了。

　　“嘿，宋辛雨！”他拿手肘碰碰对方，还使劲递着眼色，“现在位子基本上都没有了……叫女神过来坐呗。”

　　就在宋辛雨赶忙招呼程绮之时，坐在前面的林誉却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来，瞪大眼睛怒视着孔唯森。

　　“哎呀呀，干嘛呢干嘛呢，都是同学，挨谁坐不是坐？”孔唯森挤眉弄眼，“跟年级第一坐近一点，正好吸取一下经验嘛。”

　　这边林誉还没答话，倒被身旁的林启思抢了白：“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不对劲，原来是想搞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套啊。”他一脸“什么都不必说我已看穿”的神情。

　　提及程绮之，对方的优秀自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成绩当然不必说，而与此同时，对方甚是清丽的长相亦不容忽视。先不深入其他方面，仅凭这两点，对方的爱慕者就遍布各班，甚至在其他年级也有所闻名。

　　很早以前孔唯森便将程绮之视为女神，二人交情不错，再加上他一天到晚都把对方挂在嘴边，自然会造成误会。

　　“我和女神之间是纯纯的友谊好吗。”孔唯森一副“你们怎么这么肤浅能不能像我一样成熟点”的表情回视众人，“果然是污眼看人都污。”

　　“……”林启思准备回去再收拾这厮。

　　而另一边受到好友召唤的程绮之则快步走过来，刚想对孔唯森展露笑容，却发现坐在对方前面的人是林誉。

　　一时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她斟酌着言辞开口：“那个，我……”

　　“女神女神，这是特地留给你的位置！以后我们就可以好好培养感情了！”孔唯森笑眯眯地看着她，俨然狗腿子的做派。

　　要拒绝的话瞬时被堵在嘴边，程绮之琢磨着要不要找个上厕所的理由，同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誉。

　　先前林誉便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在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视线要调转过来时，他迅速地撤离走视线，避免了二人目光接触，同时手里翻开一本书，神情淡定地假装自己没有听见任何谈话内容。

　　“……”对方并没有激烈地反抗，坐在这里应该还是可以活下去的吧。

　　程绮之安慰着自己，终于坐了下来。

　　——由此，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的日常正式开启。

　　*******

　　尽管坐在一起，程绮之和林誉的交流依旧没有突破零。两人之间似乎划有一条无形的界线，双方都默契地不去提及和触碰。

　　“林誉，帮我看看这道题。”

　　晚自习的课堂上，孔唯森戳了戳林誉的后背，递过去一张纸。

　　十五分钟后，林誉将纸丢了回来，神情寂定如初：“不会做。”

　　嘶，连林誉这个在数学上极有天赋的人都不会做，那么有可能帮助自己解决问题的人只可能是……

　　孔唯森眼珠子一转，方才还有些气馁的脸顿时又充满了希望，亮起来的双眼让他看起来像一只猛地发现了肉骨头的小狗。

　　他拿笔尾点点林誉的肩膀，在对方回过身后，又指指他的左侧，示意对方将这张纸递给程绮之。

　　“……”

　　林誉尤为冷淡地盯了他两秒，然后默不作声地转了回去。此后，无论孔唯森如何耍花招，他都不予理睬。

　　用尽办法的孔唯森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认命。他伸长脖颈，压低嗓音喊道：“女神！女神！”

　　听到呼唤的程绮之转过头来，朝他挑了挑眉。

　　孔唯森顺势递出纸张，同时附赠了一枚大大的笑容：“辛苦你啦！”

　　下课五分钟前，程绮之将纸张送了回来，且没有辜负孔唯森对她的信任——黑色字迹有条不紊地排列在白纸上，让人看得很舒服。

　　拿到答案后，孔唯森激动地要和兄弟分享，奈何死脾气的林誉怎么掰都掰不回头，简直有够气人。

　　“叮铃铃——叮铃铃——”

　　一下课，孔唯森就冲过来表达自己滔滔不绝的景仰之情。因着兴奋，他的双颊上泛起红潮：“天呐，我太崇拜你了！”

　　程绮之宠辱不惊：“看完了吗？”

　　“只看了一点点。”孔唯森老实承认，随即傻笑道，“我这就回去感受女神对我深深的爱意。”一番话弄得对方哭笑不得。

　　不止如此，他还非要拉着林誉陪他一起看，骚扰得对方烦不胜烦。

　　程绮之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无动于衷的林誉，过了几秒，她突然站起身往外走，路过孔唯森旁边时还可有可无地说了一句：“我去上个厕所，你慢慢看。”

　　目送对方背影消失的刹那，孔唯森便像个弹簧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紧接着来到好友身边，死皮赖脸地将对方从座位上拽起来，美其名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林誉瘫着一张冰块脸站在他旁边，模样看起来极不情愿，可过了一会儿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飘到了纸上，并且随着浏览，神情也愈发专注。

　　“诶，你看，这步到底是怎么得出来的？”孔唯森指着一处发出疑问。

　　而一旁的林誉的视线也停顿在此处，他的脑子飞速运转着，眉头却夹得死紧死紧。

　　“……”好像真的不知道。

　　就在两人陷入困境之际，事情却有了转机。

　　这时，孔唯森的语气突然变得欢快起来，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嘿，女神回来了！”

　　听到这话，林誉顿时僵在原地，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特别是在看到程绮之往这边过来后，他的神色更加不自然了。

　　“女神……”孔唯森倒没注意到好友的不对劲，他冲程绮之讨好地笑笑，“能不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一步究竟是怎么跳到下一步的啊？”

　　程绮之的视线凝聚到对方手指的地方，一脸了然。她给出的步骤向来简洁，再加上那个点思维跳跃、格外抽象，也不怪对方不能理解。

　　在倾听了详细解答后，孔唯森又开始卖乖：“唉，女神的智慧果然是我等凡人望尘莫及的啊。”

　　程绮之倒是摇摇头：“没什么，这道题我以前在一张卷子上见过，有点印象而已……曾经我也是卡在那里怎么都转不过弯来。”顿了顿，她又说：“其实大家都半斤八两，根本谈不上谁比谁聪明的问题。”

　　她摊开双手，做出无可奈何的样子。

　　课余时间太过匆匆，上课铃很快再次打响。纵使大家刷题都已经刷得头昏脑涨，可没一个人敢松懈半分。

　　整间教室安静得可闻针落，仅剩下书页翻动的声音和笔尖摩擦在纸上的声音留存在这偌大的空间里。

　　林誉捏住试卷的一角，死死盯着面前的题，好久都下不了笔——却不是做不了，而是他在仔细倾听着旁边人的动静。

　　按捺许久，他悄悄侧过脸，终将目光倾注于坐在他左侧的女生身上。

　　只见对方身体稍稍前倾，正在奋力书写着什么，因做到了书页右方，半张脸恰巧往他这个方向偏来。

　　微卷的发梢软软搭在肩上，被光晕笼罩着的面庞透出莹润的色泽。她的眉眼微凝，专注地看着压在手臂下的书页，仿佛天地间只有那道题值得她施舍目光，其余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程绮之认真的样子，竟好看得令人吃惊。

　　林誉瞳孔骤缩，强逼自己在对方发现之前移开视线。他将头垂得极低，隐藏在阴影中的脸看不清楚神情。

　　只有那只握笔的右手，兴许是用力过度的缘故，正轻微颤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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