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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喻戚伊家住的地方看着就有些年纪了,楼道里黑乎乎,带着股潮气。
戚伊走上二楼,估摸着推开家门,先前从窗口喊话的女人听见动静,没好气地喊了声:“这么晚哪儿疯去了?”
他现在的小婶没等他回话,手一指,“去,把碗洗了。”
戚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饭桌上还有两碟剩了点菜,碗筷上残留着汤汁米粒,痕迹已干。
他这一晚上滴水未进,可这会儿胃里就算饿得快烧穿,看了这残羹冷炙也只觉作呕。
见他杵那儿不动,小婶当即心头火起,“怎么的,跟我装病秧子呢?”,“聋了么你,大少爷还等着我伺候啊?赶紧去,一会儿惹蟑螂了看我不收拾你!”,“水省着点用,听到没!”
戚伊皱着眉问系统:【这就是你之前说要尊敬孝顺的长辈?】
十一:【是的。是他们将主人你养这么大,没有让你饿死街头。包括喻戚伊自己,也对他的叔叔婶婶十分感激!】
戚伊:【他们养的却不是我戚伊。】
喻戚伊当然感激了,他从小被灌输的就是要知恩图报,他是这家里的外人,是父母留下来的拖累。叔叔婶婶肯收留他,他已经得感谢不尽,要求更多就是他不知足。
十一苦口婆心:【可主人你现在承了这具身体的情,自然就应该知恩图报,完成喻戚伊未了的心愿。他就算他们待你不够好,也应该以德报怨,如此才能成为一名优秀完美的人鱼,才能为您将来的孩子做出良好的榜样!】
这话给喻戚伊这荼毒透底的傻孩子听,兴许还能得点回响;可这回儿唯一的听众,却是个睡得好好被无故吵醒、刚刚破例亲手打了十来年的第一场架、一腔起床气正没处发的老家伙。
戚伊只说了一句话:【汝岂不闻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乎?】
就听得“啪”的一声,小婶正涂着的指甲油的手一抖,脚指甲就花了。
她坐起来,看到的就是喻戚伊这讨债鬼作西子捧心状,眉头紧蹙,身颤手抖,俨然一副快命不久矣的模样,脚边还有一盘摔碎的餐盘。
“作死啊你!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她气冲冲过来,一把推开。
戚伊顺往旁边重重一倒,顺势手一松,“啪、啪!”两声,又两个瓷碗砸在地上。
“喻戚伊——!!!”
这老公房,楼里楼外的本来就隔音不好,小婶嗓子还尖,顿时吵得整栋楼都听得见。
戚伊这一下砸得极狠,还瞅准了特意倒在朝门的方向,手一推,把本来就虚掩的门开得更大,动静顿时引来了楼上楼下的脚步声。
他只做不知,掐着时间,冲着全然无觉的小婶道:
“对不起小婶,我回来遇上了小混混,手受了伤,实在是没有力气……”
说着又捂住胸口,像是发病疼得说不出来,撑在地上的指节隐隐发白,上面的红肿都历历清楚。
这是实话实说。
当然,打他的那几个小混混现在比他更惨,这点自不必赘述。
小婶哪里能这么轻易饶过她,扯着嗓子道:“你个吃里扒外的小王八蛋就是诚心的,我好心养你这么大,供你读书供你吃穿,教你干这么点活都不成!你还读什么书,有什么事是你能干成的,你个小龟材,就该早点送你去研究院阉掉嫁人!......”
类似的话喻戚伊的记忆里也有。在他们看来,去做改造手术虽占尽便宜,却可不就是从前被阉了么!从一个男人成了女人,不对,是成了不男不女,连女人都能让他们受孕!
像他们家要传宗接代的儿子,就绝不能去做。
她泼辣起来极有代表性,讲话虽没什么调理,胜在嗓门大,嘴皮子动得飞快,各种难听的、戚伊听得懂听不懂的脏话混着乡音都吐出来。通过精神攻击让对手的逻辑性下降到与自己差不多的水平,再凭借丰富的经验打败对方。
但戚伊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绝不会亲自上阵。
“好了,我说喻家大妹,你积点口德吧。”精神攻击是区域性的,门口已经聚起了几个邻居,其中赫然就有在楼下和戚伊搭话的那两个“热心”大娘,这会儿吃瓜正吃得津津有味,还极有互动意识:
“几个碗算个什么啦,你们老喻就在陶瓷厂干活,想拉回来不是分分钟的。”
“阿戚从来都老乖的,怎么会做这种坏事情。他都讲了被小混混欺负,你不照顾一下小孩,怎么还骂的啦!”
“虽说不是你亲生的,到底也是你家老喻的亲侄子,人家小孩也是爹生娘养的啊!”
都是棋逢对手,戚伊低垂着头才能掩饰住自己的表情,他听得都快笑出声了,开口,非得哑着嗓子才能不露馅:“王阿姨、陈大娘、李奶奶您们别说了,戚伊天生福薄,哪里见过娘啊……”
王阿姨啧啧:“所以说啊,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一样啊,作孽啊……”
“你……”小婶气得直哆嗦,可她看着厉害要强,实则却是个笨嘴拙舌的。这会儿对上有心算计的戚伊,却是满头乱麻,“你”了个半天,一句成调理的话都讲不出来。
住在楼下的李爷爷年纪大,觉轻,早就对小婶这动辄喊破天的习性不满,当下敲了敲拐杖:“好了,小戚不要理他,整天吵整天吵,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小戚跟爷爷奶奶这边过来,让你李奶奶给你上药。 ”
“谢谢李爷爷,不过我真的没事。”
戚伊脑袋转了个方向,像是忌讳小婶的余威,怯生生道,“就是身上弄脏了,怕会弄脏堂哥堂妹的东西……我能不能先去洗个澡。冷水就可以,不会耗多少电。”
“哎呦,你看看这孩子,可怜成什么样了……”
“我们在都这样,真不知道平时是怎么过的。”
小婶婶瞪着半天眼,无语凝噎。
半分钟后。
他在小婶那心疼水费的跳脚声中走进逼仄的卫生间,首先便细细将十个指甲缝里的污垢都冲洗干净。
卫生间水台上有面十分清晰的镜子,喻戚伊开始被那里头的活人吓了一跳,后来才反应过来这就是一千年后的镜子。
——就是这“喻戚伊”的形象实在不忍直视了些。
他也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自己,油腻腻的头发上还有点点白屑,脸上油腻混着脏污,衣服皱巴巴如咸菜干。
戚伊只恨不得这镜子还太糊,水斑还太多,不足以让他把所有的毛病挑出来。
十一道:【那是因为你近视……】
总之,幸亏他有先见之明,头件事就是先洗澡。
十一对他这一番唱作俱佳的表演惊得慌了神,隐隐意识到自己找的这个主人似乎距离温柔贤惠、尊老爱幼、知书达理、美丽端庄的理想形象差了十八条街。
但这会儿,它还在怀抱着一点微弱的幻想自我安慰:
【主人初来乍到有些不适应也是正常的,不过以后还是要避免使用这种旁门左道,要用自己真挚的爱感化他们。当然,主人最后这种委屈自己、体贴家人的行为值得赞赏,可见主人还是很有潜力的……】
戚伊已放了大半浴缸的水,“哗啦”一下,重物落水激起的水花直接盖过十一的吵吵。
冰凉的地下水直接抽上来,九月份的晚上,越发冻得惨凉。可这温度对祖籍深海的鲛人来说却是再舒坦不过。
“唔……”戚伊幸福得呻.吟出声。
他直接把整条鲛尾都盘出来,由着那花洒喷出冰冷的水源,潺潺着逆向均匀地冲刷过细密光润的鳞片,顿时一点点焕发活力似地张开了。
鲛人入凉水,一如久旱逢甘霖,实在是人间极乐。
戚伊:“你刚说什么来着?”
【……】
戚伊:“没事那就先行退下吧,我沐浴时可没有被鬼东西盯着伺候的习惯。”
系统空间里的十一正想否认,下一刻就收到空间自查提示:【0011号系统智能有侵.犯主人隐私行为,扣除能量点20点,自动开启隐私模式。】
戚伊:“是你在说话么十一?”
静悄悄如石沉大海,不见回应。
戚伊了然,显然,这个不太聪明的系统十一还是有东西监管的,只是显然比十一更加刻板严谨,反倒像制度、法则一类。
既然是制度,就必然有空隙可操作。
比如,自己既名为主人,它为自己服务,那自己对它是否有控制性?
总之,戚伊想,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没了扰民的破系统,他总算可以清清静静地把自己里里外外都收拾遍,还好好梳理了自己的心情。
等再看那镜子里有些模糊的形象,不免咦了一声。
十一把他塞进这躯体里倒真不是空穴来风,这喻戚伊与他少年时当真生得极像。除了更消瘦苍白些,眉眼骨相却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非他此刻正站在这里,说这是他的转世投胎他都信。
还能有这么巧的事?戚伊不信。
等他慢腾腾拧开门,小婶瞪他一眼,“在里头孵蛋呢”,到底没再多废话。
这时系统也从隐私模式的小黑屋里爬出来,不知道那扣掉的20能量点对它意味着什么,上来就用一种诡异的热情跟戚伊说,为了早日达成完美人鱼的目标,他们不能浪费光阴,要从点滴做起。
首先就要完成喻戚伊今日的课业。
合理,戚伊也想见识千年后的知识。
十分钟后,喻家三个孩子共有的逼仄房间内。
“On the first day of my first grade, I stood by the door with butterflies in my stomach. I ___(voice) my biggest concern to my mother...”
戚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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