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八
齐公公答应了帮我。
我不知道是我的态度说服了他,还是我的容貌,又或者是别的,反正对他来说,这样并无什么风险的事,诱惑自然大得很。
从他那里得知,皇上明日会至御花园观赏牡丹,我与他约定好,届时他再寻机到启祥宫来。
晚上,无论我怎么翻来覆去也难以入睡,然而我不能不睡,因为我必须让明天的自己看起来是最美好的样子。
于是命小梁子在房中点上有助于催眠的薰香,强迫自己陷入深梦,不再去想可能的一切一切。
第二天,我令小梁子烧好热水,将全身沐浴洁净,然后换好衣服,罩上太监袍。这后宫之中,弄到一身太监服可谓轻而易举,不过若是无它,我也难以在启祥宫外行走。
铜镜中此时对映着的,是我真正的面容,秀雅清丽,如玉无瑕。
不过这样还不够。
抬起手,浅修墨眉,薄施细粉,再在颊上和唇上轻点红胭。立刻,镜中人便平添了一丝妩艳风情。
我心中不禁暗笑,何其像待献的牺牲。
一直在房中默默坐等,一个多时辰后,门外响起三下轻敲,那是齐公公来到的暗号。
他闪进房中,然后我任由他检查了一遍身上是否有带着什么危险物品,然后他放了心,出去按着计划行事。
我从侧门出房,绕过殿后,躲到宫门旁的暗处,等待着时机。
未出片刻,院中相反的方向便传来了齐公公的呼喊声。
听到他的叫声越来越响,守在宫门处的两名侍卫终于跑了过去查看,而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我离开暗处时,似乎感到有一道目光,然而回过头,四下并无人影。
顾不得奇怪的感觉,迅速跑出启祥宫,我压低帽沿,提着红漆盒子,装作若无其事地向御花园的方向走去。
一路安然无事,我顺利地经过翊坤宫,体和殿,绕过储秀宫,穿琼苑东门,一直来到御花园内。
行至延晖阁前,深吸一口气,迎上阁外守卫。
他们当然拦住了我,我扬起手中物什,尽力平稳地说:“你们知道皇上今天要来,咱家先一步过来准备的。”
打开盒盖,里面是数样宫廷点心和茶叶,他们没有怀疑,抬手放了我进去。
地方并不大的延晖阁内,空无一人,我放下东西,感觉心上跳得厉害。
今天如果不成功的话,只怕我难逃一死吧。
脱下太监服藏到一旁角落处,露出原本穿在里面的月白水纹缎子长袍,我没有扎佩带,也没有带上一件饰物。摘下帽子,任乌丝滑落肩上,与衣色形成强烈的对比。
背对门扉垂然站立,我等着那个据说每次来御花园都喜欢在这里独处片刻登阁远眺的人。
我在赌的是运,是命,是父亲的前程,是母亲的安危,是我其科多家上上下下,是我自己曾有过的对将来的寄望和幻想。
只能赢,不能输。
北户景山秀堪揖,南墀古柏俨成行。
这便是身为皇帝才可拥有的兴致,于此阁内,确是随意望出皆是美景,可惜我此时无心欣赏。
我不知道自己在清冷的殿中站了多久,直到“吱呀”一声门响,才将几乎停止流动的气息打破。
听到那合上门板的声音,我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何人在那里?”
是那个清雅温润的声音,尽管此时饱含警备,我甚至惊异,他居然没有立刻招唤侍卫,而仍能问得如此镇定。
其实,自从那次听到他对明绪所讲的话后,只要一想到他的声音,一想到他看我的眼,我都会不由得感到恐惧,多么想可以永远不与这位帝王相对。
可是如今,我却不得不自己主动来到他的面前。
或许我也在赌,当时的那一眼,是否含有什么深意。
转身,回眸,迎着透过灯笼框窗射进来的光线,我直直看向他眼瞳的方向。
虽然略有反光,我仍是没有错过他眼中的一闪惊艳。
掀袍,跪下,仰着头依然看他,我一字一字缓缓说出:“微臣乃启祥宫内御侍一名,今日冒犯圣驾,只因……微臣思念皇上。”
曾想过应该再说些什么,以表达一名思君之人应有之情,然而我怀疑,对于这个人来说,那些是否会有作用。
他听后,走前几步,来到我的身前,那张由上俯视而下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直看着我的眼许久,他才平平开口:“你的真正目的?”
我的,真正目的……?
我的真正目的,是挽救全家性命,保我父亲兄长不致受到朋党之祸牵连,护我族百年世家名誉。
这样,也是保护我自己,令我可以不必被逐出宫,或连罪入狱,或沦为布衣平民。
我能想到的也只是如此而已,狭小的,自私的,然而这些我怎能告诉眼前之人?
可是,看着他温和依旧的眸,我却不由得紧紧抓住了身边衣料,捏攥成拳。明明毫无波澜的面容,却令我感到极大的压迫感,心脏狂跳不已。他的眼神似乎在提醒着我,我的那些想法根本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此时听从他的话,才是最好的选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无法移开视线,我急促地低声呼吸,汗水从额上滑过脸颊。
这便是一名君王的真正魄力,无论他的相貌是否温和无害,不,或者说,正因他的相貌给人温柔的假相感觉,其散发出的魄力才会更显慑人。
“微臣……名叫,其科多……叶岚。”
我只答了这样一句话,但我知道他一定已经能够明白。
我看向他,是不甘,也是恳求,此时的我,是在拿自己与他做一笔交易,他权拥天下,而我其实一无所有。
这更像是一场施舍,他愿与不愿,全在一念之间,而我,根本无从选择。
良久,他的手抚上我的脸。
“朕对于龙阳之事,其实并无甚兴趣……”
我想我的脸色一定苍白了,然后,他微微启齿展笑,继续说下去。
“不过,既然是你想要如此的话,朕也不会拒绝……”
听到他的话,我已不知当喜当悲。
那晚,我在养心殿的龙床之上,痛到几乎昏厥。
连男女情事也未曾经过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烈的冲击,身体撕裂到极至的疼痛,令我以为自己快要死掉。
他对我温柔安抚,却是坚定地占有。
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哭喊,但我记得,无论是如何的痛,我也始终没有推拒。
一个帝王不会懂得何为推拒,而且,这是我所应当付出的交易代价。
在终于陷入昏沉之前,我清楚地意识到,我曾经的那些对离开宫后的生活的想望,从这一刻起,已经烟消云逝。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