屌丝逆战记

　　大毛要请二毛吃灌饼，二毛耷拉着头，垂头丧气，像打了败仗从前线退下来的士兵，他想不通为什么大毛那么喜欢吃灌饼，天天吃，而且还是固定一家摊位吃，一个人吃还不算，还要鼓动自己陪他一起吃，现在只要有谁在他面前提灌饼两个字，他就会立刻想到大毛，想到大毛他就会感觉大毛长的越来越像灌饼。

　　向上的确很喜欢吃灌饼，而且只喜欢校园门口鹿港小巷清水桥下正数第六家摊位上的灌饼，向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感觉自己已经对那里着了魔，隔一日不去就会觉得自己的生活乏味、无聊又窘落。

　　一 层薄薄的黄色玉米面皮已经在匀热的铁板上铺开摊平，细小的油珠在面皮和它的周围跳动着，发出滋滋的声音，玉米面皮的清香在铁板的烙烤下扑鼻而来，一把鹅黄木质小平铲轻轻地在金黄色玉米面皮上涂抹着已经调好的鸡蛋液，随着铁板上的温度升高，玉米面皮的清香混合着鸡蛋的蛋香味向周围空间弥散开来，向上深深地吸了一口蕴含着诱人香味的空气，不过一会儿，面皮已经烙到七成熟，一把精巧的沾了香油的小刷子像是粉着油画般在面皮上又粉了层香油，翠绿色的生菜叶子往上面一铺，啊哈，真如同金色沙漠中间的绿洲，上面似还带着露水，青嫩可人，已经过了遍油的火腿肠如红色桥梁般在绿洲上横架着，香菜、葱花、秘制豆瓣酱料往上面一洒一涂，任君选择还可添加几片卤味牛肉片，酱香五花肉，腌制鸡肉脯，亦或再上加点凉拌黄瓜丝、韩式泡菜、入盐海带丝之类的凉菜，木铲轻轻一挑，纤细柔软的手指轻快地一卷，那金色沙漠便夹裹着绿洲与红桥作圆筒状装入了特制的褐黄纸袋，一个香喷喷的、引人食欲的灌饼就做好了。

　　清晨柔和的阳光照在卖灌饼的小女孩长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白里透红的脸颊上，使她焕发出一种圣洁而柔美的光芒，小女孩每递出去一个卷好了的灌饼，脸上总会洋溢着阳光般的笑容，精爽的马尾辫、苗条的身材、麻利的双手，洁白的围裙搭配一身玛丽阿姨牛仔休闲装，清清爽爽、干净舒服；她身上的圣洁来自于劳动创造出的满足，她身上的柔美来自于对待生活宽容开朗的微笑。

　　向上喜欢手拿灌饼，一直盯着小女孩看，死死地盯着，不放过小女孩的每个笑容、每个动作，每个姿仪，他并不畏惧周围人像看色狼一样对他投来的那些鄙夷目光，他知道，有的人表面上在鄙夷着他，其实内心是在羡慕着他，羡慕他的胆量、厚脸；也在诅咒着他，诅咒他的粗鄙无礼、恬不知耻。

　　他并不会去理会旁人的冷眼和目光，他对她的欣赏也仅仅是出于像艺术家一样对一幅如蒙娜莉萨那样的传世佳作的陶醉和赞叹，当然他的思想境界远远没有达到艺术家的高度，他总是感觉他和她之间非常的相像，但是要让他具体说出相像在哪里，以他屌丝级的哲学素养，竟也归纳不出来。

　　卖灌饼的小女孩对于大毛和二毛来说并不陌生，甚至校园里面很多学生和老师都认识她，她是S职院的明星，无数屌丝的楷模和榜样。

　　她的名字叫李晴晴，她是毕业生创业的先锋（如果卖灌饼也能叫创业的话），学院大肆宣传的标兵。不无讽刺的是，李晴晴原来在职院可是学霸级的人物，在职院这种英语四级通过率百分之几，六级简直没有人通过的学渣集中地，李晴晴不仅通过了6级，雅思考试居然得打了8.0，学分级点更是高的离谱，但就是这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学院老师心中的骄傲，却在毕业找工作时四处碰壁，不是因为其能力不行，也不是因为其素质不够高，而是因为学校太渣，竞争的人太多。

　　也有只言词组传说她非常的清高，不愿意放弃身段（此为委婉的说法，职院里的身段通常代表的是身体和贞操）去搏得一片大好的前途和事业，李晴晴是很有身段（这里指真正的身段，可以用身材代替）的，也很有事业的（事业线），从那些以买灌饼为名，不时用色迷迷的眼神偷偷扫视着她的青涩小男生脸上猥亵又贪婪的表情可以看出李晴晴还是很吸引人的，虽然比不过宋锦那样妖孽投胎似的校花级人物，但是对男人也能产生足够的杀伤力。

　　美丽也如同一把双刃剑，拥有它的人，只要能放下做人的尊严和面子，可以用它换取想要的许多东西，如财富、如名誉、如前途、如事业；而美丽的持有者如果放不下身段，那就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下场通常也会很凄悲。

　　李晴晴参加过很多次公职系统的考试，都以笔试第一、二名的排名进入面试，堪堪都是面挂，更加不幸的是那些刚能进面试，稍微有点门路，又能放得下身段的小女生，面试成绩都会出奇的高，面试99分的成绩，你有没有听过？什么，不可能？你太OUT了吧！这真的不算什么，君不见每到夜幕降临，职院大门口天天在上演的豪车展：奔驰宝马太土气，保时捷稍稍入门，兰博基尼勉强算个小土豪，林肯迈巴赫稍微上点档次，最拉风的三辆红、兰、黄布加迪也偶有出现，若哪位风华绝代，天生丽质的女郎能委身搏得那三位拥有红、黄、兰拉风座驾的三公子的垂青，还用去复习考试吗？通往罗马凯旋门的无数条道路自自然然就已经在你面前敞开了，还额外赠送鲜花、红地毯加掌声，以及无数人的羡慕嫉妒恨。

　　经过数十次的失败后，李晴晴也不对考公职报任何希望了，凭着自己的双手、勤奋加实干，在清水桥下租了个摊位卖起了鸡蛋灌饼，“灌饼西施”的美名就此在校园里传开，从这点来说，李晴晴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不幸的是几年在校努力和刻苦的学习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幸运的是她能够自食其力，没有用她的芳华、丽质和青春为筹码换取那些虚伪的、不可把控的赌资。

　　闲得蛋疼的职院领导并没有在学生就业上真正投入有效的时间和精力，倒是对学生和家长的承诺却是一变再变，从最开始招生时的“工作不好找，就业学校包”到新生入校后的“工作太难找，不能靠学校”，再到临毕业时的“工作找不到，上街把地扫（就是说实在找不到工作就上街当清洁工去）”，从这种一日三变的许诺中，学生终于总结出来一条定律：学校领导们就像贴吧里的大水逼，一个字都不能信！

　　向上对职院那帮招生老师的嘴脸也是看了个清清楚楚，学生还没办理报到手续时，一个个都像活雷锋，对学生是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在家长面前装得就像孙子；学生入学后活雷锋变成了大地主，对家长也是变了番嘴脸，摆出个高高在上，爱理不理的姿态，拉着个脸来，像是地球上的每个人都欠他们二百五十万似的。向上坚信，这帮招生老师去演艺圈发展的话，一定比在学校会混得好很多。

　　有一次学校在大礼堂组织了个优秀毕业生返校宣讲的活动，就是找一些在就业上取得“辉煌”成就的校友上台为广大学子做演讲，这些优秀的毕业生大多是一些修汽车的、当大厨的、干保安勇斗歹徒立过功受过表彰的，当然其间也有卖灌饼的李晴晴，这场返校演讲活动表面上是鼓励和激励学生，要让学生对就业，对未来，对人生充满信心，其实真实用意是对学校领导的歌功颂德：瞧，在学校领导的英明领导下，全校教职工团结在以某某校领导为核心的周围，为学校学生的就业开辟了广阔的管道，为学生的发展开拓出了广阔的天地，为学生的出路打开了广阔的空间。总之教师和学生的努力是其次的，领导的英明决策才是重要的，功劳都是领导的。

　　向上越听越是反感，越听越不是滋味，在演讲进行到中途，到台下学生提问的时候，向上第一个举起了双手，主持人操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脸上带着甜甜的微笑，很有礼貌地把话筒递到了向上手上，向上接过话筒，也不客气，直接问道：“请问各位成功人士，你们现在从事的职业门坎这么低，而且很多行业都与在大学学的专业没有半毛钱关系，比如说站大门的，修汽车的，扫大街的那几位，你们干的工作初中生也可以去干，可替代成本这么低，为什么还要投入四年宝贵的时间来学习，这不是浪费吗？那在学校学习的价值又体现在哪里？”
　　会场一下子出现了长时间的安静，那些原先听完演讲，像打了鸡血般兴奋的学生一个个都变成了呆头鹅，长期的应试教育使得很多人在面对深入事情本质、与众不同，甚至公然挑战权威的问题时，多会显得不知所措，有的人开始皱眉思考了起来，有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而主席台上的很多领导的脸色由春风得意般的红润，变得如丧家犬般发白发青发紫了起来，有的竟然转头狠狠瞪着向上，想用自己那如屁般大小的官威让向上闭嘴。

　　“啪啪好，好”坐在向上旁边的愣货二毛竟然鼓起了掌来，一边鼓掌还一边叫好，像是民国时期在戏园子里边欣赏梅兰芳川剧边喝彩的铁粉看客。

　　随即大礼堂里响起了疏疏落落的掌声，再往后掌声越来越大，连成一片，响彻礼堂，宣讲会自然是继续不下去了，领导们一个个灰头土脸，不欢离场。而向上和二毛最后是被传讯到了政教处，政教主任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之后，又给二人上了两个小时的思想教育课，直把二人听得是昏昏欲睡，鼾声与鼻涕齐飞，政教主任拿着这俩活宝无法，只能是剥夺了二人以后听宣讲会、演讲会、甚至毕业典礼的权利，二人倒也情愿，正好能落个耳根清净。

　　虽然向上极其鄙视学校办宣讲会的丑恶的官本位目的和手段，但是对台上发言同学勤劳勇敢还是持认同态度，特别是李晴晴那句“情愿自己当老板赚一块钱，也不给别人打工挣10块钱。”的经典语录，对于有过艰难讨薪经历，见识过世道艰险的向上，已经是把这句话当成了座右铭，恨不得一天念上个100遍，他感觉卖灌饼的小女孩和自己更加相像了，其实从严格意义上说起来，正在念大一的向上比李晴晴还小三岁，向上应该叫她声师姐才对，不过向上心中还是喜欢叫李晴晴小女孩。

　　向上能从李晴晴身上看到一种充满慈爱的母性，对于这个问题也曾经和二毛讨论过，二毛立刻开骂：“我去，吃个灌饼都能吃出母性来，我看不出母性，倒是看出了‘狼性’和‘羊性’，一个是留着口水的灰太狼，一个是美丽善良的美羊羊。”向上深长地叹息了声：“鸡鸭不同语！”以后再没有和二毛讨论过类似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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