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青春难掩时

　　在去秋影家的公交车上，我凝神想了很久。我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诉她我们家的事情。后来我决定不隐瞒，毕竟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是晴天，空中飘着白云，像棉花糖堆积在一起，白茫茫的一大片。有点闷热，好在时不时吹来几阵清风，让燥热带来的那份烦躁风消云散。天气好的简直不像话，于是心情也随之晴朗。我拿出手机，聚焦，“咔嚓”拍了两张。照片很好，只是没有我。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我不再喜欢在照片里留下自己的痕迹。以前隔几天就要拍几张自拍，然后挑一张最好看的发朋友圈发微博。
　　朋友圈已经很久没更新了，我只是默默在其他人开心的照片下留下我的赞，证明自己的存在。现在手机里仍然有十几张自己过去的照片，其余全是风景，然而没有自己。有人说我变了，那这到底是成熟还是自卑？是好事还是坏事？
　　谁也说不清楚，没有是非，我只是变了。仅此而已。

　　车上没什么人，因而格外安静。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绿树成荫。

　　秋影家门前。
　　我“咚咚咚”开始敲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有人急急跑来开门，边跑还边吼：“有门铃没看见啊！就知道敲门!敲坏了你赔！”
　　似曾相识的场景，一个笑嘻嘻的脸猛地从脑海深处蹿出来。

　　秋影开门后的一瞬间我愣住了。没洗头发没洗脸，好像连牙都没刷，一副睡眼忪的样子，哦，身上穿着的居然是Hello Kitty 的睡衣…Hello kitty啊！果然再汉子的女人心里都藏着一颗少女心。
　　看着她邋里邋遢的模样，我极力忍住拿出手机拍照的欲望。

　　我犹犹豫豫地把整件事情说完后，便安静的等待她大吃一惊的样子。然而她没有，只是淡淡说：“把那个女人的信息说来听听。”
　　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她头上顶着圣母光环，就像高高在上的神仙风轻云淡地问我：“你想要我帮你实现什么愿望？”
　　只不过是披头散发还翘脚的神仙罢了。
　　……
　　“余竹？”秋影皱了皱眉，似乎是在回想什么。
　　两秒后，她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等等，余…余竹？”
　　“对啊，怎么了？”我疑惑不解。
　　她定了定神，重新坐回到椅子上，过了半响，才听见她不可思议地说:“那个女人……好像是余笑他表姐，上次他也说表姐在公司前台工作来着。”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石化在原地。眼前浮现出那个腼腆小个子的身影，其实也没多矮，只是比杨安矮了小一截。
　　杨安。
　　最近脑子里总是出现他的名字，且挥之不去。

　　很久，我才冒出一句很白痴的话：
　　“…真的？”

　　后来秋影又打电话和余笑确认了一下，当然自动省略了她表姐和我爸这事儿。余笑感到很奇怪，但又觉得是女生八卦，也没多想。
　　挂完电话后，秋影一脸气愤。
　　“那个贱女人，居然破坏别人家庭！还有余笑，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上次打比赛的时候就看他一脸猥琐相……”
　　我嘴角抽蓄了几下，说，“您这火气……缓冲时间是不是太久了？”
　　她没理会我的揶揄，仍旧自顾自地说：“烦死了，刚刚怎么没要那个女人的地址…”
　　“……您这是要……上门打架的节奏？”
　　“谁说的？我是那种人吗？我只是上门评、评、理而已。”她咬牙突出了“评评理”三个字。
　　话虽粗鲁，一股暖流却袭遍全身，似乎比何素素的拥抱还让人安心。有这样的朋友，何其幸运。

　　吃过午饭以后，我打电话给妈妈，软磨硬泡好久，她终于同意跟我一起去商场逛街。妈妈衣橱里已经好久没有添置新衣服了，她总是说省钱省钱省钱，殊不知自己省下来的钱都被余竹夺了去。我恨恨地想着。
　　不知道妈妈知晓这一切后会怎么样？
　　我使劲儿摇摇头，还是不要让妈妈知道了吧，受伤已经够深了啊。

　　我让秋影去约余笑了，想让她在余笑嘴里多探出一些关于那个女人的事情。这次就要摊出她表姐榜上我爸的事情了。
　　还好当初我留了他们聊天的截图作为证据。

　　下午，我坐在商场的长椅上，手上拿着刚买的冰沙，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百无聊赖地等着妈妈。前方化妆品柜台闪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仔细一看，原来是杨韩。
　　那天和秋影素素讨论过她之后，一到学校就赶紧打听了她的名字。
　　然后，就这样认识了。杨韩，多有气质的名字。

　　她仍是那副模样，留着干爽利落的短发，眉清目秀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亲近。她今天穿着漂亮的牛仔短裤，上衣配一件宽松的T恤。
　　真是美女啊美女。
　　似是注意到了我的视线，她转头朝我这边看，随后大大方方地朝我一笑，迈开步子走过来。

　　“李安易？”
　　我笑答，“是啊，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当然啦！就你一个？”
　　“嗯，我等我妈妈，等会儿和她逛逛。”
　　“哦…那你现在有时间吗？”
　　“啊？”
　　“我有个东西想要给你，但是现在没带。我家就在这附近，要不要来拿一下？”
　　我疑惑不解，我们俩平时没什么交集，不过是高二认识她之后简单说了几句话。莫非这大小姐如此大方，打算送我毕业礼物？
　　内心腹诽着，面上仍笑嘻嘻地说：“好呀。”
　　去她家的路上，给妈妈打了一个电话，好在她路上堵车，应该不会让她等。

　　杨韩让我在她家门口等一下，说家里太乱，还没来的及收拾。
　　我了然，笑着让她进去。
　　两分钟后，她拿着一张照片出来。我接过来，愣了。

　　照片里女孩盘腿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嘴巴因为赌气撅着，却带着微微笑意。手里抱着有香蕉涂鸦的黑色书包。男孩逆着夕阳的光线站在女孩身后，正在笨拙地给女孩扎头发。
　　女孩是我，男孩是杨安。

　　那天，我们小组值日。同组三个人做完先走了，我留下来最后检查一遍，然后关门。就在这时，杨安拎着书包大摇大摆地进来，随手把书包扔到我同桌的桌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我位子上，很大爷地说：“哎呀，真是不容易啊！没想到你这么爱劳动。来来来，把这边地再拖一下！”
　　我也没打招呼，径直上去敲了一下他的脑门儿，假笑着说：“现在知道了吗？安大少？”
　　杨安疼的龇牙咧嘴，骂了句“你大爷”。当然疼，我可不是那种佯装打人然后开始打情骂俏的人。
　　我也没管他，转身把扫帚放进角落。谁知这个幼稚鬼居然趁我不注意把我皮筋给扯下来了！主要是，他没控制力道，所以很疼。
　　我气极了，拿起他的书包就要往外扔。他倒是很有眼力见，立马投降，“姐，姐，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他这一招对我很是受用，火气立马消了一大半。我摸摸书包，果然，里面有平板。怪不得。
　　我邪邪一笑：“原谅你可以啊！给我把头发扎好！”于是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下。
　　他哪敢不应，屁颠屁颠儿地就过来了。
　　于是就有了照片上的一幕。
　　我沉浸在回忆里，耳边传来杨韩很遥远的声音：“那天我有事晚回去了，正好看到，就拍下来了。但是……没好意思打扰你们俩哈哈。”伴随着促狭的笑意。
　　差点忘了，杨韩最喜欢摄影。
　　关于杨安的记忆一下涌上心头。突然好想见他，好想好想。
　　手机铃声响起，把我从回忆中拉出来。妈妈已经到了。
　　分别时，我说：“杨韩，谢谢你！”然后笑得眉眼弯弯，很真诚的笑脸。原来真的有毕业礼物，而且，我很喜欢。
　　谢谢你，让我有勇气去追寻爱情。

　　妈妈今天穿了一条过气好久的裙子，踩着去年过年我帮她买的高跟鞋，耳环、项链、手镯一个没带，除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婚戒，却显得异常刺眼。妈妈，我可以说你……朴实吗？
　　和妈妈逛街时，和她聊了好久，聊我在高中的人和事，当然自动剔除了杨安的那一部分。所谓做贼心虚。虽然什么都没发生。记忆中好像很久没有这样和妈妈聊天了。
　　实在走不动了，我们就到商场的休息区坐下。那里很安静，我靠在妈妈肩头，手上握着刚买的海之言饮料，空调的风轻轻打在我们身上，突然很希望时间在这一刻静止。
　　过了很久，我终究还是煞风景地开了口。
　　“妈，你现在还……还爱爸爸吗？”
　　身边之人明显愣了一愣，突然笑了，轻声回答：“爱呀。这么多年了，我一直爱他。”
　　我偏过头，仔细端详起妈妈。她望着远处的广告牌，正在走神。
　　其实妈妈还是很好看的，无非是少了胭脂水粉和那些华丽虚荣的装饰品。
　　我拉起妈妈的手，毅然说：
　　“走，妈，我带你去改造！”
　　后面还有一句小心翼翼的话语，很多年回想起来很想掐死自己的一句话。
　　“妈…你…你有钱吗？”
　　“……”

　　于是乎，就看见我和妈妈在各大服装店血拼的身影，营业员们笑得十分谄媚，我很享受这种被人用VIP式的待遇对待。
　　妈妈今天出奇的没有心疼钱，只是任由我摆布着，没有一丝不耐烦，还笑吟吟的。只是看到标价很贵的衣服，还是严肃地对我说“no”。于是我连忙给妈妈赔笑脸，点头哈腰的听她教育。
　　后来，我又带着妈妈去免税店买化妆品，最后拎了一大堆口红、眉笔、眼线、护肤的、补水的……回家了。
　　手上还提着大包小包的衣服、鞋子、包包。这些全都是给妈妈的，我一件都没买。她说，感觉今天把一辈子要买的化妆品都买了。我不可置否地朝她笑笑，猛然想起还有首饰没买，低头看看自己已经发软的腿，想想还是算了。明天亲自来买好了。
　　然后看看银行的提示短信，我们今天一共花了……
　　……
　　两万多？！WTF？
　　我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前面那些店员一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我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后赶紧把短信删了，这要是被妈妈看见了，还不得心疼死，把衣服拿回去退了都有可能。转念又想，反正花的都是爸爸的钱，不花就等于给余竹花。这样想着，心里舒坦了许多。
　　于是开开心心的和妈妈打车回家。

　　回到家已是傍晚时分了，一抹晚霞挂在天空，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我替妈妈把东西一样一样整理好，然后洗澡，一切弄妥后已经是深夜了。我和她互道晚安，然后各自回房睡觉。
　　我躺在床上，手边放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镇果汁。突然觉得很圆满。
　　前面秋影发来消息，说明天咖啡厅见，老妖精有消息了。

　　明天，就会有个了结了。
　　我闭上眼，嘴角勾出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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