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声青春难掩时

　　我不甘心地朝鼓鼓囊囊的行李箱里最后塞了一件衬衣，随后心满意足地合上盖子，拉好拉链。
　　“呼！终于整理完啦！”我高兴地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打算去冲个冷水澡然后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开始我“葛优瘫”的暑假。
　　不知何时妈妈走进来，看了看我放在角落的行李箱，叹了口气，说：“暑假才刚开始，你这心就飞到大学去了。”
　　我笑嘻嘻地挽住妈妈的胳膊，“哎呀，我这不是太期待了嘛！”
　　一想到我终于可以去北京开始自己的大学生涯，试试独立的滋味儿，心中甚是雀跃，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兴奋得一夜无法入眠。
　　妈妈走到我床边坐下，又叹了口气：“一下安易就长这么大了，马上都要上大学去了。”
　　我看着妈妈，那位无微不至地照料了我17年的伟大女人，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鬓角已有了白发，眼角边的皱纹也更深了。
　　我突然想到，我走了，妈妈怎么办？
　　我上了大学，会有自己新的生活圈，可是妈妈在我不在的日子里，一个人待在这冷清的房子里的时候，又能找谁说话呢？
　　爸爸和那个女人抱在一起的画面瞬时充斥着我整个脑海，挥之不去。
　　我红了眼眶。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妈妈，低咽道：“妈，对不起。”
　　对不起，我那么懦弱，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白受着委屈，还口口声声说自己只想要一个家。爸爸不爱妈妈的家，还算什么家。

　　“爸，今天晚上回来吃饭吗？”我小心翼翼地捧着电话，期待着爸爸用愉悦的声音说“好，买两瓶啤酒等着我回来！”
　　然而电话那头不耐烦地甩了句：“不回，你自己吃吧。”交织着嘈杂的人声和音乐。
　　我愣了愣，这一愣就是好几秒，就在电话将要挂断之时，我才幽幽地开了口。
　　“呵，女儿考上大学都不回来庆祝一下，您可真是个有良心的老爸。”
　　那是我头一次用那么冷冽的语气对他说话，以致说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我倒也不急不躁的，耐心地等着。
　　有时候沉默也是把刀，比刻薄的言语更伤人。
　　“好吧。”他略带歉疚地说。
　　我没再说话，径自挂了电话。

　　我走到客厅，对正在对着电脑看邮件的妈妈说:“妈，今晚爸爸回来吃饭。”
　　她眼睛一亮，“真的？”
　　“嗯。”我极力扯出一丝微笑。
　　“好好好。”妈妈十分欣喜，一连说了三声好，言罢就急急朝自己房间走去。简直可以说是小跑。
　　我知道她是去选衣服。
　　不由得一阵心酸。

　　“妈，不用选了，不过就是吃个饭而已，又不是去见领导。”我拉住正在衣柜前左挑右选的妈妈。
　　“不行不行。”她挣开我的手，“还是选一件的好。”转而继续翻箱倒柜。
　　我无奈，只好不再阻拦，就直直地站在她身后。对于妈妈来说，这样便是幸福的吧？那就随她去吧。
　　“妈，你和爸爸怎么认识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涩涩的。
　　妈妈拿衣服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却只是敷衍说：“就那样认识的呗。”
　　“妈，我已经长大了，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呀!”我执拗地追问，带着些许懊恼。
　　妈妈转身，笑着摸摸我的头，“安易到底还是个小孩，八卦心这么重！”
　　过了好一会儿，我以为妈妈不会回答我的时候，才听见她略带飘渺的声音。
　　“我和你爸是在厂里认识的，那时候他不这样，可能是后来我管的太多了吧，又多疑，老是怀疑他在外面有女人。”
　　可是他现在确实有了女人。我在心里冷笑，却有几分悲涩。
　　妈妈没发觉我的异样，继续说：“后来我们老吵架，每次我吵不过他就离家出走，每每他都拦着我，于是我更加肆无忌惮，一吵架我就往外走，后来他便不再拦了。再后来，我有了孩子，就是你，那是我们结婚七年第一个孩子，于是我们就没再吵了，我以为生了你我们会回到过去，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她眼里透着的，尽是凄然。
　　妈妈话里说的都是自己的不好，可是两个人吵架怎么会只有一个人的错呢？到底得有多爱一个人，才会在言语里那样维护他。可是身在福中者却不自知。
　　不由鼻子一酸，只好别过头去，哽咽着对她说：“妈，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转身离开时看见妈妈眼里包着一包泪。
　　问世间情为何物。

　　晚上爸爸回来了，却急匆匆的。
　　随意扒了几口饭，拿起包就要走。
　　留下妈妈茫然地看着一桌子几乎没动过的菜和坐在餐桌前愤恨的我。
　　心生一计。

　　“爸，快快快，手机借我一下，诶哟，我手机没电了，我要给秋影打电话！！”我跑到爸爸面前急得跳脚。
　　他被我的样子唬得一愣一愣的，想都没想就拿出手机解锁给我。
　　我悄悄瞟了一眼密码。
　　记住了，一个“L”。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亏他设个这么白痴的密码，这不跟没设一样嘛！
　　我接过爸爸的手机就往房里跑，边跑边说：“我和秋影有些私密的话要说！”
　　爸爸一听是女孩子间私密的话，便乖乖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一进房间我便急忙关上房门。
　　打开通讯录，找到秋影。样子还是要做一下的。
　　“喂，秋影！”我故作大声地喊她。
　　“怎么了，安易？”秋影应我。
　　秋影现在一定觉得莫名其妙，甚至还认为我今天神经病，因为我们平时打电话开头一般是“小妞儿，想爷了没？”之类的。
　　也许平时的听起来更像神经病。
　　“啊，没事儿。”
　　我顾不得别的，急急打开爸爸的微信。又想起秋影那茬，没事儿给人家打什么电话，她现在一定笃定我今天没吃药，只好随口问了句敷衍她：“你今天在家吗？”
　　“在呀。”
　　我没回答她，因为爸爸微信第一条是一个备注为“余竹亲爱的”的女人，翻了翻他们的聊天记录，又参观了下那女人的朋友圈，我可以确定，她就是上次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真是了不得，朋友圈弄得跟展览一样，每天的生活都过得多姿多彩，时不时还发一张自己的自拍，真是娇柔不做作，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不一样。
　　“安易？”
　　“啊？”我恍然想起我和秋影正在打电话。
　　“怎么不说话？”
　　“哦，那个，你明天在家吗？”
　　“……”
　　这时爸爸在门外敲门，喊道：“安易你打好电话了没？”
　　我惊慌地回：“好了好了！这就给你！”
　　又对电话那头的秋影大喊：“秋影这件事你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哦！”
　　我觉得秋影以后上街肯定拿个绳子把我拴着，然后说我这智商差不多就是她家的哈士奇了。

　　挂完电话后，我调整了一下面部的表情，确定是一副镇定的神情后才去开门。
　　手机给爸爸的一刹那我还给他了一个羞涩的笑容。
　　呃……应该是羞涩吧。
　　然后爸爸一副心神领会的样子。
　　鬼知道他领会了啥啊！

　　爸爸再次拿上公文包打算出去的时候，我拦在他前面。
　　“爸，别出去了，陪我们出去走走吧。我们还从来没一起去过万达呢，正好也近，你开车，我们一起去吧！”
　　他皱紧眉头，把我往旁边推了推，说：“别小孩子脾气，我有事!”
　　妈妈也走上前拉我，轻声道：“妈妈陪你去，爸爸有事。”
　　什么有事，分明就是约了那个女人去西餐厅吃饭，微信里都约好了，怪不得前面没怎么吃呢。
　　我拉下妈妈的手，再次拦在了他身前，抬头对上他不悦的眼神，“你跟我们去万达转一圈就那么难？今天是周六，现在是晚上七点半，有什么公事那么重要！”
　　我的语气很坚定，他不悦，我更不悦。我第一次这么下定决心跟他横，今天真是个神奇的日子，我破了这么多“第一次”。
　　“我真的有事，李安易，你有完没完，都多大了，还这么不懂事！”他生气了。每次我惹他生气的时候都会听到他叫我的大名。
　　“什么有事！一天到晚有事！连家人都可以不要！从小我们家一起去哪玩过吗？小时候看到同学到班上炫耀自己爸妈带自己到哪里哪里去玩，你知不知我有多羡慕！你还是不是我爸！”我梗着脖子朝他大叫，脸也涨得通红。
　　不曾想，右眼竟然滑下一行清泪。
　　以前我从不相信眼泪真的可以只流一边，我一直坚定的认为那只是电视剧里演员滴的眼药水。原来是真的。
　　我竟然哭了，真丢脸。
　　然而我没有擦，就这样忿忿地盯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究软了下来，“安易，对不起，是爸爸的错。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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