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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
顾生醒来的时候在家里，所有人围着他，外婆，爸爸，舅舅舅母，还有表哥和表嫂。
“唔。”顾生挣扎着起来。
看到这么多长辈站着他躺着，实在是让他过意不去。
安阳过来扶起顾生，让他靠坐在床头。
“小生啊，终于醒了，你可担心死外婆喽！”顾生其实还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外婆憔悴的样子心里闪过一阵愧疚。
顾生的余光瞥见父亲转过身看着窗外，肩膀却微微地发抖，心里更加自责，他让这么多关心他的人担心了。
“妈，医生说小生只要醒了就没事了，您别太激动了，注意身体啊。”安夫人仔细安慰着老太太，万一一个好了，一个又病倒，那他们真是承受不起了，天知道，当初她看着小生昏迷不醒，安阳浑身是血的样子有多心惊，他们是再也经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是是是，小生醒过来了，老婆子我是太高兴了，身体好着呢。”顾生怜惜地擦掉外婆脸上的泪珠，轻轻地拥住了外婆，“外婆，您放心，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让你操心了。”
“就是，奶奶，小生都没事了，您再哭，咱家都要被淹了。”安阳在一旁转换气氛，插科打诨。
老太太又气又笑，“就你小子会说话，你们一个两个的，让我们这些长辈操心的还少了？！”
房间里压抑的气氛顿时一松。
“安阳你也给我安分点，要是小生再出什么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安夫人极有气势地瞪了一眼安阳。
安阳委屈地摸摸鼻子，转头抱着自家媳妇儿求安慰。
沐染默默忍下了抽搐的嘴角，身子紧绷又松开。
“爸……”顾生迟疑着开口。
“嗯，你没事就好。”顾父迅速收敛情绪，转过身走到顾生窗前，慈爱地看着他和妻子最疼爱的孩子，自从妻子走后，其实他或多或少对儿子是有些故意疏忽的，一看见儿子和妻子相似的神韵……
这么多年，他对儿子，有宠有爱，有怜惜，却唯独少了父子之间的温情。直到他差一点失去儿子才惊醒，所有他纠结的，自以为是的痛苦，都比上珍惜来得重要，他老了，不知道，在剩下的日子里，他还能陪儿子多久。
顾生一直都知道，父亲对他很好，从小到大，所有他想要的东西，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父亲都会默不作声地放在他面前。
父亲，只是，太爱母亲了，爱到，看到相似的人，都会心痛不已，表面的疏离，更多的是无声的愧疚，自责。
“爸，我想吃你做的粥了。”
顾父一阵恍惚，瞬间眼中呈现诧异，然后变为惊喜，哽咽着说道：“好，我马上就去给你做。”
“嗯。”顾生亦是喉头哽咽，可怜天下父母心。
顾父匆匆忙忙地去厨房准备，那样子哪还有平时顾总的半分威严。
众人一阵唏嘘，他们之间的心结这么多年总算是解开了。
“好了，小生也累了，让他休息会。”安海发话，众人这才散去。
沐染和婆婆扶着老太太下去，最后安阳留了下来，看着顾生，欲言又止。
“表哥，怎么了？”顾生不解地看着表哥一脸复杂的样子。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生病’了吗？”
“我……”不记得。
“你难道一点儿也不记得？”安阳倒抽一口气，随即很快敛下自己的表情。
“不记得……”顾生在着力回想，然而脑子如同一团乱麻，各种场景交织在一起，越使劲想，头越疼，心脏也隐隐抽痛。
安阳赶忙安抚顾生，“想不起来就算了，没事，顺其自然吧。”
“嗯。”
“你先去洗漱，一会儿姑父的粥应该也好了，记得下来吃。”
“嗯。”
“要我帮你吗？”安阳觉得照顾生现在这个样子，自己一个人应该搞不定。
顾生不禁一阵好笑，不用猜也知道自己睡了很多天，体力已经回来了。
“没事，我自己可以。”
“那好吧，我在这里等你，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叫我。”
“……好的。”顾生对于安阳把自己当小孩子的行为万分无奈。
浴室里，镜子面前的青年身材颀长，脸色虽然不太好，但是泛着病态的苍白却愈发让人怜惜，瘦削的肩胛骨，平坦的腹部上有一道疤，蜿蜒着，顾生不禁有点吃惊，难道这就是他躺在床上这么多天的原因？
手指缓缓抚下，伤疤已经结痂长好，表面光滑，细微的起伏给指尖带来奇异的触感。
压下疑问，顾生快速地整理好自己。
顾生出来穿好衣服，整个过程安阳没有回避，反而不时地偷偷打量顾生的表情。
……
从镜子里看到安阳的表情，顾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表哥真的有那么几分猥琐，尽管披着世家公子的好皮囊。
“咳咳，姑父应该等急了，我们下去吧。”安阳见自己被发现，大方地转移了话题，他才不承认自己刚刚做了那么猥琐的动作。
两人在楼上折腾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下来的时候顾父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一小碗粥，瓷白的米被熬的软糯甜亮，飘着淡淡的米香，清白的粥里点缀着小小肉粒和青菜粒，简单的青菜肉丝粥，入口，香糯，温暖，顺着食道滑下，一直暖到顾生的胃里。
顾父有些紧张地看着儿子，这是他第二次给儿子熬粥，第一次是在顾生小时候感冒发烧的时候，他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儿子一直记到现在。
顾生喝完了一整碗粥，微笑着看着父亲安慰的笑脸，“爸，很好喝。”
“嗯，以后想喝就和爸爸说。”顾父慈爱地看着儿子。
安阳在一旁，说不感动是假的，血浓于水，父子情亲，虽无言却厚重。
这时，一道孩子的啼哭响起，瞬间打破了此时的安静。
安阳脸色一变，这……要怎么给小生解释……
顾生继醒来被众人围观后又再一次被包围在客厅中心，各位长辈围坐一圈，沉默不语，只是一边哄着孩子，一边不停地给安阳使眼色。
安阳被大家的目光逼得退无可退，最终只好大义凛然地站出来，沉痛地对着顾生开口。
“那个，小生啊，那小子，是你的直系血亲。”
顾生一愣，不解地看向安阳。
周围一阵眼刀子飞过来，安阳抖了一抖。
眼睛一闭，编了一个惊天大谎话，“说白了，那小子是你的儿子，你当初被我拉去帝都玩喝醉了，然后让一个姓苏的给破了童子身，然后，就有了这小子。”
顾生震惊地张大了嘴巴，冷汗直流，他他他，他喝醉了胆子这么大！竟然……
再看一下周围长辈，好在没有人对他有指责之意，顾生向来不逃避问题，看了眼舅母怀里冰雪般白白胖胖的小玉人儿，此刻正因为吃饱喝足喜笑颜开，粉嘟嘟的嘴唇吐着泡泡不亦乐乎。
心里被牵动了一下，根本不用怀疑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那种父子之间的悸动是骗不了人的。
安夫人见顾生这个样子，就知道顾生已经接受了这个孩子，将孩子递给顾生，示意顾生抱抱看。
顾生刚开始有点手足无措，但很快便适应了，又加上舅母的指点，顾生终于能够让小家伙非常舒适地待在他怀里了。
小家伙的手指不再到处乱晃，而是抓住了顾生的衣襟，将口水沾满了他胸口，顾生看着怀里还软趴趴的小肉团，心里一阵柔软。
抬头随口问了一句，“不知道那位苏小姐在哪里？”既然让人家生下了自己的孩子，不管如何，自己都不可以逃避这份责任。
“这个……那位苏小姐把孩子送过来就走了，大概是……大概是觉得心里愧疚，无颜面对你吧。”安阳终于知道，编了一个谎话就得用一箩筐的谎话来圆，虽然他不介意说善意的谎言，但是对着自家表弟澄澈的双眼，安阳总觉得自己万恶不赦。
这个家，除了沐染，其他人都默许了安阳的谎话。
安阳想到媳妇儿的话，几次溜到嘴边的话在再三考量下还是咽了下去。
“那位苏小姐，可有生活保障？”
对于一个从未谋面并且为他生下了孩子一走了之的人，顾生除了在物质上做补偿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他想负责任，也得人家愿意不是。
“这个你放心，我都帮你打点好了。”
“那就好，谢谢表哥。”
“咳，都是自家兄弟，说这些干嘛？对了，这小家伙还没有名字呢？要不大家今天就把小家伙的名字给定下来？”安阳十分机智地拉开话题。
“嗯，小生，这名字就由你这个爸爸来起吧。”老太太发话，众人都没异议。
顾生有点为难，他还真不知道给小家伙起什么名字。
抬头望向窗外，那是一株很老的桑树，顾生小时在外婆家最喜欢的便是夏日阴阴，在桑树下乘凉小憩。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阳光洒在桑树碧绿的桑叶上，跳动着精灵般的绿光。
希望小家伙能够在阳光下茁壮成长，桑梓忆秦川，也希望他能够感恩他的母亲。
“就叫梓阳吧，像桑梓一样不求长成佳玉美树，但求沐浴阳光下，一生无虞。”
“呵呵，挺好的，那跟你姓还是……啊……”安阳被自家媳妇儿一个手肘顶的顿时失声，正想问为啥的时候被媳妇儿一瞪电光火石之间反应过来了，赶忙打着哈哈。
听见表哥半截不着头脑的话，顾生先是一愣，接着好像有点儿回过味儿来了，开始认真地思考，他是没有打算在小家伙长大后隐瞒他的出生由来，但是这样一来，小家伙岂不是会很伤心，被亲生母亲抛弃，不管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他得到的爱注定是不完整的，与其这样，不如……
“孩子姓苏。他的妈妈很爱他，只是出了事情，不能再陪伴他成长，但她永远爱他。”顾生平静地叙述了一个故事，安阳顿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这这，这下要怎么办，安阳求助地看向自家媳妇儿，却被嫌弃地丢了一个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收拾的眼神。
欲哭无泪，安阳看向长辈们，还好，没有引起过多骚动。
最后老太太发话了，“就照小生的办吧。”说到底，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
众人沉默着表示同意，安阳已经把所有事情告诉了家中长辈，隐去了怪力乱神的部分，为了小生能够继续生活下去，众人选择了隐瞒，那孩子……情深至此，何尝不是小生的福气。
罢，姓苏便姓苏吧，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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