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第六章

　　他忍不住出声道：“没胃口？”今天余阳醒得格外晚。待他醒来时，汪洋已经不见了踪影。
　　余阳坐在床上，抓了抓头发，脑袋都还有些不清楚。从空气中传来的浓重的淫☆糜的味道在不停地提醒他昨晚发生的那些的荒唐事。
　　他有些无语地走下床，看着创下乱糟糟的一团，只觉得心情格外糟糕。他捡起地上的衣物，随手扔进厕所里，便要出门去，却迎面碰见了刚回来的汪洋。
　　他的脸有些僵硬，不料汪洋却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朝他扬了扬手中的东西，问：“吃吗？”
　　余阳默默地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袋子，将里面的食物拿出来，全摆在桌上。然后他又像是闲不下来一样，居然跑到床边去收拾床铺。汪洋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忙上忙下，突然开口道：“余阳，我喜欢你。”
　　“嗯，”余阳应道：“我知道，我也是。”
　　汪洋惊讶于余阳的淡定，忍不住有些惊讶，然后又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是说……我喜欢你……你刚刚，没听错？”
　　“当然没听错。”余阳噗地一声就笑开来了，又有些无奈地道：“我又没聋，隔那么近还听不见？”
　　“那你……”
　　汪洋刚说了俩字，就紧紧地闭上嘴不再说。他若有所思地盯着余阳，好像也是明白了些什么，眼中的亮光瞬间暗了下去。
　　果不其然，余阳轻声叹了口气，转过头瞧着汪洋，问：“我听见了又怎样呢？”

　　这时候外面还很安静。因为是郊外的关系，完全听不见什么汽车鸣笛的声音，倒是有虫子尖锐的鸣叫声划破空间，穿透耳膜的声音。虽然听起来并不舒服，可总的气氛还是算安静，便沉默地吃了一顿早餐。
　　余阳都快记不清他到底有多久没和汪洋坐在一起，安静地吃一顿早餐了。自从上大学以来，他们汪洋就越发地懒，而不幸和他上了一所大学的余阳就只能跟个老妈子似的连早饭都给他送床上去。余阳也并非没有因这种状况抗议过，不过每次都败在了汪洋的那厚脸皮下。
　　这次汪洋倒是奇迹的没有抢着把东西吃光了，反而像个女生一样在那里慢慢地嚼着，似乎不把口中的食物嚼成粉末便不甘心。余阳头一次瞧见汪洋没有以饿死鬼投胎的速度吃饭，不免也觉得有趣。

　　汪洋沉默了半晌，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余阳笑了一下，喝了口水，整个人都瘫在椅子上，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一样，眯着眼享受着透过窗户射进来的阳光，慢慢吞吞地说：“想什么呢？连饭都吃不下去了。”
　　汪洋倒是直白：“想你。”
　　余阳嗤笑了一声，懒洋洋地说道：“我有什么好想的，就在你对面。”然后他又玩味地看着汪洋，调笑道：“来来来跟哥哥说说想哥哥的什么呢？”他用暧昧的眼神瞅着汪洋，嘴巴又开始犯贱了：“该不会是爱上哥哥我了吧？”
　　这话刚一出口他就想抽自己。
　　令他意外的是，汪洋却没像刚才那样直接应声是。他反而沉默不语了。
　　余阳也跟着沉默了下来，气氛霎时间就有些诡异。

　　过了三四分钟，汪洋实在是受不了这样沉闷的气氛，几口就吃完了早餐，一抹嘴巴，然后死死地盯着余阳，粗声粗气地吼道：“老子他※妈※的就是爱上你了怎么着！”
　　余阳开始一怔，随后便笑得嘴都何不拢了，他看着汪洋越来越阴沉的脸色，最后还是努力地收敛了自己脸上的笑容，捂着嘴，只是依旧笑得眉眼弯弯，肩膀不停地抖动。
　　汪洋死命地瞪着余阳，过了好半天，直到余阳也不笑了，他才磨着牙，恶狠狠地问：“你被戳笑穴啦？！不停笑？抽风吗！”
　　“对啊，我被戳笑穴了。”余阳声音中带着笑地应了一句，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淡了下来，他盯着汪洋，问了一句：“你认真的？”
　　“当然是认真的。”
　　汪洋的脸彻底黑了下来。此时他的声音里面反而听不出什么喜怒哀乐，只是干巴巴的，像是在读课本一般。余阳用力地靠在椅背上，从衣服里摸出两根烟，自己点燃了一根，然后另一根递给了汪洋。
　　“要不？”
　　汪洋一言不发地接过烟，却没抽，只是皱皱眉说：“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会尽量少抽的。”
　　“是说过。”余阳慢条斯理地抽着烟，吐出一个烟圈儿，瞥了汪洋一眼，有些敷衍地说道：“我以后会注意的。”
　　汪洋有些冒火的从他手里扯过这根烟，狠狠地丢进烟灰缸里，甚至没将它熄灭。他阴沉着一张脸，口气十分不善：“你※他※妈这是做样子给谁看呢？嗯？”
　　“没做给谁看。”余阳有些可惜地啧啧嘴，看了看烟灰缸的那根烟，又突然说：“就算你是认真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那句话不断地被他重复地，轻声地说着：“就算你是认真地……就算你是认真的……”他仰起头看着汪洋，眼中有着愤懑，有着无奈。
　　“就算我们都是认真的，可是我们又能如何呢？”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可都是男的。”

　　这句话像是一把重锤，把汪洋心中仅存的那些勇敢，全部敲破，碎了一地。

　　“可是……”
　　汪洋咬咬牙，做最后的挣扎一般的还要想说些什么话 ，却被余阳一口打断：“有什么好可是的呢？”他叹了一口气，语气不免有些黯然。
　　“就算我们再怎么可是……那也是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汪洋忍不住大喊：“凭什么！就因为我们都是男的？！”
　　“就因为我们都是男的！”
　　余阳的语气难得的有些凌厉。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提高，说完过后，他也是激动地粗喘着气。
　　余阳的脸色有些苍白，不过他的呼吸却渐渐平缓了下来。余阳看了同样是脸上毫无血色的汪洋一眼，一瞬间也不免觉得难过。他想要缓和语气再说些什么，张张嘴，却发现此刻的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只觉得眼睛有点涩涩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冲破眼眶掉落出来。他拼命地眨着眼睛，终于把它给眨了回去。

　　汪洋什么也没发觉。

　　过了很久，久到余阳都快以为汪洋睡着了的时候，汪洋又才缓缓地说道：“就算如此，就算如此，咱们，难道就不能试试吗？”
　　语气间竟是有些哀求。
　　听到这样的话，这样的语气，余阳便也不免难过。他沉默良久，才说道：“汪洋，如果我们真的在一起，就不可能只是试试了。”
　　“那又如何！”
　　汪洋听见他这口气就冒火，心心念念了许久的话便脱口而出。“那又如何！世人的眼光你我又能管多少？既然如此，那我们还不如在一起罢！”
　　“如果单单是这样倒还好。”
　　余阳叹了口气，想要再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梗住了一样，发不出声来。他把手里的一大杯水全往嘴里灌，咕噜咕噜了几十秒过后，他才一抹嘴巴，无奈地反问道：“那阿姨呢？阿姨的想法你也不在乎了？”
　　汪洋一怔。
　　随后，他的脸色渐渐惨白起来。他不断地低声重复着：“你说的……倒没错啊。”

　　汪洋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父亲早在他两三岁的时候便去世了，只留下他和母亲。而两家都没什么亲人，母亲向来要强，愣是一个人把汪洋给抚养成人。
　　正因如此，从小到大，汪洋也从没让他的母亲为他操什么心过，更别提做那些会让他母亲生气难过的事了。

　　余阳也不理会汪洋瞬间的沉默，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而且，我也不可能不顾窝爸妈的感受啊。”他苦笑一声，突然觉得连说话都困难起来。“——你知道的，前阵子我哥才和家里出柜，我要是也来这么一通，我爸妈非得神经病都气出来不可。”
　　汪洋过了半天才轻轻地“嗯”了一声。他轻声说道：“我知道的。”

　　两个人又沉默了。他们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对方，一直到有人来敲门叫他们下去吃午饭，汪洋又才笑起来。他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大声对余阳喊到：“小余子，整理房间的事朕可就交付给你啦！加油！好好干吧！”
　　说着还拍了拍他的肩。
　　余阳也笑了起来，说道：“是，奴才遵命。”
　　他站起身来，越过隔在他们中间的桌子，在他的嘴唇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汪洋，我爱你。”
　　他这样说到。
　　而汪洋也回吻了过去，有些低沉的，沙哑的笑声从他的喉咙深处传来，他也学着余阳的模样，站起来，在余阳的嘴唇上留下一个轻吻。
　　“我也爱你。”他笑着说道。“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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