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无寡便是甜

作者:未晚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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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兽


      方瑾瑜横躺在躺椅上,腿脚都蜷了起来,人缩成一团,好似有些冷,脸上的笑意却是不淡的。手上拿着一本硬塑料制作而成外包装满是摩登人物肖像的软壳皮包裹着的东西,你若仔细的看,会发现上面大大的写的三个字,同学录。随着翻动的簌簌声响,她的笑意渐浓,不自主的笑出了声来。
      微风吹过,越发冷了,却是不想动,手上的力气渐淡,意识渐迷糊时才随手一搭,却是方位不对,本子落在地上,风吹过,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无心管。
      她只觉困顿极了,又蜷了身子,往里靠了靠,好似暖了些,才睡了过去。
      醒来时身上已盖上了一层薄毯,她轻叹着坐了起来。胳膊因长时卧躺而隐隐生疼,拍了好一会才舒服了些,便起身去了卧房。
      书房发出键盘敲击的声音,不觉得走了过去,停在门外,却不进去,只是看着。
      这是她住进来的第三年,每每如此,单单在这个时候来,待足一个小时便走。有时见她心情好也聊会天,有时他心情好也下个厨。但,大多时候,他都待在书房敲键盘,只因,大多时候,她多不愿见他。
      似是感知到她的存在,他抬起头,望着她,清澈程亮,一如多年前。她怔了证,转身走开。
      方瑾瑜有时也会害怕自己愈发严重的臆想症,却又总习惯性的宽慰自己。此刻,却已了无心思去想其他,脑袋呈现放空状态,正失神,即便是风吹着有些冷,也懒得动,只紧了紧手臂。
      “怎么不去卧房里躺着?”他从后头跟过来,柔声说着,顺带替她披上了一件橙黄色针织衫,拾起了掉落地上的本子。
      “几时走?”
      “有事?”
      “随口问问。”她的身体寒气重,很容易手脚冰冷,此刻风越发吹的狂了,手脚早已凉透,又懒得动,所幸披了件针织衫,便紧了紧,才淡淡地说,“想去看看那珠梧桐。”
      他扶过她,笑了笑,“我晚点也没什么要紧的,待会陪你过去。”
      “我可以自己去的。”她轻声说,“我已经好很多了。”
      “这个我们不争论了,待会我陪你去,外边凉,加一件衣服再去。”
      她叹了口气,“好。”
      衣架里的衣服一排排陈列开来,貌似又多了些许,白橙蓝三色分区摆排,竟也不显得单调。自她越发乏懒,不仅不愿出门,新的事物也不愿接触,家具摆设便越发单调简单,只这衣柜的衣服仍不见少。记得上次换衣不过随手拿了件白裙,如今同款不同式样不同颜色又多出了十几件。
      方堇瑜从不愿自己是那圈养的金丝雀,华丽在表象,内里却空虚,即便是如今,她不过是一个没了心没了回忆的躯壳,亦是如此。遂,随手拿了件旧裙换。
      “那些新的衣裙从款式颜色全是以你的旧装作基准来挑选的。难道,一件都不喜欢?”
      “你眼光一向很好。”她说,“只是,可以不用为我费那种心。”
      她曾多次劝说,他亦频频点头,又屡教不改,直至她懒得再说,亦不再理会那些莫名入柜的衣裙。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什么意思,索性转了话题,“吃饭了么?我让汤嫂准备。”
      “不吃了。”
      “那,我们到外面吃。”
      他们相处模式通常都是这样,一个人说,一个人看兴致回复,然而说的人却并不在意回复,回复的人也并不在意说是在说什么。这个意思是,不会有不同意见,但往往都是自顾自为。
      车子的速度很快却又稳,足见开车的技术很好。她别过头,那间房子支起了鹅黄的灯光,远看过去,真像是一座古堡。
      “你最近很忙?”
      “嗯,闹心的事不少。”
      “若是很忙,不用专程过来陪我。”顿了顿,回头看他,“我一个人早就惯了,你,无需担心我。”
      他刹那的失神,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我记得我们有过约定。”
      这些年,他费尽心力去迎合她,可不论做什么,她总是本能似的要逃。
      “我后悔了。”她淡淡的,表情都没半分的起伏,“我不想让所有人都因我而困在牢笼,挣脱不出。”
      他眉头微皱,似有薄怒,压着嗓子,依旧温柔,“牢笼?原来,所有我做的这一切于你而言竟是牢笼。”
      司机老张跟着他不足一年,虽时常出入这间房子,多少知道里面住了人,却从未得见。没想,竟还是能左右大老板思绪的大人物,遂,定了定神,缓了速度。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是故作不懂,因他生气,很生气,她不喜言语,他又闷声不响,车上的气氛瞬间将至冰点。过了好一会,他才动了动,将她的头别过来靠在肩膀,声音却仍是硬硬的,“躺一会,到了叫你。”
      她轻叹,却,不再言语,亦,未有动作。
      这一段时间,她总是嗜睡,因而,不一小会已经睡得很好。他别过手,将她放下来,抱在怀中,怔怔的看她。她眼睛微微闭着,睫毛洒落眼睑下,遮住了暗色的黑眼圈,嘴角上扬,脸嘟嘟的,像极了一个孩子。好似只这个时候,她才会全身心的信任他,没有客气也没有戒备,一如曾经的两人。
      这些年,他其实早已明白的,失去的,就应该去追,追不回,就努力守着。他轻叹口气,不自觉的伸出手去,又顿在半空,收了回来,他不敢,也愿再错一次,他赌不起。毕竟,上天不会每一个人追回错过的机会,他该珍惜。
      她的泪从眼角溢出,悬而未落的泪滴凝成他心里的悔。她的境遇,她的病痛,她不愿说,他不追溯,可,如此这般,究竟是挽留还是自欺?
      天色全黑时,她挪了挪了脑袋,好似还不清醒,呢喃道:“阿诚。”似是笑了笑,有些不大好意思,泪却早已濡湿他的手臂的衣服。过了会,她终是迷蒙的眨了眨眼,似想起些什么,轻摆了头,这才感觉到他的僵硬,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最近嗜睡,人总迷糊。”
      “无碍。”他的嗓子有些哑,声音很重,远不似往常,“既然醒了,下车吧。”
      泪痕还未干透,她转身拭了泪,又重新理了头发,才打开车门。
      “谢谢。”生分而客气。
      他看向远方,似未曾听到,却在她转身时拉住她的手,“裙子睡起褶子了。”又,伸手理了理她的裙摆,才说,“每一年这个时候你总是要过来这里,为什么?”
      她微怔,将裙摆拍了拍又拉扯了几下,确定无碍后才抬头看他。“或许,这里是我记忆里唯一深刻的地方。总之,我来这,很安心。”
      他不再问了,说,“那,走吧。”
      “你到底,想问什么?”
      过去的事他绝口不提,好似只要他不问,过去便过去了,不会停留下来。可是回忆呢,回忆停留在脑海里,他却无法阻隔,也无力阻挡。
      “没什么,不说了。”
      “如果我愿意说?”
      他停了下来,用外套裹住她,声音轻柔,“你说,我听着。”
      她却不说了,低下头,“我好像一直对你不好。”
      他想起往昔种种,苦笑,“你该对我不好,我自找的。”
      她微怔,回味着那句话良久,才淡淡地说,“我该过的不好,我自找的。”说罢,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止步,便,独自走远。
      方堇瑜的记忆迷离而模糊,还混着梦境的离奇感触,对于过去的事,连自己都不大能弄清楚,但这个地方她深刻,深刻的不是记忆而是感觉,确切的说,是痛觉。
      唐同叔留在原处,远远看她越发瘦的身体,原本合身的衣服活像是一件袈裟,让他的眼睛生了疼。距离梧桐树还有一段距离,她却停了下来,片刻,开始折返。
      三年,都是如此。唐同叔眼神一黯,上前领她,“听说兰芳那边新开了家素食,评价一时无两,门庭若市,去试试?”
      她不答话,似失了魂魄般机械点头。
      他却当看不见般的笑,“刚刚你的觉倒是睡得好,可我呀,浑身酸痛,好在你还有那么点良心。”
      她这才回过神来,似有些愧疚,又点了点头。
      他心下释然。或许,等待绵绵无期,但至少,她开始尝试改变,一切都是好的方向。
      “这里的南瓜盅最是入味,南瓜粥也很好吃。”
      “嗯。”
      “这间餐厅呢?喜欢么?”
      “你的品味素来很好。”
      这三年,他费心思收集各种特色餐厅,就为着她有兴致出门时博一笑。可她总是淡淡的,从不透露喜好,哪怕一次。
      夜色如墨,深暗的蓝牵引着无尽的黑,无边无际。目所能及还有五颜六色的灯火,是静的屋企,动的汽车,或城市本身霓虹,不知几多故事。
      看着她呆掉的样子,不由来的心情很好,“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方堇瑜虽然喜恶不露,可是,他们有的是过去。投其所好的事情,只要用心,自然可以不露痕迹。
      似被他叫醒,她说,“唐少。”一语未尽,夜空中嘭的一声,烟花散开,闪耀的星空。她却似再无了兴致,叹了口气,正色看他,“烟火转瞬即逝,从来握不住,何苦,飞蛾扑火。”
      大道理谁不知,可若失去过绚烂,又重遇守望的机会,那便叫人再难舍得放手了。
      他不放,偏不。
      “我听说,您的妻子极其贤惠,甚至,我能无恙在你的别墅一住就是三年,都因她多次周旋。”她后悔了,“让我走吧。”她说。
      唐同叔装作未曾听到,只一心一意布菜。
      从来,他们之间,但凡观点相左,便,自顾自为。
      眼看着碗中的菜都要溢出来了,她叹了口气,却不放弃,“我在等你的答案。”
      他正色道,“我的答案从来不曾变过,以前,现在,或,以后。”他的眼神坚定,眉头微锁时牵动眼角细细的皱纹。她心念一动,不忍再说,遂摇了摇头,似倦极了,单手撑着,双眼慢慢闭上。
      过了好一会,他移坐到她的身边,“困了?那,我们回去?”
      我们?不!不能一错再错。
      她慢慢睁开眼,别过头,自然的就靠在了他的肩上,声音很轻,很轻,“当初,摩天轮上……我没忘。”他的身体猛的僵了,肩头微颤,她却似不知,靠坐着,将双手环抱他的手臂,仍是极轻的耳语,“我们的事,每一桩,我都记得。三年前,与你约定,一是不想你担心,二是不想你愧疚。其实,不论我发生了什么,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的。”
      “谁告诉你的,汤嫂还是李叔?”他的身体因暴怒而颤栗,颤栗多几分手臂的力气亦重几分,他叹,“你比我跟清楚活在回忆里的感觉……虽生已死。”他的声音很重,一字一字似千斤重。
      “可,将我困在回忆里的从来都不是你。”她起身对视他,“不值当。”亦是一字一字,却是极轻的音。
      他恨恨的看她,“你从来对我心狠。”
      她不再说话,转身离去。
      爱一个人是即便低到尘埃也会开出花来,她方堇瑜爱那个人,虽然她忘了是谁,却仍是爱他。既如此,又何必这困兽之斗,辜负他人。
      唐同叔气极了亦恨极了,摩天轮,摩天轮……
      那年的摩天轮因着家中的压力他放开了她,他以为人生中有面包就足够了,他以为她实在无关紧要,可是,年岁越长,他越是不能忘了她。
      他错了,彻彻底底的错,既然错了一次,就不能错第二次。
      她的身影消失在餐厅的尽头,桌上的菜却仍是一动未动,他不知道是谁跟她说了什么,也不知道她记得什么又忘了什么,但他告诉自己,“这一次,就算要下地狱,也绝不放手,即便留下的只是个躯壳,也无所谓。”
      遇到她之前,他从不相信什么是一见钟情,爱上她之前,他也从不知道什么是死生契阔,离了她之后,他的世界早已崩塌,他从不怕地狱,他早已经活在那个地方太久太久。
      漫天的花火仍在闪耀,照了夜空的,虽然只一瞬,却何其极致,极致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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