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人不醉帝王心

作者:纳兰若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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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节


      十月中旬,阗河河道整改工程进度神速,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已经初见规模。中下游河床底部沉积的朽木和泥沙被大量清理出来,打捞上来的东西由专门的人分离开,质地上乘的细河沙被整车拉走,到州府统一的仓库,与富户、商人们兑换米粮和银钱;朽木被掩埋在地下任其自行腐坏;清理出的淤泥与粗制的河沙混合在一起做成砖,用来修建新的堤坝和给百姓修建房屋。中上游大量的荒地被开垦出来,工匠们按照熠王妃提出的水车的结构和功用,加以制作和改造,并配合着水车运行的轨迹修建水渠。阗河上下,一片忙碌的景象,在熠王殿下亲自坐镇指挥下,工序严谨,忙而不乱。近些天,工程进度又明显加快,甚至傍晚之后还要安排一部分人继续点着火把上工。

      司徒瑾渝告诉苏沁,翀越国地处北方,四季分明,与枢国四季如春的气候大不相同。一旦进入十一月,气温就会骤然变冷,再往后河床和两侧的土地都会上冻,硬犹如生铁,开山利斧都劈不动,最冷的时候还会下大雪和冰雹,根本不适合露天劳作,所以只能尽量加快进度,赶在河床上冻前,多干一些。这样,待到明年冰消雪融的时候,再干个把月,百姓就可以在春天重新耕种土地了。苏沁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冬天,所谓的冰天雪地也都是从书本上读来的,根本想象不出寒冰冻土,冰雹飞雪是个什么景象,但若果真如司徒瑾渝说得那样,时间倒确实一点也浪费不得。

      这天,楚哲昶清早出去巡视过工地,回到营帐中跟苏沁、楚游南一起用早膳。吃了一会儿,想起件事来,就转头去问身边的侍卫,“太子呢?”
      侍卫垂首上前,“回王爷,太子说近来身体不适,怕是染了风寒,所以一直在营帐中修养。”
      “哼!”楚游南冷笑,“什么身体不适,不过躲懒装病罢了!”
      楚哲昶看她一眼,没有理会,又对刚才的侍卫道,“传我的话,让随行的几个军医都去给太子瞧瞧,再叫跟着太子的人好生伺候着,有事随时来报!”
      “是!”侍卫领命出去了。
      “何苦来?!”楚游南一摔碗筷,嘴巴几乎翘上天,“分明是他惫懒装病,十六哥何必还对他百般纵容,从头天到现在,他去过工地几次,拈轻怕重,一身的纨绔习气,亏皇兄还派他来监工,真是丢尽皇家的脸!”
      “你既知道他本性如此,又何必计较这些。皇兄派他过来,不过是为了堵住一些朝臣的口,免得他们说太子不学无术,麻木不仁罢了,还真的指望他每天跑到河滩上监督百姓劳作不成?若真是那样,恐怕皇兄倒要心疼了。”楚哲昶知道这个妹妹向来跟太子不对盘,抱怨两句倒是无所谓,不起冲突就好,毕竟都是皇家人,又都在外面,各自还是尊重些的好,“再说,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平日里衣不染尘,履不携土,能够在营帐中住上这许多时日已是十分难得了,不出门就出门吧。”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光有副皮囊有什么用,这样的人能堪大任吗?!”
      “游南!”楚哲昶脸色阴沉下来,“别的人倒也罢了,你是皇族中人,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难道不清楚?!”
      见十六哥真的动气了,楚游南不敢再抱怨什么,兀自委屈了一会儿,却又不甘心地伸手去摇苏沁的手臂,拖长尾音娇嗔道,“王嫂~~~”
      苏沁知道自己此时不该多话,所以一直默默地吃着早饭,却没想到楚游南这一声“王嫂”叫得太突兀,呛得她一口粥哽在喉咙里,喘咳不止,差点把调羹都丢到地上。
      “哎,你怎么了?!”楚游南赶忙上来轻拍她的后背,“呛到了?没事吧?”
      苏沁说不出话,只能一边摇头一边摆手,示意自己没事。楚哲昶则浑不在意,只管勾起嘴角,抱着双臂看热闹。看苏沁一张俏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喝粥呛的,还是被楚游南那一句“王嫂”给吓的,总之,可爱得很。

      “启禀王爷!”叶苍衍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进来!”
      门帘被从外面掀开,一袭黑衣的叶苍衍走进来,冷峻的面孔,冷漠的眼神,冷酷的表情,身体像一尊比例完美的雕塑,挺拔俊秀,英风飒飒,身姿和神态简直跟楚哲昶如出一辙“禀王爷,属下听说工地上来了一个江湖郎中,在向河滩上的灾民兜售草药。自称能医治百疾,属下看他并非本地人士,觉得很可疑就带了回来……”
      “郎中?”
      “是!”
      “把他带过来,本王要亲自审问!”

      主帐里,楚哲昶略显不羁地靠坐在主位上,雅馨和雅琳随侍左右,司徒瑾渝坐在帐下左手边第一个位子上,身后是站得笔直,面容冷硬得犹如陶俑一般的温琰,苏沁原本不想来,却硬是被楚游南拖着来看热闹,两个人挨着坐在楚哲昶右边的位子上,永乐和欢喜在两边伺候着。

      少顷,叶苍衍带着那自称郎中的人进来。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人奇装异服和与众不同的长相给吸引了过去。来人身高七尺,大冷的天却穿了一件粗布的露肩短襟猎装,右侧的肩膀裸*露在外,显出古铜色的肌肤。从右后背向上,越过肩胛直到右胸口,有一片巨大的刺青,细看上去,却是一只腾云而下、面目狰狞的獬豸。没有束发,一根草编的发绳从额前绕过,将一头蓬乱的头发拢在后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面目。浓黑的眉毛如远处的山峦,虽说灰头土脸,然眼窝深陷,鼻梁因而显得更为高耸、挺立,一双眼睛精光毕现,熠熠生辉。瞳孔不黑,却是浅浅的褐色,仿佛两颗晶莹剔透的琥珀。紧闭双唇抿成一条线,嘴角和长满胡茬的下巴微微上挑,一脸桀骜不驯的神情。随着步伐的移动,那人腰间的几个葫芦撞来撞去,发出轻闷的声响,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脚上一双旧草鞋,沾满泥污,还有一根脚趾露在外面。总之,这人无论从穿着还是长相,都透着一股异域色彩,如果不是叶苍衍事先说过这人是个郎中,任谁也不会把这样的人跟悬壶济世的大夫扯到一起。

      楚游南拽了拽苏沁的袖子,问她那个人身上纹得是什么东西,怎么以前没见过。
      苏沁抬头仔细辨认了一下,告诉她那东西叫做獬豸,是上古神兽之一。看上去跟麒麟有些相似,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发,双目明亮有神,额上有一只独角,有大智慧,懂人言,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所以又被称为“法兽”。此人把獬豸纹在身上,想必是个嫉恶如仇、刚正不阿的人。

      那人进了营帐,只管往中间一戳,昂着下巴,双眼望天,不行礼也不说话。雅琳气不过,刚要开口,就被楚哲昶挥手制止。
      “你是斡鸩族人,还是族长的后代。”楚哲昶淡淡开口,语气十分肯定。
      站在地中间的人看了看尊位上的楚哲昶,眼神中透着戒备与警惕。在翀越,一百个人当中有九十九个不知道有斡鸩这个民族的存在,一来他们居于深山,几乎与世隔绝;二来斡鸩族逐水而居,以打猎为生,居无定所,人口总共不足五百,由族长统治,不臣服于任何朝廷,所以鲜有人知。此人光凭自己一身打扮就能判断出自己的身份,眼光如此锐利狠毒,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翀越战神,熠王楚哲昶。

      “你如何知道?”
      “你族人虽少,但不代表没人会知道。”楚哲昶笑笑,见大家都一脸茫然,又慢慢解释道,“斡鸩族依水而居,善于设伏和围猎,与苍山为伴、猛兽为伍。早年,我领兵征伐,潜进山林,本欲设伏将来犯之敌一举歼灭,却不想竟先被居于深山中的斡鸩族人占了先机,趁夜偷袭,抢走众多兵器和食物。我带兵追进山中,捉住一批斡鸩猎人,也几次差点被他们设下的陷阱捕获,方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民族存在,也因此结识了当时的族长怒鉿。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一番折腾之后,我跟怒鉿结了异性兄弟,他帮本王在山中设伏,我送了他许多兵器和钱粮,后来又派人送过一些物资、典籍,怒鉿身上……”楚哲昶抬手指指那人肩头的刺青,“就有跟你一样的刺青,他说这是族长的标志,代表着公正和服从,你,是他的什么人?”

      那人听楚哲昶说完,眼神中的戒备稍稍缓和了一些,但语气依旧透着高傲和不屑,“怒鉿是我大哥!”
      “哦?那他现在如何了?”
      “死了!”男人说话冷冰冰、硬邦邦的,听起来仿佛是冰渣灌进耳朵里一样,冷得让人浑身直打颤,“三个月前,被黑熊咬死了!”

      楚哲昶神色黯淡了下去,“熊生性残暴,虽体态臃肿,却不愚笨,你们以棍棒、石块敲击之声扰之,再用火把将其逼到山崖摔死的方法,会激起熊的怒气和攻击欲望,做得不好非但不能将熊猎杀反而会被熊所伤,就算偶然成功,要取得熊肉还需派人冒死爬下山崖。本王早就告诉过他,与其赶熊坠崖不如诱熊入陷阱,把食物放在通往陷阱的路上,熊的嗅觉很灵敏,体态又笨重,很容易坠入陷阱,里面再埋入长矛、铁钉,熊一旦失足就再难出来,只要等到熊失血而死,就可以得到一头完整的死熊。可惜……他并不肯听我的,只说这方法是你们祖上所传,不会有失,谁知言犹在耳,说话的人却命丧熊口,唉!”

      男人闻言眉心紧锁,微眯眼睛仔细观察尊位上的人。怒鉿临死时曾抓着自己的手说,要想让斡鸩族人得以繁衍生息,拥有安定的生活,就必须要找到这个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单凭他对猎熊一事的判断就能看出他不一般的才谋和心机,如此深谋远虑的人,若有仁慈之心便是天下苍生之福,若没有,那就是全天下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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