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这是给谁的旁白

　　站在学校的门禁外，我被我爸领进学校。我的高中从现在开始。
　　没有尽头。
　　从小至今，我的生活被父母支配。上学，退学，转学，直到初中才安定下来，那个时候我也是在集体里的人了。
　　我的高中就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束缚，也没有希望。
　　"傅歌，你来了"江音从台阶上站起来，
　　"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我悄悄地指了指我前面大步走着头也不回的人，小声说，
　　"我家老头在前面，一会儿我去学校后花园找你。"
　　江音一脸委屈，又抱着膝盖坐在台阶上。
　　我也像我爸那样，转身走掉，头也不回。
　　走到教室门口，我靠着铁门，抚摸着上面清漆留下的刷痕。
　　“不带我就去报道吗。”我把脸贴在手表表盘上，感受玻璃带来的一丝清凉。
　　父亲把一大摞证明往我手中塞，“你自己进去，我还有事。”
　　目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处，我把父亲塞过来的几叠纸揉了揉，又扔进书包。
　　跑到说好的要等我的地方，江音不在。于是我坐在她坐过的台阶上，夏日的烈阳烘烤过后的温度比她的体温略高，我已经感受不到她带来的味道。
　　就这样躺在台阶上，灼眼的阳光将眼角晒成一片绯红。恍惚之下，一个黄色的身影倒立在我的视线中。
　　我在阴影之中辨认这人，好不容易散去了花白，一个地方吸引了我的目光。
　　“白色的，”她的裙子有些短，“这个纯洁的颜色不适合你。”
　　邓墨子一愣，忙压住蕾丝花边，对着我的小腿一阵猛踢，“你干嘛，变态啊你！你…”她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觉得自己说错话了，就坐在我腿上搂住我脖子安慰我。
　　“没事的，你是最美的变态。”
　　左手从她的腰间穿过，捏住她的下巴，凑近对着她，
　　“更正一下，是最帅的变态。”
　　她将我搂得更紧，凑过来，轻柔的气息扫过鼻尖，“对啊，真是我最爱的变态。”
　　说完摁住我的肩头，我承受不住她的力气被向后压，她顺势一推，我整个人被推倒在台阶上。
　　“墨子，要非礼我吗。”
　　她的嘴唇只离我一厘米，我捧着墨子的脸，她的眼睛里散发的光芒让我不忍心用浓墨浸染雪白的丝绸。
　　她软软的说：“可惜的是我并不想做小三。”
　　她翻了个面，阳光透过大气中的尘埃直射到发丝，她美得不像是生活在俗尘间。
　　“你想做小三都没有机会了。”回首往事，竟没有了窒息般的痛。
　　她不敢破坏气氛。
　　我安静的坐在台阶上等我爸接我回家，脑袋里胡思乱想，却什么都没有想出来。
　　树下的阴影看起来清凉，一些吃冰激凌的女孩儿坐在花坛边，细碎的光束落在带着蕾丝边的发夹上，水晶微弱的折射出彩色，刺痛了我的眼。

　　那是和现在的温度截然不同的一天，零下的雪正在飘洒，我们这群人为了庆祝一个同学的生日去了山顶的他家屋子。
　　我们就在院子的草地上打打闹闹，唯独被我硬扯进来的钟拟安静的靠在我旁边。
　　“大拟，你怎么了，和我一起来玩不开心吗，”我摁过她的肩膀，用披肩把我俩都围住。
　　“是不是山上太冷，要不我们进去？”说着，我抱起她往房门走。
　　没想到被熊茂看到，拉住我衣角扯开嗓门儿吼，“哎傅二，天儿才刚黑呢，就急着和你媳妇儿亲热啊。”
　　他这一嗓门儿惹得一圈儿人都看过来。
　　“怎么，我和我媳妇儿恩爱你也要管？该干嘛干嘛去。”
　　我曲起膝盖，一脚踹中他的肚子，他也挺配合我的躺在地上。
　　这时寿星万明发话了，“要不然…我们去后山玩儿吧，那儿有个小木屋，前几天才收拾出来呢！”
　　他又转过头来，那张男人的脸上没有青春痘，没有胡须，刘海长的遮住眉毛，少有的尖下巴、长睫毛，这小子看起来压根儿不像个男人，
　　“傅歌，你去吧。”
　　我刚想说不去，怀里的钟拟捏着我的后颈，张开嘴说：“去吧。”
　　我其实是想和她安静的待会儿，也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待在那个空旷的别墅里。
　　她或许是看出了我的顾虑，
　　“去吧，不要让朋友失望，毕竟是他的生日。”
　　我还想拒绝，
　　“我陪你，”
　　她眨眨眼睛，星空仿佛存在于她的瞳孔，细碎的光芒倒映出来，有些不符合年龄的天真烂漫。
　　如果我能够预料到后来所发生的事，我绝不会轻易的带她去后山。但，我不是预言家，我不会预料到会有怎样的不测降临在她身上，亦是降临到我身上。
　　后山的木屋的确漂亮，萤火虫在露天的屋顶飞旋，与漫天明星组合成一幅色彩绚丽的画。
　　可能是这浪漫的场景让大家放松了警惕，下山的路走得很快。
　　我走在钟拟的左边，拿着手机照明，我搂着她的腰走在人群的最后，听见前面的一群男人们在起哄，也没怎么注意的继续往前走。
　　在黑暗里，我的右手感到了一股拉力，钟拟就从我的手肘中偏向右边。
　　小路的泥泞加上无光的漆黑，我呼喊着前面的人，自己拉着旁边的枯草滑下山坡。
　　四周一片黑暗，只有手机微弱的光亮。我听见女人的尖叫声，身体在草丛里滚动的声音和与树木碰撞的声音。
　　顺着声音找过去，不时被枯草树枝绊倒，拖着扭伤的脚一瘸一拐的跑到钟拟撞到的树边。眼前晃过一束白光，在耳鸣中听见钟拟细小的□□和救护车的声音。
　　“钟拟，钟拟你坚持住，”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钟拟你不会有事的，再坚持一下，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我只能握住她的手，无视她额头的一片血迹，一遍一遍的安慰她，也安慰我自己。
　　等到钟拟进了急救室，她的父亲也来了。叼着烟的他，眼神晦暗的他，和钟拟是截然不同的。

　　两年了，钟拟走了两年，我参加葬礼的时候她父亲的眼神，也快忘了。
　　他是怪我的，既然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可能是知道了一些事吧。可是也无所谓了，钟拟已经死了，我再怎么样又如何。
　　我揽着墨子的腰，头放在她的肩上。她是我重新来过的唯一知道我的过去的人，知道我情绪低落一定是想起了钟拟，也安静的陪我。
　　“欠欠，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在意，就算是你喜欢的人，两年都已经过去了，她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每次我这个样子，她总会这样叫我，也总是拍着我的头，她的体香，是姐姐一般的，甚至是妈妈，连我的母亲都没有的亲昵。
　　“这些我都明白，可是一想到她是因为我而死的，这里，”我按着左胸，“会痛啊。”
　　左手边投下一片阴影，我猜是江音吧，抬头看她，
　　“不是说让我在后花园等吗，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那。”
　　她眼角红红的，些许的晶莹反射的光尤为刺眼。
　　我撑着身子站起来，看着她头顶上带碎钻的发卡。
　　“欠欠，这是你的小女朋友？”墨子扶着台阶，微虚着眼看江音。
　　“墨子你别乱说。”
　　我还是看着江音埋下的头，握住她微颤的肩头，
　　“不好意思，刚刚没找到你，所以…”
　　“你找了吗，就这样你就丢下我和另一个女孩儿说话，为了这个你把我一个人丢去后花园！”
　　她红着眼，抬头看我，像是在等我的一个解释。
　　我又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对不起。”
　　大概是天气的烦闷，我也没有之前那样的耐心去哄一个不知世事小孩儿。
　　江音现在我和墨子的面前，是觉得没有引起我的注意吧，她开始从小声的抽泣化为嚎啕大哭。毕竟她还是一个小女生，我拉过她，用纸巾擦了擦她被汗打湿的刘海，再拨弄了下带着水钻的发夹，然后道：
　　“挺热的吧，要不要去吃冰。”
　　大概是我的一时温柔起了作用，江音露出一个带着满脸水光的笑，
　　“好呀，你吃双皮奶！”
　　这个笑和打湿的刘海一起，显得格外可笑。
　　我从小就喜欢吃，一有好吃的，不管自己是不是饿，都会吃到满足为止。直到在又一次搬家以后，我开始变成敏感体质，一些日常的水果，蔬菜，都不能吃，进过几次医院之后，我的肠胃变得脆弱，不能吃刺激性的食物。但我从小就没谁管，爸妈只是用物质来表达对我的爱。
　　而钟拟，她会在我不节制是拦住我，连哄带骗，让我戒掉那些坏毛病。也只有她，无理由包容我的过度挑食。她会把我的便当里的紫菜吃掉，会把肉里的青椒挑走，会把双皮奶的花生舀出去，会把一切草莓味儿的东西离我远远的。
　　一切都是遇见钟拟。

　　那是九年前，她是我搬家后的邻居。
　　我刚到新家时，她正坐在台阶上逗着一直小金毛，一边把手里的饼干喂给它，一边自己小小的慢慢磨着，就像在吃磨牙棒一样。
　　我走过去，对着那只金毛上下其手，钟拟就一脸正义的用自己的身躯挡住我的手，用缺了两颗牙的小嘴向我质问：“你在对狗狗做什么！”可就因为她挡住金毛，我就顺势搂住她。
　　她看了看我，再看了看我放在她腰间的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妈就从正在搬东西的屋子里出来，问我：“你又在干什么。”我马上放开抱着钟拟的手，端端正正的站了起来：“我在逗狗。”她又看了一眼正在哭的钟拟，才转身回了屋子。
　　我这才又轻声哄着哭红鼻子的小姑娘，没想到这姑娘却对我吼到：“妈妈说不能让男孩子碰衣服遮住的地方，不然就不是好孩子，我不是好孩子了呜呜…”
　　当时我应该是少了一个脑子，第一反应居然是这孩子这么听妈妈的话。然后带着她去买了巧克力和薯片赔礼道歉，等到回家之后才突然发现不对。可为了性别再去敲人家门又有些小题大做，可谁也没能料到，会有一个大麻烦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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