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谣

　　又是一年三月三，袚禊祭礼过后，已是暮色将至，城中家家户户在每个房间门边留串爆竹，只等酉时，叫来男子点火炸鬼驱邪。
　　一时响声喧天，整个平淮城如坠云雾之中。
　　乔蘅被烟迷了眼睛，一时不查叫什么东西绊住了裙摆，扯了扯那头竟咬住不放。
　　“姐姐……”
　　哦，是个小男孩子。
　　施了个诀散去烟雾，才瞧见是个圆脸的小叫花子，衣衫褴褛，裸露的皮肤上像是抹了几层泥。乔蘅蹲下拿手在他脸上蹭了蹭，却也没见蹭干净多少，只好作罢。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手撑着双颊问：“小叫花子，你为何拽我裙摆？”
　　小叫花子声音软软糯糯的，举起地上的小瓷碗说：“姐姐行行好，舍三个铜板给我吧。”
　　乔蘅问：“三个？”
　　小叫花子带着鼻音嗯了一声：“娘的药钱还差三文。”
　　乔蘅点头，一边掏钱一边说：“你今天运气好，碰上我有钱的时候。”放了三枚铜钱在碗里，撞出叮铃响声。起身朝他伸出手，“来，今夜我送你回家。”
　　长夜漫漫，深巷无人，月光映出乔蘅纤长的身影。
　　乔蘅问他：“小叫花子，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小叫花子用力点两下头：“我知道，是三月初三……可是姐姐，世上真的有鬼吗？”
　　乔蘅想了想，说：“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不过……”她晃了晃小叫花子牵住的小指，“你信便有，不信则无。”
　　说话之余便到了。乔蘅站在破败的城隍庙门口，抬了抬眼说：“到了，进去吧。”
　　破庙里头有火光，一位中年妇人生了火，将茅草盖在身上，咳地弯起了腰，止不住地发抖。
　　小叫花子松开手，踉踉跄跄一踩一踩地走到妇人身旁，从怀里掏出瓷碗，一把抓出铜板递过去，献宝似的笑道：“娘，钱够了，我们明天去买药吧？”
　　妇人却不理他，侧躺着闭上眼就要睡去。小叫花子伸手推搡，扁着嘴带了哭腔：“娘，我错了，我不该和他们打架。娘，你醒醒，不要不理小嘉，小嘉知错了，你和我说说话嘛……”
　　妇人浑身一抖，抬手掩嘴咳嗽，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乔蘅在门口轻轻唤了小嘉一声，朝他招招手。小嘉吸了吸鼻子，抹两把眼泪，把十枚铜板放在女人身侧，又踉踉跄跄一踩一踩地走出来。
　　乔蘅牵起他的手：“来，我们走吧。”
　　小嘉不情愿地扭动身子，脚下使劲扯住乔蘅不让走，嘴里念叨：“娘在哪里小嘉就在哪里，我不跟你走！”欺身狠狠咬住她的手背。
　　乔蘅扯了扯嘴角，伸手捏住小嘉双颌迫使他松了口，往下一扯就卸了他的下巴。蹲下身直视小嘉双眼，“你半月前溺水而亡，尸身已火化，你不再属于这里，跟我回去。”
　　小嘉哭嚎着摇头，眼泪止不住。
　　乔蘅叹口气，安好他的下巴后，牵着他往庙里走，指着妇人说：“你娘的身体本就不好，如今你久留不去，阴气日渐增长，不出十日，你娘就会病死。”乔蘅看着小嘉，一字一句说道：“但你娘阳寿未尽，鬼差收不了她，只能游荡在这附近，成为孤魂野鬼，然后被前来捉鬼的道士和尚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这就是你继续待在你娘身边的后果。”
　　他似懂非懂，抽噎地问：“那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娘了。”得到肯定回答后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又哭了起来，“那，我跟你走。”
　　乔蘅揉一把他的脑袋，欣慰笑道：“这才是个好鬼。”
　　将小嘉带回地府，小嘉委屈的模样惹来众鬼的瞩目。乔蘅也不顾，带着插了队，接过孟婆汤递给他，拍拍手转身就要走。
　　牛头是地府出了名的爱多管闲事，皱着眉头上前拦住。“乔蘅，阎王可是明确贴了禁令的，你又把这小鬼怎么了？”
　　乔蘅耸耸肩，“没什么，他非赖着他娘不走，我就劝了劝他。”
　　牛头没好气地再问：“你怎么劝他的？”
　　“你也知道，鬼久留不去会损害世人的身体，我把后果跟他一说，他就乖乖地跟我走了。”乔蘅笑着拍拍牛头的肩，挑眉自豪道：“用不着动手。”
　　牛头看着乔蘅轻盈离去，心里窝了一团火。对一个那么可爱的孩子，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呢？太伤心了嘤嘤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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