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半记

　　这厢众人皆忙着施救，谁还有心思管另一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人群散开的一瞬，辰祉便下意识做出判断，瞅准时机拉着两位兄长向着巨树断裂处飞奔。而辰祎则微微侧首向着那人群之中状若疯癫的老者睨了一眼，眸中寒芒微闪，唇边勾勒出一记冷笑，但很快便收回了目光，随着辰祉而去。

　　刚至那倾倒的巨树旁，便见那汹涌澎湃的洪水之中已有数人被兵士们救起，并送至那巨树旁，由树上之人拖拽上去，而后，又立即转身继续施救。

　　连根而断的巨树末端，廖捕头赫然在列。一行指挥着众人控制住巨树不让其被洪水冲走，一行相帮着树上得救之人赶快撤离，行至更加安全之地。

　　兄弟三人兼四位小厮共七双眼来回逡巡着四下，可却始终并未见着方才那轻功卓绝的玄色身影……

　　这下辰祉是真慌了神，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了出来。恐惧、惊乱、自责……一时间各种负面情绪都奔涌着向他袭来，他颤抖着身体，无助般转头看向辰祎。

　　辰祎深深打了个冷颤，全身的鸡皮疙瘩瞬间倒竖，目光直愣愣的看向那奔涌的河面，只垂在身侧不断收紧的双拳泄露了他此刻的心慌……

　　忽而间，河面涌动，于汹涌的河水之内飞快窜出一人影。隐约可见那人影怀中正携着一抹青紫色印记。辰祐眼尖，立马认出了那是昏迷着的幼妹，握住辰祉手腕的手渐渐收力，目光焦灼的盯着那处，生怕一个闭眼，眼前的景象就会消失。

　　辰祉被他勒痛，复又调转头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眸瞬间瞪大，还不忘招呼身后的辰祎道：“大哥！大哥！快看，是妹妹！”

　　原是因晨晖乃最先跌入洪水中人，且身材娇弱，眨眼间便被卷入河底且往下游冲去。

　　虽祁暮筠已瞬间断木，但任未阻挡的了她的冲势，于是乎巨树倾倒间，他也跟着入了水，并于浑浊的河水中顺利寻回到已失去意识的晨晖。

　　辰祎同样看到了那抹身影，身体先于大脑而做出反应，一把夺过身旁之人手中的麻绳，于空中用力高悬了几圈，而后猛地向河中那处掷去。

　　掷绳之人有力，接绳之人更是精准。只见那玄色身影一臂扶人，一臂高抬，借着水势忽而一跃，须臾间便接过了绳索，其后攥紧绳端，于手臂处反复缠绕数圈，勒直了麻绳。

　　绳索紧绷，岸上辰祎似得了暗示，右手至前，左手于后，腰部缀力，忽而右手翻转，往前一收麻绳，左脚后蹬，一个后退间已使劲拉了起来。辰祐辰祉及四小厮见状，纷纷上前相帮，攥紧绳索，一齐用力，以期将河中人迅速拉上岸来。

　　只是……期望与成功间还隔着个现实的差距。眼见离着岸边不过数丈距离，突然从上方冲来一人，那人双目怒瞪，双手不住划动，拼了命似的想要拖拽住什么，以缓冲他不断下沉冲没的趋势。

　　转瞬间，那人便被冲至祁暮筠身边。像是久旱逢甘霖般，突然起了力气，手脚并用攀附住他，且不住挣扎。

　　世人皆知的常识，救人时切记的就是被救者拼命的挣扎，不仅对救援造成了难度，严重者会使施救者和被施救者同时丧命！更何况祁暮筠一手揽着晨晖，一手拽着绳索，就算他再怎么神通广大，在这洪水之中也有些难以施展。

　　岸上众人一时间看得颇为焦急，辰祉更是想直接冲上前去，将那人踹了开来。

　　只那河中，祁暮筠瞬间便做出了反应。欲将绳索系在晨晖腰间，将其先救上岸去。可先前被冲过来的那人倏而见到绳索，双目兀的瞪大，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戾气，猛的夺过麻绳，浸在洪水中的双脚更是用力后蹬，想要借力迅速上岸。

　　洪水急流，祁暮筠护着怀中的晨晖险险避开这一脚，却也错失了绳索的争夺，瞬间便被洪水冲离了开去。

　　岸上众人由于俯视的缘故，自是将水中诸事看得清清楚楚。小厮们大骇，辰祐辰祉也满脸不可置信，明明……明明只差一点点，妹妹便可得救了。辰祉扭头，怒视那夺索之人。反观辰祎，望着妹妹被冲离的方向，缓缓收回目光，看着水中还在挣扎着的那人，忽的一弯嘴角，轻蔑的笑了笑，轻轻松开了握在手中的麻绳……

　　众人或多或少都在关注着水中局势，并未有人发现一贯温文尔雅的大公子竟是悄悄松开了绳索，只辰祐不经意转头间瞧见了长兄面上一闪而逝的神色，深深蹙了蹙眉，快步上前，连带着长兄的手一起，重新握住了即将被彻底松开的绳索。

　　“大哥！”辰祐厉声叫道。辰祎像是根本就未回过神来，依旧缓缓转头，淡淡看了辰祐一眼，而后实现停留在两人交握的双手上。他用力挣了挣，竟未能挣脱开来，明明附在他手上的那只手还没有他手大，却出奇的有力。他起唇，轻轻地，无力的，带着些无奈，缓缓说道：“松手吧……”辰祐没有回答，但握着他的手却更加用力，目光中透露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持。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

　　只是……这于纷乱在静默无声的场景终究引起了辰祉及小厮们的注意。辰祐看了下四周，心知此时并非争辩的时候，可他更不能眼睁睁看着长兄犯下错事，遂按捺不住，率先开口道：“大哥可否先听弟弟一言？”他看了眼妹妹被冲离的方向，才继续言说：“大哥，方才救了妹妹的那人正是——镇北侯祁暮筠。”

　　“愚弟以为能于万千人中取敌将首级之人定非泛泛之辈！妹妹既已被他救起，想来定是会无虞的。咱们首先要做的，便是寻人一事。只这洪水滔滔，就算愚弟在如何笃定，却也不知妹妹及大人会被冲去何处！至于……他”辰祐复又看了眼水中还在用力挣扎着的那人，不屑道：“此等蝇营狗苟之辈怎可污了大哥的双手？大哥，还是先寻回妹妹要紧!”

　　辰祎深深看了辰祐一眼，虽未回话，但辰祐还是知道他是将他的话听进去的，他明显感觉得到掌心下的手又重新握住了绳索，遂才放下心来，拧眉思索起寻人一事来。

　　先前同兄长虽说的肯定，可他心里却还是不敢万分笃定的。他也怕，可兄长方才的神色太过可怖，再如何害怕都必须按捺下去。只还不待他细想，却见辰祎那边已将人给拉了上来。但也只是来了上来，随后就听辰祎吩咐道：“孟义！速回府中向父亲禀明此间之事，另着管家孟秦立即清点府内小厮家将，速领了人来探寻小姐下落！”

　　孟义也知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弯腰应是，正当要穿过人群往回赶，却被辰祐拦了下来。

　　辰祐对着兄长言明道：“大哥，孟管家现下正领着一众家将守在周府处。”他语调微敛，且低且自责：“方才我同小妹一起去的周府借人，恰逢孟管家携人而至，遂……遂我请了周镖师，将人留在了府内……”他低头，双眉稍蹙：“大哥，先让孟义回府向父亲言明，另派孟德前往周府将孟管家等人速速领来，先行寻找小妹，如此可行？”说罢，又抬起头来焦急的看着辰祎，征询他的意见。

　　辰祎未曾言语，只用眼神示意孟德孟义尊令行事。他心中有股无名的怒火，却并非对着幼弟幼妹，而是冲着他自己！好似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才名功名皆是幻影，到头来，还是应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古话！

　　他嘴角上挑，唇边溢出轻蔑的自嘲，却又很快调整好表情，领着孟礼孟贤，护着辰祐辰祉率先退开人潮，往着晨晖被冲去的方向寻去。只不过……在快要离去前，又转头深深看了眼还在兀自喘息着的水中夺绳之人，似是要将他的模样印刻在脑海中。

　　只这一眼，便又很快收回目光。空于那人在暴雨中生生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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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祁暮筠，因错失夺绳之机，被洪水往下游冲去，且怀中还携着昏迷过去的晨辉，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策。不过，他毕竟行军多年，遇事依旧沉稳，并不显慌张，沉着冷静间欲伺机而动。

　　可……却不料天不遂人意，他刚抬头，就发现了前方几丈处的暗流，此时想要控制方向已然是来不及了。不过瞬息之间，两人已被卷进了暗流中，且迅速沉入水底。

　　一瞬间的洪水没顶使得晨晖的呼吸再次艰难起来，双脸被涨得通红，竟是在昏迷之中都双眉紧蹙不安起来。

　　腰间被束缚，她不自觉的挥动着四肢想要挣脱禁锢，却不料这束缚竟是越来越紧……

　　祁暮筠没料到怀中昏迷着的小丫头力气竟似这般大，在昏迷且缺氧的状态下还能这般的拳打脚踢，无奈之下，只有将其往怀中勒得更紧，禁锢住她的四肢，以便能更快的穿过暗流，重新游上水面。

　　恰逢从上游被冲下一节断木，待两人刚一浮出水面，祁暮筠顺势抓牢浮木，左臂忽而用力，先将晨晖送至木上，而后才猛的一跃，从水中腾起间，纵身跨了上去。

　　断木于水中以极快的速度向下游冲去，两岸的景色如同浮光掠影般飞逝的极快。不知过了多久，忽而间抬眸，隔着雨幕，祁暮筠很轻易的发现前方洪水之中横列这一块残石。

　　这残石应是洪水冲断石桥所致，只不知为何没被洪水卷携着冲走，而是横亘在了此处。不过，也幸好如此，借着这残石忽隐忽现的表面，已足够祁暮筠抱着晨晖于暴雨之中得上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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