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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晴兰
永晟三十年,腊月初一。
“你要明白,你将要去的,是世间最污秽险恶的地方。”
“我明白。”
“怕吗?”
“不怕。只要能报仇,我什么都不怕。”
“好啊,”他一笑,如罂粟盛放般妖冶,“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那年冬天,北风如刀,满地冰霜。
京郊的一条大路上,一队官兵手执刀枪,押着几十个囚犯,冲风冒寒,向北而行。
十二岁的佟依依也在队伍中。她再也没有了往日天真无邪的笑容,此刻头戴枷锁,双眼笼罩着一层寒冰,脸上是木然的表情。
“男人砍头,女人和孩子充军,这佟家人够倒霉的。”一官兵道。
“倒霉?这叫活该!”另一个官兵瞪了他一眼,“也不看看佟纳海干了什么事!贪污军饷!千刀万剐也不为过!我听说那佟纳海是自己在天牢里吊死的,真是便宜他……”
“不许你说我爹爹!爹爹没有贪污军饷!”安静了一路的依依忽然开口,脸上是本不该在这个年龄出现的绝望与仇恨。
那官兵一手钳住她的脸颊,恶狠狠道:“小蹄子,嫌命长了吗?”
依依咬牙道:“我爹爹没有贪污军饷!他是冤枉的!”
话音未落,她便重重挨了一耳光。
那官兵正因押送囚犯的苦差事气恼,总算找到了发泄的地方,于是抓住依依的头发左右开弓,她的脸不一会儿就布满了指痕淤肿。
“军爷饶命!”一旁的佟妻一脸惊惶,跪行着护在女儿身前:“小孩子家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她计较……”
那官兵啐了一口:“狗东西,给我小心些!”
佟妻心疼地抚着依依的脸,在遇到女儿目光的时候竟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那目光透着彻骨的寒意,像两把锐利的刀子一样,在她心头剜过。
雪越下越大,天冷得刺骨。
雪已积了一尺来厚,一步塌下去,整条小腿都淹没了,拔脚跨步,甚是艰难。
佟妻本就体虚,渐渐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娘!娘!”依依扑上去不停地摇晃着额娘的身体,哭喊道:“你们快救救我娘!她昏倒了!”
“昏倒?”一旁的官兵恼了,扬起鞭子就在佟妻身上抽,“抽你几鞭子就不昏了!”
依依一惊,拼命地护到额娘身前:“不许打我娘!不许打我娘!”
“滚开!”官兵不耐烦地踢了依依一脚,正中心窝,依依本是瘦弱身子,如何经得这么一脚?她如同一个树桩般滚下山坡,仰倒在地。
“小蹄子,作死!”
官兵若无其事地回到队伍中。天气苦寒无比,囚犯死在发配的路上本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佟依依娇小的身子渐渐淹没在大雪中。在坠入无边黑暗前,她仿佛又看到了御史手中那个刺目的黄色卷轴。
冷……好冷……
爹爹、娘和哥哥姐姐们全部在前院跪着,每个人都在极力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她战战兢兢地跪在娘身后,不知所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侍郎佟佳纳海,贪污军饷,克扣粮草,走私通敌,人证物证俱在,罪该当诛。着其全家即刻押入天牢,听候发落。钦此!”
梦里,她又看见爹爹的尸体,那些骇人的切口,以及那些还未消退的瘀青,遍布全身的瘀青。
醒来的时候,那个人就那么站在她跟前,高高在上,宛若神明。
“你娘死了。”
他语气淡淡,仿佛无意一般。
依依怔怔地望着他,胸口沉沉地闷着,呼吸艰难。
“你胡说!你胡说!!”
他微勾唇角,拍了拍手,便有人抬了担架进来。佟妻直直躺在那儿,看起来没有一丝生气。
那个人缓缓道:“听说过肺痨吗?”
依依没有理会他,只是直勾勾看着娘,迈着沉重到几乎抬不起的脚步走去,整个人都在发抖。她蹲下身,将手指伸到额娘鼻翼下,一息……两息……三息……不论她等多久,都没有感觉到任何呼吸的迹象,什么都没有。
依依用力抱紧娘冰冷的身子,悲泣声从颤抖的双唇中逸出。泪水滂沱而下,带着无穷无尽的悲伤与痛苦,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撕裂。
他面无表情地越过她身边,转身向房间门口走去。
“我要报仇。”
依依忽然安静下来,用袖子擦干了眼泪。
“嗯?”
他停下脚步。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你帮我!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报仇?”他淡淡睨了她一眼。
“我爹爹没有贪污军饷!他是冤枉的!而且……而且……”依依强忍泪意,“我爹爹根本不是畏罪自杀,他是被人虐待死的!是那些人逼他的!”
见他不说话,依依急切道:“是真的!我阿玛向来爱护下属,刚正不阿,有目共睹,又怎么会贪污军饷呢?是皇帝……皇帝是非不分,听信谗言,他一道旨意,就害得我全家……我全家……”
她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小小年纪,竟敢辱骂当今圣上。”他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他在笑,但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森冷却令她身体不能自抑地战栗。“为何要与我说这些呢?不怕我抓了你送官吗?”
“你若要将我送官又何必救我?而且我感觉得到……你救我绝不是因为发慈悲,你有你的目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只要你帮我报仇,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凭我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依依双拳紧握,“我不怕死。”
“呵呵,有点意思。” 他轻挑眉目,妖冶的眸子中划过一丝玩味。
半月后,他领她来到一处装潢别致的庭院,一对面容和蔼的夫妇站在门口,见他过来,躬身道了声“主子。”
他一点头,向她道:“佟依依已经死了,从今日起,你的名字叫殷晴兰,是县令的女儿,这便是你的家人。”
“晴兰明白。”
彼此打过招呼后,他摆摆手,郭络罗氏夫妇便躬身退下。
晴兰越来越疑惑,连县令见了都要称一声“主子”,他……到底是何人?
“主子……需要殷柔做什么?”
“我并非你的主子,这只是个交易。”
“晴兰明白”
“你可知——女人最大的本钱,最不蚀本的天赋是什么?”
“晴兰不知。”
“是女人的身体,如果能利用自己的天赋作为武器,便可无所不能。”
“公子的意思是……”
“三年之后,我要你成为皇帝亲封的宫嫔。”他挑起她的下巴,唇边含笑:“若成功,我们的交易就继续;若失败,我不会再给你任何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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