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异闻录

　　笠日清晨，到了上早朝的时辰。
　　张兴在外一直呼唤着李恒轩和林羽瑶，可是屋内毫无反应。
　　其实林羽瑶早已醒来，只不过她不想让张兴这么早进来。
　　服侍李恒轩多年的张兴知道太子宁可耽误早朝，也不愿意在醉酒之后被硬生生地拽起，他只好在外候着等着李恒轩酒醒。
　　这会子终于听到屋内有些动静，可是现已经时至半晌午。
　　张兴在外通禀了一声，但里面依旧无人应答。
　　他有些不放心，便推门进去了。
　　进去之后眼前的一幕吓得他差点瘫坐到地上。
　　只见房间凌乱不堪，乐谱洒满一地，最要命的是桌子上的那副昭慈皇后的画像，经过酒水一夜浸泡，别说是画了，连纸都快泡成纸浆了！
　　张兴战战巍巍地摇醒李恒轩，不敢多瞧上画像一眼。
　　李恒轩朦朦胧胧地睁开双眼，望了一下窗外天色，用带着酒气的声音说道：“昨晚怎么喝了那么多的酒，把今日的早朝都给耽搁了！”
　　他看到身旁林羽瑶在酒桌上熟睡，于是笑道：“哈哈，看来羽瑶喝的也不少啊！”
　　此时张兴浑身冷汗，他能想象到李恒轩接下来的表情。
　　果不其然，李恒轩看到桌子上那副熟悉的，然而已经面目全非的画像，大惊失色。
　　他手忙脚乱地把画像从肮脏凌乱的酒桌拿起，然后搁置到一旁的书桌上。
　　这幅画像无论怎样拯救都已经无力回天，各种颜料晕在一起发着青色，被酒水浸透之处纸浆都已经脱落。
　　他接着慌忙来到书架前查看他昨晚放置锦盒的位置，因为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他看到架子上空空如也，又看到装画的锦盒仍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瘫坐在椅子上。
　　这时林羽瑶也醒了过来，她环视了一周，接着看到坐在椅子上的李恒轩，连忙跪在李恒轩的身旁并抱着他的腿哭着说道：“太子殿下，都怪嫔妾给您拿酒！”
　　李恒轩把手放在林羽瑶的肩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不怪你，是我太大意了。”
　　以前他和李恒毅喝酒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情况，如果他兴致高的话醉酒是能做出谁都想不到的事情。
　　就在李恒轩苦苦地思考如何向李嗣行交代的时候，李嗣行和李恒杰一同来到了丽正殿。
　　早上李嗣行还问太子怎么缺席早朝，沈墨也不知道李恒轩昨晚在干什么，就说太子妃昨晚上不舒服，太子在照看太子妃。
　　下朝之后李嗣行让李恒杰留步，向他讲述了李恒轩的提议，并让李恒杰与他一起去东宫找李恒轩，想一同把昭慈皇后的画像送往太庙。
　　可到昭阳殿的时候宫人说太子昨晚留宿的是丽正殿，李嗣行心中还纳闷不是昨晚太子在照顾太子妃么。
　　直到他来到丽正殿看到眼前的一幕，不用说已经气的面色铁青。
　　李嗣行轻轻地抚着残破的画像，手指在勾勒着之前的线条。
　　李恒轩向他大概讲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李恒轩说道：“父皇，儿臣有罪，儿臣不应该带着生母的画像喝酒！”
　　林羽瑶也说道：“皇上，都怪嫔妾昨夜拿酒给殿下让殿下喝得这样醉，拉着嫔妾要嫔妾欣赏昭慈皇后的画像，那时候嫔妾也醉得一塌糊涂，嫔妾有罪！”
　　李嗣行没有看林羽瑶一眼，他对李恒轩说道：“轩儿，难道你现在染上酗酒的恶习了吗？”
　　“儿臣......儿臣并不是经常这样，儿臣只是偶尔会喝上一次。”
　　“朕怎么听说你前不久还拉着恒毅还有夏砺在梁王府喝个通宵，那日早朝恒毅就是浑浑噩噩的！你今日又……”
　　李恒轩眼泪流了下来。
　　“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知道现在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儿臣甘愿受罚！”
　　“站起来，擦干你的眼泪，随朕到宣政殿。”接着李嗣行拂袖而去。
　　高贺和张兴轻轻地把画收好放入锦盒，之后高贺便带着锦盒跟在他们的后面。
　　李嗣行和李恒轩离去后，李恒杰对林羽瑶说道：“事已至此，毓奉仪也不必自责，还是好好休息吧，本王就先告辞了。”
　　接着，他向林羽瑶笑了一下转身离去。
　　林羽瑶命宫女太监把狼藉的屋子收拾干净，而她直接便躺在床上睡着了，那些蒙汗药药劲还没过。

　　李嗣行再次看到破烂不堪的画像，刚才一直忍住的眼泪还是淌了下来。
　　他一遍遍比划着画中昭慈皇后的线条，这幅画陪着他征战多年，他早已把它熟记于心。
　　李恒轩看到他父皇伤心的样子，除了流泪，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此时皇后来到宣政殿打算面见李嗣行，高贺把皇后拦了下来，还没等他解释为何皇上能见她，只听殿内李嗣行的一声怒吼：“哭什么哭！”
　　皇后一惊，便问高贺皇上为何如此动怒。
　　高贺把今日之事说了一遍，皇后听后非常震惊，说道：“那本宫还是先回去吧。高公公，麻烦你劝劝皇上，小心龙体。”
　　皇后转身离去的时候冷笑了一下，心想：是他为了皇位亲手把刚产下恒轩的段雅馨给掐死的，二十多年来一直心中有愧，若此时还能若无其事的话，那他当真是铁石心肠！

　　李嗣行把眼泪擦干，然后走到李恒轩的身旁把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头上，说道：“轩儿，画像没了就没了，那只是一副画像，你母亲却永远在朕的心中。只是轩儿，朕不愿看到你沉沦下去。你是个好孩子，除了对朝政不感兴趣，你什么都好……”
　　他抚摸了一下李恒轩的背，言辞恳切地说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能置身事外。即便你不做太子，不去参与朝廷党争，难道你以为你就可以当个清闲王爷吗？你以为那些人就会放过你吗！”
　　只有在李恒轩的面前，李嗣行才敢毫无掩饰地当一个一心为儿子的慈父。
　　这些道理李恒轩都懂，他恨自己此生生在帝王之家，他多么希望自己只是一个平常富贵人家的公子，每天与琴为伴，逍遥自在。他更不希望参与残酷的党争，他无法面对兄弟间互相残杀那种残忍之事。
　　“父皇一心为儿臣，儿臣却一直辜负父皇。父皇，儿臣今后再也不会犯这种糊涂之事了。”
　　“说实话，那幅画没了，朕十分心痛。但是你自幼丧母，朕又常年征战在外，怕父子间产生生疏，朕觉得还是你对朕是最重要的。你也不必自责了，朕这几日得空亲手绘制一幅你母亲的画像，争取和之前的那副一模一样，然后再送到太庙。”
　　“父皇！”
　　一直看起来严厉的李嗣行此时俨然就是一位慈祥的父亲，李恒轩和李恒毅从小就对李嗣行有一种敬畏之情，他没想到单独和李嗣行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父爱。
　　接着他扑向李嗣行，抱着他的大腿，开始痛哭起来。
　　李嗣行安慰地拍了拍李恒轩的肩膀。
　　“好了好了，今天的事就过去了，你先回去吧。”

　　李恒杰本想去拜见师傅，他还是直接回府了。想到今日的这一幕，他心中一阵痛快。
　　这只是个小小的开端，最终目的是不让夏炽回京。
　　没了画像，李嗣行绝对十分悲伤，依照李嗣行的脾气，接下来绝对会想尽办法复制出一副类似的画像，也会因此疏忽其他忠臣的供奉。只要他让人在朝内朝外煽风点火，说皇上为了一个女人而不顾有功之臣，李嗣行绝对会盛怒并取消所有异姓之外的供奉，这里面肯定包括夏良斌！虽说此招不一定能阻止夏炽回京，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好的借口，所以非常值得一试，更何况他有师傅帮忙呢！
　　想到夏炽还是不能回来，李恒杰心中一阵愉悦，再加上今日他大哥伤了皇上的心，他激动地差点笑出声来。

　　连续赶了两天三夜的路，锦漪和夏砺有些疲惫，打算在魏州好好休整一下。
　　魏州乃河北道首府，城市繁华，交通便利，与京城相异的风土人情让从小在王府和公主长大的锦漪大开眼界。
　　前几日锦漪一直乖乖听夏砺的话，夏砺说要往东，她绝不会往西。
　　但是这花花世界让锦漪充满好奇，今日又来到魏州这样一个繁华的城市，夏砺再也管不住锦漪了。
　　和以往出宫一样，锦漪凡是见到人群就往里面挤，看到小摊就往上凑。她把身上的包袱朝夏砺一丢，然后毫无负担地蹦蹦跳跳地融入人群。
　　夏砺又要牵马背行李，又要时刻注意锦漪，他在后边手忙脚乱地向锦漪喊：“锦漪，你等等我！你千万不能乱跑！”
　　锦漪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小摊前，正想买一串，才发觉银子是由夏砺掌管着，于是便折回找夏砺要钱。
　　“石头，给我来串糖葫芦。”
　　“锦漪，我们带的银两有限，一路上可不能大手大脚。今天只能买一串糖葫芦，其余的......”还没等夏砺说完，锦漪一把抢过夏砺手中的银子。
　　“你怎么这么抠门，只是一串糖葫芦诶，花不了几个钱，用得着这么小气么！”
　　刚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锦漪又被前面卖米锦的小摊吸引了。
　　米粉被染成五颜六色制成形态各异的花糕，让她的胃口大开。
　　她一把把刚刚买的糖葫芦塞给夏砺，然后又来了一块米锦。
　　还没走几仗远，锦漪就已经买了好几样小吃，每样就是吃个一两口便通通塞给夏砺。
　　锦漪还往各种买首饰玩意儿的小摊上凑，在有的摊子上一挑都是好几样。
　　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一到魏州就再也管不住了呢！
　　夏砺见状，赶紧按着锦漪掏银子的手。
　　“锦漪，我们才赶了一半的路，还有几天才能到赵州，如果现在买这么多东西不好携带。”锦漪想了想，觉得夏砺说得有道理，这些东西夏砺背不了的话那还不是由她来背，于是就把东西都放了回去。
　　又逛了一会儿，她对夏砺说：“石头，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刚吃了那么多的东西，怎么这么快就饿了！”
　　夏砺又一想，刚才那些东西其实都进了他的肚子里。
　　“好吧，我去打听一下魏州最大的客栈，咱们就到那儿休息。”
　　过了一会儿夏砺赶了回来。
　　“我打听好了，前边不远处有一家叫德康客栈的，是魏州最好的客栈，咱们今晚就在那里歇息。”
　　锦漪此刻正盯着一家酒馆，她正等着夏砺回来之后一起到这家酒馆吃饭。
　　“先别说住店的事儿，我看着家酒馆不错，我们就先在这里吃饭吧！”
　　“哎哎哎，咱们不是说好先去住店么！”
　　锦漪并没有理会夏砺，直径地走到酒馆门前。
　　来到酒馆门前，门口的店小二马上便热情地迎了上来，这个店小二额头上长了一个黑瘊子，油嘴滑舌的样子一看都不是好人。
　　“二位客官，到小店用点什么？”
　　夏砺看到店小二的样子，还有店中寥寥无几的食客，觉得这家是个黑店无疑，便拉着锦漪往外走。
　　锦漪哪能瞧出来这是黑店，加上店小二一顿忽悠，便死活就要在这家店吃饭。
　　“二位客官是从外地来的吧，既然来到咱们魏州就要品尝魏州的特色不是嘛！”
　　“有什么特色？有什么特色？”
　　店小二看到锦漪上钩了，便绘声绘色地说道：“本店提供魏州最有名的杏仁茶，这杏仁茶甘甜可口，浓浓的奶味中带有杏仁的香气，实在是天下一绝啊！还有烙糕，鲜花饼，酱菜……”锦漪听了口水直淌，夏砺一把把她拉住。
　　“咱们别在这家吃，去康德客栈吧，这些东西那里肯定也有。”
　　小二听了赶忙说：“客官您初来乍到对魏州不熟悉。康德客栈价格偏高，而本店量多实惠。”
　　“就在这里吃了！吃完我们直接去那个康德客栈不就行了。”
　　锦漪说罢走到一张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接下来点菜单的时候小二又是一阵忽悠，锦漪一下子叫了一大桌子的菜，夏砺怎么拦都拦不住。
　　吃了一回儿，二人都已经撑得连水都喝不进，可是桌子上还剩下好多盘菜连碰还没有碰。
　　锦漪说道：“石头，我实在是吃不下了，你还能吃多少？”
　　“之前我已经替你吃了好多，你又点了这么一大桌子，我也吃不动了。”
　　“那我们还是结账走吧，只可惜这一桌子菜了。”
　　他们喊小二结账的时候，小二算了一下说道：“二位一共消费了四十两银子。”
　　听到小二的话，二人的眼睛瞪得老大。
　　他们本身带的银两就不多，一路上住的又都是上好的客栈，不乱花钱的话勉勉强强能撑到赵州，现在这一桌竟然收他们四十两纹银，这不是让他们之后的几天去喝西北风嘛！
　　“你们这都是些什么破烂东西，竟敢要四十两！给你们五两算是便宜你们了！”
　　“客官您可不能乱开玩笑！本店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五两连本钱都还不够呢！”
　　出门在外，夏砺不想惹麻烦，更何况是在一家黑店里面。
　　“这位小哥，四十量真的是太高了。我与我的兄弟还要继续赶路，要不你给我们对折，二十两算了。”
　　“二十两？！”锦漪和小二同时说道。
　　“德雅楼吃上这么一桌也要不了二十两，何况是这么个破店！”
　　“你连本店都消费不起还能在京城的德雅楼吃过？不管，四十两就四十两，少一文钱都不行！”
　　夏砺摸了摸口袋，这几日的花销加上锦漪来到魏州买东买西，他才意识到银子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锦漪是不必说了，对钱没有任何概念，而他一个七尺男儿也不似妇人那般精细，恐怕现在兜里连二十两都不到。
　　夏砺向锦漪使了个眼色，锦漪马上就明白他们已经没钱了，但是她依旧面不改色。
　　“好了好了，不就四十两么，本少爷根本不在乎。走，我们到外边的马鞍上取些银子给他们，银子都藏在那里，谁会随身带那么多的银子。”
　　接着她拉着夏砺朝酒馆外走去。还没到门口，他们就被几个大汉给拽了过来。
　　小二早就看出他们没有银子了，锦漪这些雕虫小技怎能瞒过他。
　　夏砺一看这几个人是要动手，马上反手一推从大汉那里逃脱，然后手掌运足了气打算解决拉着锦漪的那个人。
　　还没等他出手，只觉得脑袋突然生疼，便倒下不省人事。
　　原来是站在夏砺身后的那个店小二用棍子使劲地往他的头上敲了一下。
　　“你......你们……”锦漪见夏砺倒下了，开始慌张起来。
　　“你们知道我们是谁吗！”
　　“管你们是谁！欠了这么多钱还不完的话休想离开！”
　　锦漪的脑后疼了一下，接着便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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