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异闻录

　　夏砺看到锦漪要与他谈正事，表情严肃了起来，在开口之前，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秋晔。
　　锦漪知道夏砺是在顾忌秋晔，于是对他说道：“你尽可放心去说。”
　　夏砺把在九间堂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了锦漪听，他正等着锦漪骂他如何的愚笨，没想到锦漪听后坐在那里思索起来。
　　这件事他办得确实不漂亮，没有打听出来什么不说，怕最后还会让九间堂起疑。锦漪思索着，不过这更加证实了这个九间堂不是一般的商铺，这个掌柜的也不是一般的人物。
　　秋晔此时说道：“公主，既然这九间堂已经有数十载，并且他们势力巨大，那必定有人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只是我们成日在宫中，对外面的事情不了解罢了，而且夏侍卫才来京城不久，刚刚在京中任职，对官场和京城暗地里各种势力也不清楚。”
　　秋晔的一席话点醒了锦漪，“我们为什么非得要直接去九间堂打听呢。这个九间堂处于繁华的闹市并内部装饰奢华，但如同夏砺所说，在庆隆街却毫不起眼。若是向寻常的老百姓问起九间堂的话回答也不过就是庆隆街的铺子。我想，或许九间堂就是你所描述的在京城暗地里的势力吧。”
　　夏砺问道：“那我们去向谁打听九间堂，并且又不让人生疑呢？”
　　锦漪眯起了眼睛，“是啊，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她觉得此时他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若是直接去找九间堂问关于那个杀手和陈刚的事，不说九间堂是否能告诉他们，只怕是会对真正背后指使的人打草惊蛇；但他们现在又不知向谁打听，向李恒轩和李恒毅吗？她目前还不想惊动他们。向朝中的大臣？恐怕那个背后指使的人就在他们其中。这到底要怎么办？锦漪也想不出来一个对策。
　　“这样吧，你现在就和我出宫，我要亲自去会会这个九间堂。”
　　她想先去九间堂附近逛逛，看能否有别的发现。
　　秋晔有些不放心，再三叮嘱锦漪要注意安全，并且这回一定要在宫门落锁之前回来。
　　夏砺不想让锦漪去，不是害怕照顾她，而是九间堂这趟浑水不浅，担心她出什么事。
　　锦漪听到夏砺的顾虑，郑重其辞地对他说道：“这是有关夏炽不能回京唯一的线索，我不能轻易地就这样放弃！”
　　看到公主对堂兄的事情这么上心，而且这件事也是他想弄清楚的，夏砺心想，既然如此，那我夏砺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公主的安全！

　　这次锦漪和夏砺出宫没有穿得那么招摇，只是一身普通布衣打扮，倒是这两人与生俱来的气质是无法被简单的布衣能掩饰住的。他们没有去到九间堂的正门，而是绕到铺子的院子后面。他们围着九间堂绕了一圈，发现除了大门，就只有一个后门从院子后面通向后街，剩下的就是高高的围墙。单从外面看，九间堂就是一间普通的铺子罢了。
　　在他们在院子外面的时候，丁弘就已经发现他们，并向江瑾瑜汇报。
　　“堂主，夏良才的儿子夏砺和那个小少爷又来了，只不过他们没有进来，而是围着咱们绕了一圈，然后就到对面的德雅楼坐着了。”
　　在夏砺那日离开九间堂的晚上，丁弘就打听出来他是现任中书令夏良才的儿子，只是那个小少爷的身份依旧未能确定。
　　江瑾瑜此时在他的茶室翻看着账本，他没想到夏砺这么快又来到九间堂，而且连那个少爷也跟来了，看来他们是真的是有重要的事和九间堂有关。
　　这二人根本不了解本堂，又会有什么事和本堂有关呢？难不成本堂接的委托中出现了什么岔子？关于夏良才的，本堂只接过夏良才一个无足轻重的托付，显然他的儿子对此并不知情，那夏砺为何事要来打听，还费尽心思地想要见到我？还有，这个小少爷到底是谁，他又和夏砺是什么关系？
　　夏砺的背景清楚简单，他本身对于九间堂来说无足轻重，但是江瑾瑜总隐约地感到事关重大。这一连串的疑问让江瑾瑜决定去见见这二人。

　　锦漪和夏砺坐在德雅楼二楼临街的雅间里，雅间里面有个直通外面的回廊，站在回廊中，九间堂的大门正好可以一览无余。夏砺此时就靠在回廊的柱子上，向九间堂望去，锦漪则坐在那里喝茶。观察了一会儿，夏砺发现人们只是路过，这么一会儿只有一人进去，那人一看就是个普通的妇人。那妇人进去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便出来了，手里什么也没拿，看来是没买什么，倒是那日店中的伙计依旧是彬彬有礼，态度谦和，把那妇人一直送到门外。
　　锦漪看夏砺一直站在那里，便说道：“石头，你这样单看也没有什么用啊，这外面的铺子只是个摆设，至于他们到底有什么样的勾当能让你轻易给瞧出来么。”
　　夏砺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如何办才好。”
　　锦漪让夏砺坐下来一起喝茶，“石头你别急，今日来此也不是非得弄个明明白白水落石出，我只是想来这里瞧瞧罢了。那日没有机会仔细打量九间堂，全被千金台的人给搅和了。”
　　说起千金台，锦漪突然灵光一现，“哎呀，我怎么也被你给带糊涂了，我们可以去千金台找找，或许还能在那里碰到那个粗眉毛，他不是赌徒么！若是见到了粗眉毛，无论我们是跟踪他还是借机和他搭话，起码能有些别的收获，总比在这里傻傻地盯着这个铺子管用！”
　　夏砺听后也觉得锦漪的这个主意好，但又犹豫起来。
　　“锦漪，”
　　他还是没有习惯直接喊锦漪的名讳，语气中有些不自然。
　　“上次我们在千金台被当做行骗的江湖混混，怕是我们只要一进去就会被他们给认出来，他们撵我们出来算是好的，把我们拉进后院棒打一顿也不是不可能。”
　　锦漪觉得夏砺说得有道理，她也是回宫之后小桂子跟她讲了赌坊里是如何让赌徒心甘情愿的输了精光，她才明白那个博头原来是故意让他们一直赢钱，打算最后让他们再把赢回去的钱和自己加的注码全部再输到赌坊里。他们所谓赢的那些钱足足有百余两，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足以让千金台的人记住他们。
　　夏砺坐在锦漪的旁边继续说道：“倘若我们去了千金台，万一那个粗眉毛今日正好不在，那我们还要冒着被千金台棒打的风险。”
　　“你说的有道理，我们还真的不能去千金台。” 锦漪用手撑着下巴，“难道今日我们就这样回去么？”
　　夏砺想出了一个主意。“我倒是有个主意。”
　　“哦？你说。不过千万别是像上次声称九间堂贩卖假货那样的馊主意了。”
　　夏砺难为情地挠了挠头，继续说道：“要不我自己先去千金台看看如何？就进去晃一圈，若是那个粗眉毛不在里面的话我就直接离开。今日你我穿的并不招摇，而且那日他们对你的印象肯定比我深得多，我随意伪装一下他们肯定认不出来。”
　　锦漪听后连忙摆手，“还说不是馊主意，你的脑子能不能转转弯。我怎能放心你独自去千金台，那天你也看到那些人了，个个膀大腰圆，他们若是认出了你，你这一顿痛打肯定是少不了！若是你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回宫让人问起发现你我去赌坊事小，只是我不忍心看到你为这件事受牵连，净白白吃些苦头！”
　　锦漪是在关心我么，夏砺心中泛起的一阵甜蜜。
　　锦漪没有注意到夏砺的表情，继续说着：“更何况能凑巧发现关于陈刚的死的线索以属万幸，我们这不也顺藤摸瓜发现了九间堂这个不同寻常的铺子了么。我是对阿炽的事心急，但是急有何用？现在已经确定了阿炽被留在边关是背后有人操纵，这背后之人是谁？还有其目的到底是为何？这些都关系重大，我们现在只能一步一步来，切勿心急以至于打草惊蛇，若是如此怕是你我还有夏炽甚至是哥哥都会受到牵连！”
　　锦漪缓和了一下情绪，才注意到刚才自己是有些激动了，可是她实在是无法掩饰内心的焦急。她虽有意不去想夏炽，不把这件事情想得过于复杂，但是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背后隐藏着千万缕关系使得她不得不把事情要弄得水落石出。她知道，夏炽多在边关呆一天，回来的机会就会越渺茫。她早已过了婚配的年纪，本想着夏炽这次回来然后便求父皇许婚，如今夏炽归期未定，恐怕将来父皇只会是把自己许给其他人。她心想，若不能和夏炽结为夫妻，是我们此生没有缘分，我便认了。但他被人陷害，无论如何我都咽不下去这口气！夏家对朝廷忠心耿耿，本来他这次显赫的战功可以光耀门楣，现如今将军府比以往更加萧瑟，即使阿炽被封了将军，夏伯母的心里不会好受到哪去。除了哥哥刚回来那几日朝廷商议战后安抚事宜的时候谈论了阿炽，在那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起过他，除了夏家，哥哥还有自己，有谁能时常想起他！
　　夏砺看到锦漪越说越激动，说道最后他才发觉她还是在关心自己堂兄，心中的甜蜜变成了稍许的沮丧，他没有多想，只是不想看到锦漪这样心烦的样子。别人在这几个月可能没有注意到，他却一清二楚，锦漪比他在凝碧池和她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清瘦了一些，不是很明显，但这种微妙的变化只有他能感受出来。还有锦漪不时眼睛中飘过的一丝忧伤，这些他都能捕捉得到。他只想在这件事情上出一份力，为了锦漪，也为了夏炽。
　　夏砺说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但现在我们不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么，我去千金台碰碰运气起码还有一丝机会。至于千金台的人，你大可放心，难道我的功夫你还不了解么，那些人只是花拳绣腿，我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锦漪有些无言以对，夏砺说的不错，现如今他们既不能去九间堂，又不知道向谁打听，只能在那个粗眉毛的身上下下功夫。而且那人和九间堂的关系也只是他们的推测，至于到底他是干什么的，还真得跟着他更深地去了解。也罢，夏砺身手不凡，他也只是去千金台看看粗眉毛是否在那里，应该出不了什么事。她向夏砺点点头，“好吧，你就去那里看看吧，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若是发现了那人切勿轻举妄动！”
　　夏砺笑着说：“哈哈，我的安全你放心好了，若是那人在千金台我便和上次一样先跟着他，看看有什么别的发现。”
　　“嗯，这样也好，我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夏砺对锦漪叮嘱道：“你一定不能离开此处，我不放心你身边没人，不过现在也无他法。我会交代小二不让闲杂人等接近这间雅间。”
　　说实话，留锦漪一人在德雅楼，夏砺真的非常不放心。
　　“你放心去吧，也就一会儿功夫。我正好在这儿喝喝茶，吃吃东西。唉，一直在宫里待着，想出来在茶楼里喝茶放松，看看这街道上的人流景致，也好久没有吃到德雅楼的点心了！” 锦漪坐回到椅子上，全当今日就是出宫散心了。
　　夏砺也安心不少，“那我去去就来。”
　　“去吧去吧。”
　　夏砺走后，锦漪让小二给她添了壶茶水，然后又点了些点心。她想起了以前李恒毅和夏炽每次出宫回来都会给她带些德雅楼的点心，感到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她摇了摇头，决定不再去想夏炽，起码夏炽现在在新州安然无恙，那里虽然清苦，但是日子倒也清闲自在，夏炽的安全重过一切。她坐在廊中往街道望去，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心情好了许多。
　　正当她盯着街道的人流出神，突然，她感觉后颈处一阵生疼，之后便没了知觉。

　　夏砺去千金台之前特地在路边的小摊买了一块薄纱用来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这样看起来让人认为他着了风寒。进去之后还是那名伙计在招呼到店的客人，果真没有认出他。他比第一次来赌坊的时候驾轻就熟得多，那名伙计就把他引到里面之后请他自便了。他扫视了一圈，大堂之中摆放着二十张赌桌，每张桌子前都聚满了人群，叫嚷声此起彼伏，如同一阵阵的声浪向他袭来。
　　哎，真不晓得这些有什么可赌的，看到这里乌烟瘴气让人片刻都不想停留，夏砺不解地想。他挨着一张张赌桌仔细地寻找，这回他也谨慎许多，连着走过几张赌桌之后专门在某一张赌桌前小赌一把，他自然是赢得次数寥寥无几。一圈下来，他并没有看到粗眉毛的身影。
　　看来今天那人没有来赌。
　　夏砺决定赶紧离开这里回到德雅楼，他依旧不放心把锦漪一个人留在那里。
　　刚踏入德雅楼的大门半步，夏砺就被店小二给拦下了。
　　“哎哎哎，这位爷，刚才与您一同来的那位小爷还没结账人就走了，您是不是来替那位小爷结账呢？”
　　听到店小二说锦漪已经离开了，他满脸惊愕。他没有回答店小二，而是直径地奔向二楼和锦漪一起开的雅间。
　　店小二在后边跟着夏砺，说道：“爷，小爷之后又点了些点心，小的去送点心的时候发现小爷人已经离开了。”
　　“现在那个雅间有其他客人吗？”
　　“这时候店中客人不多，小爷走后就没有人过去。”
　　“我不是吩咐你不让闲杂人等随意靠近这个房间的么！”
　　店小二委屈地说：“小的的确遵守着爷的吩咐。现在离晌午还早，所以客人不多，二楼雅间只有您二位，小的并没有发现谁上过二楼啊。”
　　“那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是独自一人还是和谁在一起？”
　　夏砺推开雅间的门，看到屋子里面空空荡荡，茶碗也被店小二给收走了。
　　店小二回到：“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小的一直在前面忙，还真没留意小爷是何时同何人离去的。要不小的去问问店中其他伙计？”
　　夏砺心想，若是锦漪离开的话肯定会结账并嘱咐柜台等我回来之后把去向告诉给我。他环顾四周，看到雅间的一侧窗子大开，走近一看，窗子的下梁处有一个不太清新的脚印，一看便是男子留下的。
　　夏砺说道：“不必了。”
　　窗子外边是德雅楼的花园，专门为二楼雅间曾添景色给建造的，越过花园就是德雅楼的后街。很明显，锦漪是被人给掳走的，他心想。
　　他把钱袋直接扔给店小二，接着就奔出了德雅楼。店小二还把锦漪点的点心打包给夏砺让他带去。他此时心急如焚，哪还顾得了这些，撇下点心让小二自己留着吃。
　　出了德雅楼，他站在门前的台阶上环视了一下街道上的人群，茫茫人海，锦漪不知所踪。此时他有些计无所出，他对自己说，你千万不能着急，要冷静下来慢慢想。现在脑子一团乱麻，夏砺责备着自己：夏砺啊，你怎么就这么笨呢！你怎能留下公主独自一人呢！
　　当他的目光停留在了斜对面的九间堂的时候，他心中泛起了疑惑。
　　难不成公主是被九间堂的人给劫走的？！难道在我上次去九间堂打探的时候就已经引起的他们的怀疑？！但是他们劫走公主是为何？若是要挟我的话怎么不给我留下音信？而且我有什么可让他们要挟的？！
　　焦急和冲动让夏砺决定直接去九间堂问个明白。
　　他心想，既然彼此都心照不宣了，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毕竟公主的安危是重中之重！
　　于是，他便气冲冲地走进了九间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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