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如一江春水向东流

　　1.
　　有人道:“姑苏城外三点鸦。”
　　鸦儿应声抖落几片乌羽，凄厉一声叫唤栖上泊在湖中的乌篷小船。
　　徐客舟坐在狭窄船头，端着釉色粗糙的瓷酒壶斟满木盏。琼液将杯沿舔上一个来回，被他饮入喉头。
　　2.
　　“公子落寞我瞧得画舫群中只一客舟。”
　　徐客舟望去，琉璃灯火湖面生烟，不过数尺处的画舫上站着一袭火红衣裳的姑娘，凭栏掩嘴。
　　美人如醇酒，香阵阵，余韵阵阵。
　　3.
　　徐客舟朝姑娘拱拱手，展开眉眼笑答她:“只是有感，哪来的落寞。”
　　“不过为坊间妓子，眼拙。”姑娘眼弯弯，双峨眉间胭脂点的三片梅花瓣透着欢愉。
　　残在葱白纤手后的一抹朱红嘴角挑着风流，梨涡里盛的是秋水盈盈。
　　徐客舟唏嘘。
　　一句“妓子也是出挑人物。”逗得姑娘咯咯笑。
　　4.
　　来往匆匆是客舟。
　　姑娘连着几日都能见到乌篷船和船上客。
　　“公子不是常客”姑娘发上簪了朵猩红鹦绿的海棠，有乌丝垂垂似有云雾气。
　　徐客舟仍在舟上，赏上三分夜景三分美人，答姑娘。
　　“是游人。”
　　5.
　　姑娘了然，笑如雨落瓦片溅起一片淅淅，她打趣道:“游人怎么不上画舫来游一游”
　　徐客舟说得从容，曰:“旁人不如姑娘。”
　　姑娘眼里有流波转动。
　　画舫里琴瑟花腔不过风吹得八角铜铃“伶儿”响来得好听。
　　6.
　　哪时。
　　浓墨染透了皙白宣纸，墨渍印上案桌，于是纸上水墨画，案上画水墨。
　　被姑娘见了翘了嘴说:“公子要画个妓子么，比山水好看。”
　　徐客舟发笑不觉指上沾了墨。
　　“我定画个姑娘。”他说得认真，撤去压着画角的砚台再续一张新纸。
　　7.
　　日薄西山，红日将满目红晕洒在姑娘衣裳。
　　她金钗步摇也好看。
　　姑娘抿嘴对徐客舟说:“公子要画个我，这么远可看不清，不如请我去船上坐会儿”
　　8.
　　徐客舟还没来得及答话，却被好心的船家摇着桨载到画舫下。
　　于是一抹胭脂色翩然落入乌篷小船里，鱼儿尚还惊诧渲了天空的鲜艳，片刻就被泛起的涟漪惊跑了。
　　9.
　　姑娘一双绣花鞋轻点船木，凑近去看徐客舟笔下的画。
　　一眼美人妖娆，一眼海棠正茂。只是未着色。
　　客舟还在叹息。
　　“可惜少了朱红。”
　　10.
　　姑娘笑得轻佻，将半边酥骨往徐客舟身上一靠，菱唇在人耳边如吐兰气，问:“你这画真送我了”
　　徐客舟浑身的血涌上了面颊，偏头轻答了声“自然”。
　　钻入船篷，逃得仓皇。
　　11.
　　晚风吹烛瘦。
　　姑娘将若削葱根的指伸进胭脂盒里，沾了一指肚的绛红抹上黑白一味的画。
　　海棠乍显曼姿。
　　尖尖指尖为画中人添上唇红。
　　此画成，海棠美人，风弄纤丝与衣角。
　　看这满卷的胭脂气与画中人真是分外合适。
　　12.
　　姑娘将画卷送到客舟面前时，他已是解舟将行。
　　徐客舟看着同姑娘一样沾着胭脂俗气却出挑如此的画惊叹。
　　陈年不变的尔雅与谦调，他说:“姑娘果然非凡。”将画复又交入姑娘手里。
　　13.
　　客舟客舟，留客留舟，却留不得一张画卷。
　　姑娘问他:“这山水不如别处”
　　徐客舟摇头。
　　又问:“我不如别处姑娘”语调哀哀，字句间不似平时圆润婉转。
　　14.
　　他给她手里塞了朵茶花，说:“姑娘比任何女子都高一筹，但客舟向往的不过是异乡山水与人情。”
　　我有行囊，要去窥探景色几番，水波粼粼或篝火红绸，要的是醉在梦里醒在烟萝。
　　一袭红衣，不解酒。
　　15.
　　古今说谈是妓子。
　　我是妓子，是舟上客，辗转在各色梦中，醒来是心悸恍然湿红妆。
　　一夜海棠谢尽。

　　图源百度，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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