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与酒

　　“我突然，想喝酒了。”
　　坐在温暖的小木屋里，素衣老妪如是说道。
　　围在她身旁叽叽喳喳的声音仍在继续，几个孙辈们用尽浑身解数，想让坐在上首的老人开心。
　　或许是别无杂念，没有人曾注意到那一句话，
　　一声叹息，轻轻的在寒冷的空气中打了个旋，挥散开来。就和它的突然到来一样，静悄悄的消失不见，
　　···········
　　午后。
　　中年汉子刚推开门，
　　目力所及一片雪白，
　　“下雪了呀。”
　　用手再次紧了紧衣服，他遮挡着眼睛，疾步走到老母亲的卧房，抬起冻僵了的手敲了敲门。
　　“母亲，今天下雪了，你要看看吗？”他记得母亲很是喜欢这样的下雪天，每当这时，都会拉着父亲一起坐在房门前，看雪。
　　两人偶尔窃窃私语，时常打趣嬉闹，
　　这时候，两个花甲老人就像是两个顽皮小孩。
　　这样的习惯从他小时候就一直保持着，从青年到老年。
　　或许是，习惯成自然。
　　只是，现在......

　　去年刚到此地，并没有雪，而今年，竟好运的遇到了漫天飘洒的雪花。
　　希望今天的雪能够让母亲开心起来。

　　房门“吱呀”一声，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一双浑浊的眼睛在这时竟然绽放出夺目的光彩。
　　看到母亲的脸上竟然长了几块老年斑，中年汉子的心隐隐抽痛，自从......过后，母亲又老了许多。
　　“快扶我过去。”

　　中年汉子连忙伸出手来，轻轻的搀扶着那老妇人走到廊下，
　　那里有一张凳子，自从为了母亲的疗养而搬到南方，他就将这边的林林总总循着记忆重新布置了一遍。
　　看着刚到自己胸口的花白，中年汉子不禁心疼，小时候，母亲可是他身前那一座高山，何时变得如此瘦弱矮小？
　　看来他真的很久不曾关心过母亲了，心间一时羞愧难当。

　　为母亲抱来一床毛毯，仔仔细细的将母亲包裹。

　　“母亲，你看这雪，和在北方的像是一样的。”中年汉子高兴的说到，仿佛是希望，他高兴一些，母亲也能高兴一些。
　　“像是一样的？”老妇人小声的重复了一句，
　　老妇人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眼神又恢复浑浊。

　　却又对着儿子笑道，“这雪花，确实是好看的，我很高兴，但是外面太冷了，你还是将我扶到屋里去吧。”

　　中年汉子很高兴能够让母亲能够一展欢颜，把母亲扶回小木屋后，检查了屋内的供暖设施，和母亲交流几句，出门前还小心翼翼的为母亲关上房门。
　　特意叮嘱妻子多多照看母亲后，整顿衣裳，急匆匆的出门去了。
　　今天还有些公事需要处理的。

　　看着冷清的房间，老妇人静静的坐着，抬眼看着桌上的黑白照，
　　“不对，不对，北方的雪是浪漫而满怀以往的，是温暖的雪，而南方的，却是寂寞的，冰冷的雪。它们是不一样的呐。”岁月摩挲过的嗓音带有难以反驳的坚定。

　　老妇人看着墙上的摆钟。
　　还有一会儿，那些活力四射的孩子们就要来了。

　　···············
　　这次陪伴完奶奶，孩子们例外色没有分别各自玩耍。
　　奶奶为什么总会有些闷闷不乐，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女孩凑在一起，他们正在严肃的讨论这个问题。
　　“奶奶的额头总是有深深的皱纹！”
　　“奶奶不爱笑！”
　　“奶奶不和我们玩！”
　　“奶奶.......也不吃糖。”
　　.......
　　“那我们就多说说话，逗奶奶开心吧！”
　　“你，讲笑话很好，你负责讲笑话！”
　　“你，会跳舞，不会吗？哎呀，随便乱扭也行！”
　　“你，会讲故事，你就负责讲故事！”
　　“你，会......”

　　“我会吃东西！”

　　“是吗？那你就表演吃东西吧！”
　　.......
　　···················

　　时光荏苒，吵吵闹闹的孩子们已经而立，中年汉子也满脸皱纹，垂垂老矣。
　　老人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眺望着南方，不曾留下一丝眼光注意楼下养老院的绿树成荫。

　　护工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老李呀，你家孩子来看你了咧！”

　　老人的脸色突然鲜活起来，双手掌控着轮椅转过身，冲着进门的男女老少笑道：“你们来陪我玩了呀！”
　　之前的悲伤怀恋似乎不曾出现。

　　···················
　　从养老院出来，几人驱车前往养老院南方的陵园。
　　陵园很大，里面有很多坟墓，也有很多故事。
　　几个人轻车熟路的走到了那座矮矮的坟墓前，今天，是母亲的忌日。
　　“母亲，父亲去年末就开始有些老年痴呆了，身体也越发不利索了。我们就不带他过来看你了。”

　　祭拜完母亲，又与母亲述说近况。
　　最后，“母亲，再见，你在下面要过的好好的。我们去看看爷爷奶奶了！”

　　给嗜酒如命的爷爷倒上醇香的白酒，
　　“我记得这是爷爷最爱喝的酒。特地多带了些给爷爷你。”
　　又将头转向左边的那块墓碑说，
　　“奶奶，我们给爷爷喝点酒，你可别担心他喝多了会身体不好。我还记得你敲爷爷头的样子呢。”

　　白酒从瓷杯里抛洒出去，静静的在空中扩散，最终落地，将墓碑打湿。
　　扬起尘埃万千，随风飘舞。

　　························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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