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

作者:荞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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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温玉慢吞吞地提起购物袋,又慢吞吞地向外走。他微微低着头,垂落的发丝遮住了他迷蒙的双眼。
      天像是被熨平的画布,没有一丝褶皱。毒辣的阳光打下来,热浪扑面。周围人行色匆匆,但还是有不少人打量着温玉,一半是因为他实在太过苍白的脸色,一半是因为他俊秀的脸庞。
      温玉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没有什么血色的唇紧紧抿着,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回到小出租屋,温玉终于坚持不住地软倒在床上,购物袋丢在地下,手指骨节微微泛起了青白色,手指由于攥得太紧,仍然保持着握拳的形状,指尖却在抽搐。
      温玉闭着眼,默默承受着似乎是来自灵魂的灼热感,长长的睫毛颤抖着,却是一声不吭。痛得狠了,才吐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像小猫叫。
      窗子未关,有热风吹进来,满柜书本似有书页抖了抖。
      今天天黑得真早……
      昏迷之前,温玉脑海里划过这样一句话……
      江南花发水悠悠,人到秦淮自解愁。
      温玉意识浮浮沉沉,艰难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床帐。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全身酸痛。强撑着起来扫视了房间一眼,一个精致的屏风被叠在一边,几米外摆着一张红木桌子,上面有端端正正的茶盏。一切都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
      ——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房间啊摔!
      门突然被人推开,温玉还没看清来者何人,那人就迅速向外跑去,边跑边嚷“啊啊啊啊夫人醒了!!”
      温玉:“……”
      突然头有点疼。
      然后温玉发现自己头疼早了。
      清风微微拂过床帐。
      一个小厮跪在床边,满眼泪水,凝视着温玉。
      一个长得十分妖孽的男人轻轻搂着他,深情道:“夫人,为夫担心了你好久”
      温玉想说话,还没开口,发现自己喉咙干得要冒火。费力扒拉开圈在肩膀上的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小厮马上倒了一杯水。
      然后递给了妖孽男。
      温玉渴到几乎昏厥,看到小厮把水递给妖孽男,内心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
      妖孽男把水杯慢慢凑到温玉嘴边,看到温玉急切的动作,还温柔的给他抚了抚后背,“夫人慢点,当心被呛到”
      妖孽男声音非常好听,温玉把杯子推开,感觉嗓子好了些,表情冷淡“你叫我什么?”
      妖孽男理所当然道:“自然是夫人啊!”
      温玉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憋到内伤,握拳,深呼吸。脸色又苍白几分,挤出一个微笑“大侠你认错人了”
      妖孽男还没说话,小厮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豆大的泪珠哗哗布满小脸,声音还是一如的洪亮“公子都是小七不对,小七再也不敢了,求夫人责罚呜呜呜呜”,大有哭丧的阵仗。
      温玉揉揉额头,感觉头要炸了“你先别哭,给我拿一面镜子过来。”
      见温玉脸色不霁,小厮抽抽搭搭,抹着眼泪去找镜子。
      “夫人莫急,在为夫眼里,夫人永远是最好看的”妖孽男语气温柔得掉渣。
      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啊! 温玉大惊,“你怎么还在这!”
      妖孽男握住他的手,准确扣住命脉,暗暗试探,一边温柔道“夫人身体有恙,为夫自当衣不解带陪在左右。”
      温玉只觉得身体突然一冷,头更晕了。此时正好小厮将镜子拿来,红着眼睛递给温玉。
      温玉伸手接过铜镜,细细分辨镜子里的男子,莫约二十的年纪。清纯的五官与自己无差,但是镜子里的男人额间一点朱砂显得格外妖艳,长发软软垂到了腰际。
      但这不是自己!!
      平地一声惊雷,温玉只觉得眼前一黑,啪叽,又晕过去了。
      小厮眼眶一红,眼泪一滴一滴夺眶而出,却不敢出声,求助般地看着那妖孽男子。
      妖孽男子将他放下躺好,看着温玉苍白的脸,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犀利的审视。
      “你主子只是还未完全痊愈,好好照顾他,我会让九央来抓几副药”宋泽淡淡道。
      小厮似是有些畏惧宋泽,低着头道“多谢宋宫主”
      宋枭看也没看他,转身就出去了。
      这次倒是没有昏睡多久,温玉叼着勺子,静静听那小厮扯七道八。
      原身的主人也叫温玉,本是京城一户富家的小公子,三个月前,在一次的灯会上与千机宫宫主宋枭一见钟情,当今圣上又恰好与宋枭交好,于是大笔一挥,赐婚!
      当地百姓民风开放,加上成婚后夫夫二人感情蜜里调油,最重要的是两人都长得特别好看,最后简直成为了可以与梁祝并肩的一段佳话!
      就在三日前晚上,前温玉不知要找什么,与小厮小七一起去后山,结果从后山不慎滚落,一直昏迷到现在。
      说到这儿,小七眼睛又红了,眼看着就要哭出来,温玉立马喝完最后一口白粥,迅速把白瓷碗塞到小七手中,“喝完了。”
      小七一步三回头,生怕温玉会再昏倒。
      温玉微笑,心道快走吧快走吧。
      简直令人无比头疼。
      小七走后,屋内安静了不少。温玉撑着头发呆,也不知在想什么。
      前世温玉是个孤儿,无欲无求的,靠着自己的努力,读上了市里的中等的医学院,后来由于身体原因,不得不辍学,在家整天研究些医书古籍,活得像个老年人。
      原本以为平淡无奇的日子能过一辈子时,然后就来了这里。
      “夫人在想什么?”宋枭不知何时来到了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温玉原本的一点惆怅被“夫人”砸得连渣都不剩。立马反驳“叫我温玉”
      宋枭走到他旁边,坐下,漫不经心地捏碎了一个茶杯,又漫不经心的问他“夫人方才说什么?”
      温玉表情淡定,内心崩溃。
      你才夫人你全家都是夫人。
      你们古代人都这么暴力吗?!
      信不信我分分钟把你们解剖!!
      “我是说夫人这个称号很好”,温玉面无表情倒了一杯水给他,“天热,降火”
      宋枭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赞叹“夫人倒的茶果真特别香”
      温玉满脸黑线,“这是白开水”,白开水也能尝出味儿,能不能再假一点。
      宋枭从善如流“只要是夫人倒的,白开水也香”,简直不能更情圣!
      温玉悲愤地看着他,身为一宫之主,这样真的好吗?有病得治啊!
      宋枭看着温玉气鼓鼓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非常软。
      “夫人醒来后倒是与平常不一样了”,宋枭笑,“不过这样子更可爱。”
      可爱你妹啊!温玉把他的手拨开,表情严肃“其实我失忆了。”
      宋枭愣了一下,嘴角挂着笑,眼睛眯了眯,“其实夫人怎样为夫都喜欢。”
      温玉看着他,忍不住小声嘀咕“完全看不出你有一点喜欢啊……”
      “嗯?”宋枭似笑非笑,语气微微上挑。
      温玉习惯性想反驳,却见宋枭对着门的方向淡淡道“什么事?”
      温玉一脸茫然。
      一个黑衣青年推门而入,恭敬道:“宫主,饭菜已在饭厅备好,左护法在饭厅等候宫主”
      宋枭点头嗯了一声,黑衣青年道了句属下告退便退出去了,一丝脚步声也无。
      还未等宋枭开口,温玉便自觉放下茶杯,站起来,笑笑,道“走吧”
      千万不要再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了!
      宋枭扬起嘴角,拂袖向外走。
      温玉默默跟着他,此时已经临近黄昏,西边天空一片橙黄色,给院子围墙的琉璃瓦和高大的古树染上一层黄灿灿的水彩,没有钢筋水泥高楼大厦的喧嚣,漂亮极了。
      温玉迷茫地站在院子里,反射弧终于渐渐折回,突然来的时空的转换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这就穿越了啊……
      “夫人……”
      温玉猛然抬头,入眼就是高大俊美的宋宫主勾着唇角看着他笑,深邃的眼眸看起来十分深情。
      温玉心头狠狠跳了一下,心情复杂地扭头,道“走吧”
      宋枭摸了摸下巴,也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温玉完全不认路,在多次蒙错路后,被宋宫主拎着到了饭厅。
      温玉戳戳宋宫主腰,默默抱怨“晕”
      “宫主”说话间,一个儒雅的青衣青年面带微笑迎面而来,青年将素白折扇别在腰间,向宋枭行礼。
      宋枭颔首“辛苦你了”
      儒雅青年摇摇头“这是属下应该做的”,注意到温玉,青年笑了笑“这位便是温公子吧,果真是天人之资,宫主好福气”
      温玉还是晕乎乎的,茫然的啊了一声,看起来倒是无比乖巧。
      宋枭揉揉温玉的头发,给他解释“他就是方才说的左护法,沈墨,先前被我派去西北,至今才回来。”
      沈墨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
      温玉对这个儒雅左护法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沈墨微微鞠躬,“饭菜已备好”
      雕梁画栋,红木八仙桌,金边玉碗,鱼肉鲜汤,无比奢华。
      温玉捏着手感极好的竹筷,心不在焉地挑出豆腐里的葱花,深感自己是掉到资本主义毒坑的贫苦农民,不过……温玉摸摸扒着饭菜,味道真好,吃得十分满足忘我。
      温玉不会绾发,柔软青丝只用一根发带堪堪系着,皮肤如玉,额间一点朱砂衬得人十分清冷,然而眼底偶尔露出的满足光芒,平添了几分灵气。
      沈墨向宋枭略微交代了西北商号基本情况便停止了交流,沈墨挂着儒雅的笑,微微地扫了一眼温玉。
      温玉默默吃着挑干净葱花的豆腐。
      宋枭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温玉浑然不觉,又夹了一筷子醋溜土豆丝。
      一顿饭吃得非常安静和谐,宋枭和沈墨议事时,温玉静静挑着菜;宋枭和沈墨用完饭后,温玉还在不紧不慢地扒着碗里的半碗饭;温玉吃得很认真,连有人在帮自己添菜、添茶都自动忽略了。
      “嗯?”温玉放下竹筷,环顾四周,沈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只有宋枭八风不动地坐在主位,嘴角扬起,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温玉。
      温玉扯了扯过长的头发,对宋枭道“宋宫主……?”
      宋枭站起身,拢了拢温玉的长发,温玉有些不自然的扭了扭,抬头望着宋枭,觉得有些莫名。
      看着温玉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宋枭低低地笑笑道:“别动,老实点”,轻轻地帮他把头发拢了拢,然后把发带重新绑上。
      温玉也不是个拘谨的人,感受对方的手指在轻柔地活动,觉得有些舒服,大大方方伸了个懒腰,仰头对英俊“深情”的宋宫主笑,眼睛弯弯的。
      宋枭嘴角含笑,赞叹“夫人真好看,真想把夫人藏起来”
      温玉摸了摸脸。
      有那么好看吗?
      宋枭有一搭没一搭玩着温玉的发丝,彼时天色渐暗,见温玉面有倦色,便体贴的叫人领他回他的住处。
      见温玉离开,宋枭打了个响指,沉声道“下来”
      一个青衣青年从房梁翩然跳下,将扇子啪的一声打开,即使是偷看被抓,脸上也还是挂着笑,如春风拂面,“宫主真是好兴致”
      宋枭摸了摸下巴,想起温玉,一脸高深莫测。
      “的确很有兴致”
      桌上饭菜早已经被悄悄撤下,沈墨摇着扇子坐下,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才悠哉悠哉地说“打扰宫主的雅兴了,依属下所见,您这位公子,怕是……薄命呐。”
      宋枭怔了一瞬,冷笑道“秦阅倒是狠得下心,温玉跟着他也有十年了,明里暗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事,最后连人都拿来送……”
      拿来送死……
      沈墨无声笑了笑,“这位九王爷素来心机深重,又与皇上针锋相对,宫主与皇上私交甚笃,这是自然”,沈墨声音轻轻柔柔,“况且民间早已有传闻,自从温公子来到千机宫,九王爷是茶不思饭不想,真是痴情一片啊……”
      若是温玉在他宋枭这里折损,秦阅说什么也不会放弃对付千机宫的这个好时机。
      宋枭依旧冷着脸。
      见宋枭不说话,沈墨笑得更深“不过九王爷憎恨宫主也不是一日两日,平日里也下了不少绊子,有这一层没这一层倒是真的没什么大碍”
      意思就是,温玉死不死都没什么多大意义。
      若放在以前,宋枭定不会理会温玉的生死,他一向随心所欲,大不了就把麻烦扔回给秦钺,可是……想起温玉灵气的眸子,宋枭摸了摸下巴,失忆后的温玉的确顺眼得多。
      像一只小猫。
      而此时被当成小猫的温玉正舒舒服服地坐在浴桶里,心情却有点复杂。
      本以为温玉只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哥,现在看来并没有那么简单,温玉轻轻擦拭胸前错综的一条条伤疤,有的是刀伤,有的是鞭伤,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无比突兀。然而令温玉更介意的是,身上没有新伤。依照小七的说法是,“前温玉在后山不慎滑落晕倒”,可是浑身上上下下却没有一点新伤。
      温玉拧了拧湿手帕,觉得有些丧气。
      胡乱擦了一把脸,温玉又想起了宋枭,有钱,很帅,也很温柔,装出来的温柔也算温柔啊。虽然有些妖孽深沉,不过……
      他勾了勾嘴,不过真的是对象的最佳人选。
      泡了近半个时辰,感觉水已经有点凉了,温玉感觉胸口有点闷,扶着边缘,缓缓跨出浴桶,他使劲睁眼想驱散眼前蒙着的黑雾。
      缓了缓,他慢慢地把身体擦干净,白皙的肩背在烛火下如一块莹白的美玉。
      仅仅是背而已。
      小七早已经将床铺好,温玉迷迷糊糊间道声谢就直接叫他出去了,没有发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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