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很简单

作者:杨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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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臭流氓


      春节已过,北方依旧天寒地冻。

      这个冬天尤其漫长。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与恋人分开之后独居的人,在第五年都特别难熬。也许是我的感情发酵太慢,而周围的人急于品尝我发酵之后的味道,就像在期待出窖的美酒,可等他们掀开盖子,说不定只会看到一盒放臭的酸奶。

      我自认不是什么有涵养的人,当初追求林浩,也是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苦肉计,霸王硬上弓轮番上演,才把他弄到手。当初圈子里的人提到我,都是“阳牧那个浑球”“阳牧那个流氓”诸如此类,以至于林浩到我身边之后,天天捏着我的鼻子说,臭流氓。

      别人说,我生气,林浩说,我就特得瑟,一脸贱兮兮的样子,搂着他让他多骂几遍。

      从初三第一眼见到他,到大一真的在一起,竟有五年时间。想来,“五年”可能真的是我的极限,无论是暗恋,还是放手。

      记得念高中时,有一本厚重的复习书叫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大家喜欢喊它八年抗战,形象又好记。而我和林浩,是五年暗恋三年恩爱,回首整个八年,却是做梦。

      做梦。此刻这种感觉在心里特别强烈。

      不断尝试遗忘,白昼里努力的份额却在夜晚加倍偿还。甚至清晰记得与林浩在一起的每个细节,从他的一个微笑一句闲谈,到每一次分离每一次拥抱。我记得他锁骨下面有一颗红色的小痣,每次热情交融之后,我都喜欢舔一下,逗他,看他羞涩微微发抖的模样。
      林浩说:“臭流氓。”
      声音是甜的,好像棉花糖,含进嘴里就会融化。

      我不止一次问他,你明明是同性恋,当初为什么交女朋友?他瞪我,义正严辞地说,明明是你把我掰弯了。我还真信了。

      直到秦雯来找我,冷笑着说,叫你们这群恶心的变态来恶心我,等着看吧,林浩玩完了。我才知道,林浩跟秦雯交往的时候,已经在喜欢我了。但他的性格就是这样,非逼着我先开口。

      问秦雯做了什么,她说,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林浩母亲了,林浩再没脸见人。想给她一耳光,最终没能下得去手。这件事,到底是我们先对不起她。

      只能不断打林浩电话,跑去找他。以为最坏的情况,就是林浩与林伯母闹翻,大吵一架。却没想到毫无预兆地,林浩失踪了。

      当时正值寒假,每个他常去的地方都不见踪影,电话无人接听,敲开他家的门,被林伯母泼了一身洗碗水,拿苕帚轰走,继续四处找他。寒风一吹,衣服冻得仿佛晒干的咸鱼,关节活动时直往下掉冰茬。找了一整天,毫无音讯,买了当夜的火车票赶回学校,逮人就问,还是没人见过他。

      吓坏了,报警,派出所联系到林伯母,才得知,林浩回老家看望奶奶,一周以后回来。松了口气,抱着这条消息等了一周,每天打十几通电话,最初无人接听,后来关机了。林浩心情不好,我等他。这么想着,又等了一周,2月16号,电话那头传出不一样的声音,空号。

      一直焦心等待,却迎来当头一棒。浑身力气都没了,心被千斤巨石压进了深海。

      在林浩家门口跪了一整天,求林伯母原谅,想知道林浩奶奶的地址,看见林伯母拿起电话,整颗心又悬起来,喉咙干涩,眼睛却湿了,仿佛沙漠里跋涉的难民终于看到一股清泉,结果一通电话叫来了小区保安,被强行拖走。

      不吃不喝两天,大病一场。苏晨把我从医院接回家时,对我说,林浩不会回来了。我大怒,把屋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一个不留,最后在废墟里找到林浩送的雪花球,哭了一夜。

      我那么爱他,就以为,他也同样爱我。没想到放弃我,对他而言就像丢弃一团废纸。可纸团上沾了他的味道,他的痕迹,要怎么消除。我不知道。一度以为有回转的余地,却在一天接一天的分离中,失魂落魄。

      五年前的事了。如今回忆起来,全无恨意。

      最初的愤怒之后,开始琢磨他的苦衷,盼望等他回来,向我解释一切,然后一个拥抱,重新在一起。如今,安好便好,磨不去的是想见他一面的执念,已经变成人生的一个坎,跨不过去。

      小野把牛肉面撑开,倒汤,筷子也放进我手里。
      阿晨说:“多吃点,肉汤有营养,吃完了早点休息。”
      我点了点头,闻到久违的面香,食欲大涨。
      小野见了我的吃相,说:“娘哎,这孩子还在发育。”
      阿晨环视四周,总结道:“很久没吃热食了。”
      小野十分同情地看着我,说:“作家真辛苦。”
      作家不辛苦,写不出东西的作家才辛苦。

      吃完饭,送两人出门。小野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迈开腿野马一样奔腾而去。我知道他不太愿意与我相处,表面上和气,眼里却隐藏着敌意。

      阿晨说:“别送了,天冷。”
      我应了声,转身回屋,要关门,阿晨挡了一下。
      询问地看着他。
      他收回手,指了指我身后,“明天帮你打扫打扫。”
      我说:“维持不到两个钟头就乱,别白费力气。”
      阿晨笑了笑,转身走了。临走前小声说了句:“照顾好自己。”

      照顾好自己。我以前也爱这么说林浩。

      没办法,不同的大学,不同的城市,异地恋,能给的仅是只言片语。有时候连他生病,我都是等他病好了才知道。

      林浩并不像看上去那样风轻云淡。他沉默,内敛,骨子里却是十足的傲气。我喜欢他这样,在一起之后,却见识了他的另一副模样。羞涩,喜欢听我说情话,有时候任性又固执,无论多小的事都要分出对错。当然,我总是错的那一方。

      不喜欢的是,他生病或受伤,无论多么严重,都不会主动提起。若是不小心被我知道了,他才会撒娇,但内容不是病得多难受,而是很抱歉瞒着我。为了赔罪,发一连串自己制作的动态图,两个面包一样的小人,亲亲抱抱,把人的心都要融化。
      我说:“林浩,再瞒着我,发一百个小人都没用。”
      他说:“那就发一千个。”
      电话里短促而轻快的语气,像那个面包小人在我心上咬了一口。我没法再怪他,问他还难受吗,他说不,早好了,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因为最痛苦的时候,都一个人扛着。

      那时我自责,不能常陪在他身边,所以一到周末就坐火车去看他,火车两个小时,大巴两个小时,坐到晕车,趴在垃圾桶上吐,脸色苍白。蹲在树荫里缓一缓,跑到他的学校,满头大汗,面色又红润起来。

      后来学会开车,挺神奇,晕车病竟然跟着好了。周末租车带他去野炊,去钓鱼,去看电影,晚上在小旅馆住下,激烈地交缠,一夜香甜,怀抱总是满的。

      那时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我想一辈子都这样过”。我把他搂得更紧,□□相贴,是表达忠诚与肯定的最好方式。

      2010年毕业,我拿到设计院的工作,林浩当晚为我开派对,请了几个特别要好的朋友,喝酒玩闹,凌晨一点才散。回到出租屋,因为喝多了,不停索要他,反倒把他累得先睡着。拥着他,觉得凯撒大帝也不过如此,征服了世界,还有艳后相偎。人生圆满了。

      后来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话,世界上最美妙的缘分,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人,于茫茫人海中相遇,并携手一生。读给林浩听,他居然红了眼睛。好半天,才说,你第一次对我讲“一生”。

      奇怪,自己讲了那么多“一辈子”,却只因为我说一句,就感动得要哭。

      我说:“林浩,你害羞的样子像一牙西瓜,看起来特可口。”
      他反倒不羞了,嘲笑我说:“形容别人像西瓜,修辞水平还能更差吗?”
      我问:“那我该怎么形容你?”
      他大言不惭:“水蜜桃啊,粉嘟嘟的,多可爱。”
      一米七八的个子,身线挺拔匀称,要我叫他水蜜桃。
      我撇嘴,说:“我不喜欢水蜜桃,我就爱吃西瓜。”
      然后扑过去,把他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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