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伊人

　　（二十七）杜家的神医
　　又连着有几日杜仲没有再去沈府，沈宁庭还想着书上有些字看不清，等他来了要问问他。他再出现在沈府，沈宁庭就知道他这两日又去干什么了。
　　“小庭子我觉得我领悟到了你的气质精髓。”杜仲今日说话都压着嗓子把声音放得很轻。沈宁庭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的人，沈小乐正赶上给沈宁庭拿糕点，也撞上了这让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一……
　　二……
　　三……
　　“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个数之后，从沈宁庭的房间里爆出了一阵排山倒海的笑声，震得房顶都快被掀了。
　　“不像吗？”杜仲从怀里掏出镜子，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沈宁庭，“我觉得神似。”杜仲一本正经的点点头，对着两人说。
　　沈小乐笑得更欢了，手里端着的糕点虽然是被他几次护住了没有掉在地上，不过散了满满一盘，也是不能吃了。沈宁庭显得略为淡定些，没有笑出声，脸上的笑容已是漾开了，眉眼里也是满满的笑意。等到回过神来，沈宁庭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是笑了。
　　“杜少爷，我们家少爷是身体一直没有恢复，所以脸总是惨白着，你要学少爷的气质也不用这么彻底……”沈小乐扶着门框，笑得身子都是不住的发颤。杜仲心大又爱笑，所以其实往日的气色是很好的，说面若桃李绝对不是夸张，今日脸上涂满了不知是哪个姑娘的香粉，说话间都觉得有白粉在往下落，让人联想到的，不是台上的戏子便是冤死鬼，就是杜仲的形象，说扮鬼也吓不了什么人，平白给人添乐子倒是不假。玩笑过了，沈宁庭吩咐沈小乐去取了水给杜仲擦脸，沈小乐候在一旁递帕子时还是止不住的笑着。
　　“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擦了？”杜仲对于沈宁庭这番好意竟还略有不满，擦着脸嘴里还嘟囔着。
　　“你不擦我这府里今日是没人能好好当差了。”沈宁庭看了一眼还在笑着的沈小乐，他说这话时虽然平静，扬起的唇角还是暴露了他的喜色。
　　沈安晚上回来听人说起此事，也是摇着头笑了。沈小乐有板有眼的学着杜仲那一句“我觉得神似。”，沈安险些没翻了手里的茶盏，不知是该说杜仲这孩子是傻还是可爱。欢笑之余，沈安感慨良多，早前他真的不知道该拿沈宁庭如何是好，认识杜仲大半年，先开口说话，现在还能和人开玩笑，让他觉得无比欣慰。
　　赫连靖受伤，南楚大乱，蔡毅趁乱带着人杀回了丰泰城，一万多人马剩下五千，不过南楚也应该没好到哪去。沈宁庭是一身的血被两个士兵抬进城的，杜仲一早在门前候着，看见架子上昏迷不醒的沈宁庭只觉得眼前蓦然黑了一把。远远看见赫连靖营地一片大乱之时，他的左眼便跳个不停，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若不是沈宁庭一早吩咐他提防赫连靖偷袭，他早就带人杀出去了。果然是出事了。
　　沈宁庭被抬进了他的房间，蔡毅马上手忙脚乱的安排人去叫了军医，杜仲稳了稳心神，走到了沈宁庭床前搭上了脉。
　　如果说在看见沈宁庭一身血被抬回来时杜仲是头晕目眩方寸大乱，在搭上沈宁庭脉象的那一瞬间，便是一个惊雷击溃了他心底最后一道理智。蔡毅等人只看见杜仲的脸由原本因急躁的桃红瞬时惨白了下来，比起床上因失血过多脸白到快透明的沈宁庭好不了几分。
　　三个背着药箱的军医马上进来了，蔡毅吩咐他们赶紧看看沈宁庭的情况，三人正要凑上前去，趴在沈宁庭床前愣神的杜仲突然站了起来，挡在了三人面前。
　　“将军的伤有我一个人就可以了，不需要其他人。”杜仲从未在人前用过这样气势逼人的的语气，也从未有过这样坚定不容人侵犯的神情，蔡毅等人被杜仲的气势吓了好大一跳。由担心到惊吓的瞬间转变，让人很是缓不过劲来。杜仲一直跟着沈宁庭，他们只是大概有个印象，平日看着极不起眼的人，突然的庄重让众人都不明所以。
　　“将军这次受伤极为严重，多一个人……”蔡毅被杜仲的气势压住了，说话的声音都降了下来。
　　“三岁识草药，五岁诵《本草》，七岁问诊，九岁名扬临霁。你们三个谁觉着自己比我更有资格，可以留下来。”杜仲望向那三人，顺手从离他最近的一人肩上拽下了药箱，那犀利的目光让三个年纪看着至少比他大一轮的军医无不是悻悻站在了一边。杜仲说这句话时声音已经降了下来，语气里没有骄傲的意味，只是淡淡的陈述事实，这样的阵仗，让屋子里的所有人在他面前都不敢再说话。
　　蔡毅回神过来，招呼众人出去，以免打扰杜仲疗伤。
　　“你马上去找两个懂点医术的机灵点的小丫头来。”杜仲叫住了他。
　　“这又是为何？”杜仲不愿意留一个老成的军医，倒是指明要两个小丫头？蔡毅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军营里的男子们笨手笨脚的，女子换药时能心细点。”杜仲已经开始给沈宁庭查看伤口，蔡毅觉得他说得有理，应下了之后便带上门出去了。蔡毅惦记着沈宁庭的伤势，动作极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两个打扮极为素净的丫头便进了沈宁庭的房间。
　　两人进屋时，屋子里已是一阵浓重的血腥气，一个小丫头胃里一阵翻滚，几乎就要吐了出来。杜仲身边满满的摊着一堆处理伤口要用的物什，他看见了她们，起身从桌上顺带拿走两粒红色的药丸递给了她们，“吃了它。”杜仲没有温度的话语让两个小丫头吓得身子一颤，赶紧从他手里接过咽了下去。
　　这小城的两个姑娘哪里知道会是这样的局面，蔡毅悬赏重金，只说是帮忙照顾伤兵，两人想着可以贴补家用这便来了。现在真真是被杜仲吓到了，一个眼看着就要哭了出来，另一个眼眶也是红红的。
　　“放心，我不想要你们的命，只是从现在开始，对除我以外的任何人你们就是哑巴，屋子里所有的事情，如果我从别人口里知道了一丝，你们就永远不要想拿到解药。”杜仲说的冷漠，两个小丫头看着他僵硬的点了点头。
　　“给他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动作轻一点，不要碰到他的伤口。”杜仲吩咐完，两人手忙脚乱的朝着沈宁庭的方向走去。
　　清洗伤口、敷药、包扎，屋里的血腥气越来越重，一盆一盆的血水被两人轮流端了出去。沈宁庭受伤主要两处，一处是左肩，另一处是额头，额头的皮外伤不如左肩重，但那一鞭有些伤到了脑子，加上失血严重，所以沈宁庭一直昏睡着。杜仲花了整整一日的时间，才最后给沈宁庭包扎完。虽然给沈宁庭喂了缓解疼痛的五通散，杜仲的动作也是极力放轻，沈宁庭偶尔还是会因疼极而迷迷糊糊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万幸晚上是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
　　杜仲在沈宁庭身边守了一夜，让那两个丫头去休息了。翌日一早，他正要出门去煎药，蔡毅顶着一双熬红的眼睛堵在门口。沈宁庭这一次受伤是因为他私自带兵出城，而头上那一下更是替他受的，没有沈宁庭，他昨日可能就要死在赫连靖的鞭下。
　　沈宁庭昨日在战场上有多拼命，跟着去的将士都明明白白看在眼里，早前对于沈宁庭的各样情绪彻底烟消云散，化作深重的敬佩。而对于蔡毅而言，还有一份感激在，沈宁庭是他的救命恩人，沈宁庭还躺在里面，他便在门外跟着也守了一夜。
　　“再过两日，这条命就算是捡回来了。”杜仲一推开门蔡毅便往里面探头探脑的，他就知道蔡毅是为什么在这儿了。本来不想告诉他沈宁庭的状况，不过是看着他自己也受了伤还守了一整夜，这才有点看不过去。不过说话时，没给他什么好颜色。
　　“那两个小丫头怎么不能说话了？昨天我找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杜仲不放任何人进去，蔡毅本想找她们问问沈宁庭的伤势，不料这两个丫头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摇着头就走了，蔡毅追上了她们又低着头什么也不说。最后没有办法，蔡毅只能放她们去休息了。
　　“他的伤势被赫连靖的人知道了对我们不利，我只是防止他们那边有小动作，拿沈宁庭的伤做文章，所以给她们下了药。”蔡毅说话的声音有点大，让杜仲很是不快，回头就轻手带上了门。
　　“那赫连靖的人万一有解药你不是白费心思？”蔡毅脱口而出，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声音太大，这一句就明显小了很多。
　　“我有心配的药，只要我不想解，没人能配出解药。”杜仲不再搭理他，转身向厨房走去，他说这话时，两个小丫头正赶上来照顾沈宁庭，被他这话吓得一个激灵，瞬间跪在了地上，不住的朝着杜仲离开的方向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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