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天不语

　　窗外的麻雀早已经叫了好几遍，柳聆语懒懒的不想起床。她不知道见到赵天宇该说些什么，心里有点害怕，还有点期待。
　　“小语！吃早饭了！”张婶喊了一声。
　　让大家等总是不好，柳聆语换好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你张叔王哥上山抓野兔子去了，老爷子在外面散步，就剩下你和天宇了。”
　　“奥，他也没有起床呀。”
　　柳聆语拿着牙刷在外面刷牙，眼睛的余光看着赵天宇的房间，窗帘依旧深垂，屋内没有任何动静。
　　“啊......”赵天宇从屋里走出来，手上拿着牙缸，肩旁上搭着一条毛巾，在门口使劲的伸了个懒腰。待伸展完毕，正好迎上柳聆语叼着牙刷看过来的目光，赵天宇躲了过去，拿着牙缸在屋檐水沟处默默地刷完牙，洗了把脸退回屋里。
　　“小语？还没吃早饭呢？这山里的雾气可真大，不适合在外面呆着，吃完了早饭给赵爸爸来两曲？”赵来鹏从外面走回来，边走边拍打着后腰。
　　“我们小语还会唱曲？”正在刮土豆皮的张婶问了一句。早饭还没有结束，就开始准备中午饭了，张婶这一天是最忙活的人儿了。
　　“张婶，不是唱，是弹！”赵来鹏站在屋檐下，笑呵呵的看着小语，一改往日的威严，这两天赵来鹏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看起来像个慈爱的老伯伯了。
　　“赵爸爸，您真能开玩笑，这荒山野岭的，就是弹棉花，您也给我找不来棉花呀，何况是筝呢？！”柳聆语站直了腰看着赵来鹏。
　　今天的确雾气挺重，要不是赵来鹏说，柳聆语还不觉得，被他这么一提，柳聆语觉得没有带古筝过来的确挺遗憾的，高山流水，妥舍竹林，在这里弹上一区，韵味悠长呀。
　　想着想着，心里痒痒了。连连后悔自己想的不够周到。
　　赵来鹏面带喜色转身对还在桌子上吃饭的赵天宇喊了一声，“天宇，快吃！吃完了去把筝拿过来，让小语来两曲！”
　　还真有筝呀？柳聆语惊讶的看着赵来鹏。
　　赵来鹏笑着点了点头。
　　“哇，赵爸爸，这是哪里来的筝呀，我都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精美的古筝呢！”柳聆语细长的手指拂过筝身，连连发出感叹，筝尾是玉石雕刻的出水芙蓉，墨绿与嫩绿的荷叶相见，一朵盛开的荷花搭配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盈盈一水间，将古筝的韵味衬托得淋漓尽致。
　　“是天宇妈的古筝，不过很久没有人弹了，你看看保养的还行？”赵来鹏的脸上划过一丝忧伤，不过很快就被抹掉了。
　　柳聆语的食值轻轻的从抹过琴弦，紧接着大指托回，一抹一托，抹托之间，古筝的空灵，典雅，柔美立刻流露了出来。
　　“好筝！”柳聆语觉得再好的词也无法表述遇到好筝的心情了。
　　“嗯，好筝还需美人配！这台筝是我专门为天宇妈定做的，这荷花代表的就是她。”赵来鹏看着这台筝，筝在人已非，叹人事无常。
　　“小语，要不要来一首呀？”赵来鹏问，“好久没有听你这个小神童弹筝了。”
　　“赵爸爸，这么好的筝，不来一首，岂不辜负了它？不过我没有带指甲过来，就用手指弹吧，可能音色欠缺点，但是应该不影响的。”说着，柳聆语轻轻的落座，眉目含情，笑盈盈的看了看已经洗耳恭听的赵来鹏，还有坐在一边的赵天宇，“为两位奉上一首《女儿情》！”
　　芊芊细手在琴弦上划过，所到之处，如珠落玉盘，婉转轻灵，再一看那弹琴的人儿，面容清秀，双眸闪动。
　　柳聆语看着坐在对面处的赵天宇，抬眼凝眸处，目光相撞，净也是柔情无限。
　　伴着轻柔，细腻的筝音，柳聆语的心像是如镜的湖面，被调皮的鸟儿踏乱，一阵阵的涟漪在心里晕开，不断的向外扩散开来。
　　那时，春光满园惹人醉，
　　你笑我笑，我跑你追，云朵儿笑，
　　风儿轻，月儿美，一池湖水如明镜，
　　心儿美，月儿圆，你侬我侬。
　　斯时，暮然回首，悲凉无限，
　　物是人非，憔悴了一腔的爱意柔情，
　　纵使风云变化，人生无常，
　　情挚如此，何曾远？
　　迄今，已是情根深种。
　　赵来鹏拍着膝盖，合着柳聆语的筝曲，竟也轻轻地跟着唱了起来，“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柳聆语的双手如行水流水，不断的拨弄着筝弦，她轻轻的抬起下颚，含情脉脉的看着赵天宇，这首《女儿情》不仅仅是为赵来鹏所奏，更是再向赵天宇表露自己的心声，恐慌过后，她想要勇敢一点，顺从自己的心。
　　风雨过后，你是不是也是如此的肯定？
　　期待的爱意绵绵呢？赵天宇的表情已经完全冷了下去，那一瞬间四目交接的柔情，顿时毫无影踪，似乎从没有发生过，柳聆语的心跟着冷了下去，这副表情太熟悉，没有任何感情，冷的让人的心里打了寒颤。
　　“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啪！琴弦断开，弹在柳聆语的手指上，冒出了血丝。
　　“没事吧？”赵天宇冲过来抓住柳聆语的手。
　　“没事，没事。”看着赵天宇的紧张表情，柳聆语的心里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我说的是筝，这台筝很贵的。”赵天宇放开柳聆语的手，看了看断了的筝弦，脸上露出心疼的表情。
　　坐在一边捏着手指的柳聆语心里盛开的朵儿，在这一刻枯萎了，即使是昙花盛开，也不会只是一首曲子的时间。
　　“天宇，怎么说话呢，不就是台筝嘛，小语的手没事吧？”一直看着事情发展的赵来鹏站起来看了看柳聆语，“这筝弦够厉害，都出血了。张婶，拿创可贴！”
　　“赵爸爸，没事，这个不是第一次了，一点点而已，不碍事。”柳聆语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难过的样子，“我出去洗一下好了。”
　　柳聆语拿着水瓢从缸里舀了一瓢水，慢慢的冲在手上，冬天的水是刺骨的凉，也好，可以让已经发烫的心好好冷静一下。
　　竹林依旧是昨晚的竹林吧，柳聆语站在小径前，听着竹叶的簌簌声，心里起伏不定。
　　“你......”这次她知道是赵天宇跟了过来，头都不用回，修长的影子从背后覆盖过来，除了赵天宇不会有别人，想说的话因为害怕一下子被咽了回去。
　　“昨晚......”赵天宇看着转过身来，满眼疑惑的柳聆语。刚才的曲子，他都听懂了，他怎么会听不到她的心声。
　　12年前，她14岁，他16岁。
　　“小语呀，长大了给我们天宇做媳妇吧？”那时候还年轻的赵爸爸看着两个形影不离的孩子笑着说。
　　16岁的赵天宇看着14岁的柳聆语，心里扑通扑通的一阵狂跳，她红扑扑的脸儿满是娇羞，竟然轻轻的点了点头。那个时候，赵天宇想向整个世界大声呼喊，他想抱起她转无数圈圈，看着天地转，看着日月转。
　　如果不是那年冬天母亲突然从医院的楼上跳下去，赵天宇会一直默默的守护着柳聆语，静静的等待她长大，等待着她长大到可以娶回家的年龄。
　　那个冬天，改变了所有的一切，铺满鲜花与阳光的大道，忽然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这一场雨下了好久好久，等到天气放晴了，道路泥泞的却再也看不到它本来的面貌。
　　是他自己亲手将一切埋葬，用自己突生的乖戾将她从身边推开，让她习惯了怨恨他，讨厌他，甚至有时候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爱上了惹她生气发火的感觉。
　　喜欢是张扬的，爱却是隐忍的。
　　他无法做到肆意妄为，在一切如此混沌的时候，他宁愿就这样远远的看着她。
　　看着她幸福，自己也是幸福的吧？
　　何况，他已经为她选好了人，他会是个长情而温暖的人儿。
　　那会是不被宿命所累，爱的张牙舞爪的令人心生羡慕的人生。
　　柳聆语看着眼睛里充满着疲惫的赵天宇，她无法读懂他，多久了，他们没有单独相处了，一直逃避的，还是会在某一时刻跳出来，搅乱你的平静。她以为自己是怨恨他，讨厌他的，以为自己可以避开他，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去谈一场有开始有结果的浪漫爱情，一直走向婚姻，自己一个人幸福的生活下去，原来这一切只是自以为。
　　“昨晚......”赵天宇欲言又止。
　　“昨晚你喝醉了！”柳聆语看着赵天宇。
　　也许习惯被他揶揄惯了，或者被他毒舌惯了，或者还是不习惯他冷不丁的给自己浇上盆冷水，反正不想听他给自己的行为解释，从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真相，难过会少一点吧？
　　“嗯。”赵天宇点了点头。
　　她依旧是那个聪明伶俐的柳聆语，会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赵天宇知道如果自己说出这句话来，无异于重伤，而柳聆语自己说出来，却会是轻描淡写的效果。
　　“小语，我并没有喝醉，也只能用醉酒的理由让自己放肆一次。”
　　“小语，我没有办法自私的将你留在身边，因为我更害怕那种永远的失去。”
　　“小语，我只要你好好的，即使你在别人怀里欢笑，即使你只能活在我的眼睛里。”
　　看着柳聆语慢慢淡出视线的背影，赵天宇的心绞痛，他心里把真正想说的话朝着柳聆语的背影说了一遍又一遍，“小语，我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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