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2
烟柳三月。
吴飚一身男子劲装打扮,骑着高头大马,跟在镖车之后,缓缓而行。“三少爷,这么快就又有新作啊!”路过集市,满耳熙攘之声。“是啊,又画了一批。”耳边有个斯斯文文的声音响起,温润得蕴进了整个江南的烟柳水意。吴飚扭头来看,身旁小铺子里一个年轻男人正放下了一抱画轴。侧过脸来,真正是眉目如画,文弱入骨。身材还是正常成年男子的样子,只是气质上,文弱到了极点。“马二,这个卖画的是谁啊,你认识么?”吴飚忍不住问身边的人。“南宫世家的三公子。镖头别看他长得好看,人却是顶个的没用!就只会谈谈唱唱,玩个花花鸟鸟,却又一道不精,真正的草包一个。”吴飚不以为意:有钱家的公子,这样也很正常。马二一看镖头神色,就又接着说:“他可比不了一般有钱公子哥儿,南宫家有钱是不错,可南宫老爷子的四个儿子里,就他最没出息,连两个妹妹都不敌,也不受重视,算是给了个地方住,也没怎么管,你看,他还得自谋生路呢。”吴飚扭回头看,的确,看衣服真看不出是南宫世家的公子少爷。“他父亲一点不管?”“嘿,南宫老头儿最见不得没用的人,是女子也还好说,偏偏是男儿郎,还这样游手好闲,恨不得不认这个儿子。”吴飚又回头去看,却已经看不见了。她点了点头,决定回头找个人把他好好查一查,查清楚。
“对了,马二,他流连烟花之地么?”马二一愣:“呃!这倒没听说……”
吴飚目光沉沉看着前方,嘴角微微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押过这趟镖,吴飚回来时让镖队先行走了,自个儿在苏州逗留了一阵子。她打听到了他每天遛鸟的必经之路,在沿街的茶楼上喝了三天的茶。她看着他提着鸟从青石街上走过,一路都有小商小贩与之打招呼,其中不乏语带嘲讽之辈,他不知是没听出,还是不介意,都认真和人聊了几句。
是个傻子。吴飚观察了三天得出了结论。
南宫千琴在屋子里抚一把破木琴,叮叮咚咚,清脆悦耳,却也毫无特色。吴飚倚在树上听了半天,却一点不觉乏味。嘭的一声,有人踹开了小院大门,来人气势汹汹:“弹什么弹啊,老子都睡了!找揍是不是?”屋里琴声戛然而止,连灯也灭了,月光下一个灰衣仆人骂骂咧咧地又走了。吴飚藏在阴影里,冷冷看着。
“南宫公子。”吴飚轻轻扣了扣窗。“什么人?”小屋里又传来了斯文好听的声音,只是带了几分胆怯。“在下吴飚,威远镖局现任大当家。”南宫千琴颤抖着手打开了窗户,一个高大的男子含笑站在窗前。“不知足下找鄙人何事?”他在江南水里蕴过的声音不觉发了颤。“公子莫怕,在下并无恶意。”说着一身黑衣劲装的男子扯了束发,披散下一头黑发来。原来竟是个高大健壮的女子。“公子可曾有心仪之人?”南宫千琴微微一怔,摇了摇头:“不曾。”吴飚直直望着窗里的男人:“那你……愿意与我成亲么?”南宫千琴一下慌了:“这个、这个,在下、在下……这怎好说?”吴飚笑了:“那你现在看看,可还喜欢。”南宫千琴看着与自己面对面的女子,月光斜了过来,,映出半张含了笑的脸来。他深深看了半晌,道:“婚事得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已是拒绝了。吴飚点了点头:“扰了公子,不好意思。”转身就越入了夜色之中。
一个月后,有媒婆上门,带了迢迢而来的一封信。江湖最大的镖局威远镖局资历最老的老镖师稍后赶到,住在镇上最大的悦来客栈里。南宫家的家主南宫慕听说之后,立马亲自过去将人请了回来。南宫家从商百年,各个产业均有涉及。如果能与这样大的镖局结亲,那无疑是巨大的双赢。买了值钱的东西最是怕人惦记,安全有了保障才能放心。南宫慕虽然不大明白威远的大当家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但这个机会可不能放过。
南宫千琴在自己的小院里,自己的终身大事完全由别人口中得来。
一切敲定了,送走了威远的老镖师,南宫慕才让人喊来南宫千琴。“千琴,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成个家了。为父为你挑选了一门好亲事,女方是威远镖局现任大当家,虽是江湖女子,但精明强干,能凭女子之身撑起偌大一镖局来,是不可多得的好儿女。你性子懦弱,与她成了亲方能以后不吃亏。”南宫千琴垂眼,恭恭敬敬地行礼:“一切但凭父亲做主。”南宫慕少有满意地点了点头:“嗯,你下去吧。”
原来竟是入赘。
一切都顺理成章。
吴飚看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行走江湖的飒爽女子第一次红了脸。她想牵着她的手是那个人的,那个她一心喜欢之人的。
一杆秤挑起了盖头,吴飚低着头,有些娇羞。“娘子很美。”温润的声音在面前响起,带着浅淡笑意。吴飚红到了脖子根儿。又听见倒酒的声音,那只牵过她的手此时又牵起了她,将一只酒杯放了上来:“娘子,我们来喝交杯酒。”吴飚平素喝酒都用碗,八方来客都不曾怕过,如今却小心翼翼,生怕辱了斯文。南宫千琴从她手中拿了空杯,去放杯子了,吴飚这才敢抬头看。南宫千琴回过身来,修长的身材,一身红衣,如玉的脸映在烛光里,好看到了极致。吴飚有些迷醉了。
她的夫君斯文地在床沿坐下,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吴飚忽然有些担心自己常年行走江湖,风吹日晒的,皮肤是不是糙了。但南宫千琴似乎很满意,眼睛亮晶晶的。
吴飚看着男人斯文地去吹喜烛,心怦怦跳个不停。
他是喜欢的,这就好。
吴飚那么聪明,了解情况后就知道会是这样。上次见南宫千琴并无情意,着人去一说,却立马得到了回应。一切顺利到了极点。这肯定是南宫家主的主意,千琴懦弱,不敢违逆,就算是入赘,也会同意。这一切她都提前算好了,只是怕这个人委屈。
汉中终究不比江南,南宫千琴那些花花鸟鸟、蛐蛐儿鸽子都玩不了了,只能下下棋,作作画。这里地广人稀,又都是些糙汉子,他几乎隔绝了交流。吴飚没有书房,南宫千琴来了,她誊出了一间兵器房,放了书架,摆了书,给他作书房用。笔墨纸砚,花瓶画缸,精巧细致的摆件,慢慢都托人买回来,只为让那个人高兴。吴飚有次出镖,回来还带了一把好琴。又着木匠打了一张琴桌,拿去请漆匠漆了红漆,配着给南宫千琴用。
南宫千琴果然很高兴,他一看就知是好琴,比他那张不知好了多少倍。只是他琴技一般,换了好琴还是只会弹出些叮叮咚咚的声音来。南宫千琴心里高兴,就弹了一下午。吴飚就坐在一边,含笑听了一下午。
外面的人都觉得大当家这简直跟娶了一媳妇儿回来一样,搁家宠得跟什么似的。这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男人,平时大当家最看不起,如今自己弄了一个回来,当宝贝供在家里,也不知怎么想。
吴飚偶尔亲自押镖,来回需得数月,南宫千琴便在一方手绢上提了首无甚文采的诗,送给了吴飚,让她带着,聊解相思。吴飚走镖路上,一有时间,就拿出来看看。本来吴飚想也送他一样东西,但一时情急,竟找不出合适的来。南宫千琴笑笑说不用,想娘子了只需看画像即可。说着揭开了一张白宣,露出下面的画像来。吴飚看着,也说不出什么来,发式脸型、五官形状一看都是自己,只是画得一般,没什么传神之处。心意到了即可,吴飚笑了笑。
“吴姑娘,在看什么呢?”背后忽然有人凑近了!吴飚一把攥起了白绢,一边不紧不慢地塞进腰带,一边缓缓站了起来。开口语气有些冷:“金少爷,请自重。”金雪柳摇着玉骨扇,“本少爷哪里不自重了?吴姑娘说说看。”“请叫我吴夫人。”吴飚冷冷道。金雪柳嘲弄一笑:“吴夫人?我看是吴壮士还差不多,不知吴壮士在自家夫君面前是否也是这般模样?”说到后面,语气已经变了味儿。“你说什么?!”有听到的汉子要上前来打,吴飚伸手拦住了。“大当家,这种人就是欠打……”还有人不肯罢休,金雪柳在一边摇折扇:“来啊,来打啊!我少一根汗毛看你们怎么交差!”吴飚冷冷看了他一眼,背上的大刀唰的一下没入了他脚边的土里,进了大半个刀身。金少爷一下吓愣了,半天没敢出声。吴飚一把扣了他命脉,暗自运功探寻了一番,才放了手。“小心看住他。”“是!”
过了一会儿,那金少爷又活泛起来,坐在人堆里开始胡说八道。“哎呀你们镖头天天看的东西我可看见了,上面是一首蹩脚的情诗!你们要不要听?我看了一眼,现在大约还背得下来,要不要听啊……”他说这个,倒没人反对,一个个表面不搭理,其实都想听来着。“好了,差不多该上路了。”坐在远处的吴飚站起身,走了过来。
诗写的一般,吴飚就算不舞文弄墨,也看得出来。但一想到是他亲自想出来的词句,亲手写上来的字句,就觉得心暖。上面一个个圆润的字,小巧精致得跟江南园艺一般,似乎用尽了心思。这怎么会不好?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