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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所有品质高尚的人都是孤独的,伟大的心灵注定要孤独。(爱因斯坦)
陆令非走进厨房,拎起放在餐桌上的草莓蛋糕和外卖打包盒走进厨房,拉开了冰箱的门。
关关的冰箱充分地向他展示了什么叫空空如也,两盒孤零零的酸奶放在那里,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的心底泛起绵密的疼痛,他的小鸟儿这些年过得都是什么日子……
他关上冰箱门沉默半晌,调整好自己的表情,然而转身开口时,声音还是比往常更为沙哑:
“我家里还有好些我妈做得叉烧、卤味和酱菜,回头分一些给你。”
他想把她的冰箱填满,让她每次打开冰箱门,都能露出他记忆中最怀念的,比太阳还明亮闪耀的笑容。
他更想填满的,是他不在她身边,那段永远追不回的时光。
“真的吗?”关关正在给趴着她的腿跃跃欲试的海盗倒狗粮,听到他的话眼睛一亮,“阿姨做的卤肉最高啊,好多年没吃了,我还真想呢!”
“我妈手艺又精进不少,你这小吃货可有口福了!”陆令非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骨节分明的大手抓起抹布浸湿了,擦掉冰箱上的油印子。
关关顺了顺海盗的毛,起身时陆令非正麻利地清洗拧干抹布,手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鼓起,透出阳刚之美。做家务的男人太有魅力了,关关几乎能听到被“临幸”的小粉红抹布娇羞的呻吟声。
一直在旁边赌气不说话的顾殊予终于按捺不住,开启了毒舌嘲讽模式:
“前室友,你借厕所的时间也太长了,也该走了吧!”
“借厕所?你什么意思?”
“因为除了借厕所,我想不到本案的检察官为什么在夜深人静时,出现在辩护律师和犯罪嫌疑人的大本营——不要以为留下点气味就算圈了地盘……”
眼见着冲突就要升级,关关果断地介入:“顾殊予你闭嘴。对不起六哥,是我疏忽了,没注意该有的分寸界限。我送你下楼,早上因为变故没来得及说,还有些程序性问题要和你谈谈。”
和顾殊予的交谈从没有愉快过,陆令非走出狭长的楼道,摸了一下防风夹克里的烟盒,终究还是没有拿出来。他总要顾着关关,她虽然没有明说,但很明显讨厌香烟的味道。
“例行讯问安排在明天,可以吗?”
见陆令非提出公事,关关也表明态度:“要照程序讯问,我们肯定是配合的。只是顾先生现在是失忆状态,有医院方和司法鉴定中心的结论书为证。对于10年前发生的一切,他全不知情。既然逼迫他开口没有任何用处,我们不妨让证据自己说话。陆检觉得呢?”
“在法庭攻防前就把策略告知对手,这不是一个好律师所为。”
“我这人比较糙,所以习惯开门见山。六爷见谅哈,还请把这次对话算进《约见记录》里,并载明我的意见如下:”关关表情肃穆。
“第一,除非有明确的证据证明我当事人顾殊予先生的失忆症被治愈,并且全面恢复记忆,他的口供不能作为定案证据。”
“第二,他对案件相关问题保持沉默,不是放弃自我辩护,也并非对抗司法调查和审判,妨碍司法公正,恰恰是因为他尊重法律,尊重事实。”
“第三,公安机关在此前曾对我当事人进行过一次讯问,但当时并未告知我当事人有请律师的权利,请检察机关保证以后再程序上不会再出这样的纰漏。以上这些,我会提交正式的辩护律师意见文本。”
“有长进啊小鸟儿。”陆令非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样才好,保护当事人权利是辩护律师最重要工作,我也会全力以赴为死者伸张正义。希望我们能共同完成一次公正的审判!”
被六爷表扬了!关关哼着歌轻快地打开自家的大门,家里还有一块儿草莓蛋糕等着她的临幸,实在是太Lucky了!
属于男性的手指修长莹润,连被它拿着的塑料蛋糕叉都会觉得自己身价倍增,同如“白雪红梅”的草莓蛋糕一起,娇羞地探入那轻轻张开的,淡粉色的嘴唇间。
“啊啊啊啊!”发出尖叫的并不是倍觉荣幸的蛋糕叉,而是关关。那口蛋糕,那口蛋糕,看着空空如野连渣都不剩的包装盒,关关悲愤得无以复加。
她恶狠狠地“桌咚”顾殊予:“这是六爷给我买的蛋糕,谁让你动它的?”
“谁让你丢下我跟着野男人跑了!”顾殊予听说了蛋糕的来源,更是理直气壮碎碎念,“蛋糕什么的,最讨厌了!饱和脂肪酸增高血脂导致动脉粥样硬化,胆固醇超标危及肾脏,还有升糖指数——你到现在还没胖得无法见人毛发增多长出胡子,已经是医学上的奇迹了。”
“我肥死也是我的事儿!”关关吼了一声,又放缓语气,“这么说你的身体已经好了?”
“关关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已经全好了!”顾殊予的语调爽朗又轻快,整个人都散发着闲适的气息,仿佛刚刚那个喷着毒汁毛都炸了的顾殊予从未存在过,“我就知道关关你也会没事的,能保护关关,我很高兴……”
保护她?关关有些懵了,顾殊予是这么定义今天上午发生的事吗?
“这是老吴让我给你的。”顾殊予给了关关一个厚厚的信封。关关接过来,老吴给她写了一封谴责信,并附送了一份1万字的“饲养顾殊予指南”。
关关大致浏览了一下,据老吴的观察,顾殊予之所以这么暴躁,是因为睡了她的“劣质床单被罩”而起了疹子,从早上起他就一直处于低烧状态。这回老吴把顾殊予在实验室使用的所有物品,特别是真丝床品和各种真丝衬衫都一次性打包了。为了让她“长点心”,特附送一份注意事项,算是铲屎官责任正式移交。
她睡了2年都没一点事儿,他才睡了一个晚上就不行了。这媲美豌豆公主的挑剔劲儿,养一个顾殊予,真比养10只海盗都费劲。
看完老吴的解释,关关还是有些迟疑。一个低烧就黑化,一旦黑化就昏迷不醒,然而把人塞进胶囊疗养半天时间,再出来就又活蹦乱跳,似乎还“进化”了一点点……
说进化好像也怪怪的,她也找不到更确切的说法。黑化后又复苏,顾殊予就好像觉醒了身体里另一个人格,他的“人设”在呆萌M和变态S之间随本能波动游移——当他觉得周围坏境安全,比如和她这个铲屎官独处的时候,就更偏向前者;而一旦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侵犯,比如遭遇侵略性强的陆令非,就会向后者的方向移动。
这种感觉很怪,好像顾殊予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而是一个类人形机器人,以被输入的程序,对于顾殊予而言,则是自己的内心为判断,对外部环境做出应激性反应。
“顾殊予,你为什么会晕倒,是想起什么了吗?”
只想着“关关还这么关心我,真是太好了!”的顾殊予根本没发现关关的纠结,双眸明亮仿佛他瞳孔中的宇宙,所有的星星在在发光。他迫不及待要分享了: “我又梦见你了,关关。你听着可能会有点疼,不过别担心,这只是梦!”
什么睡美人、画画还有脑袋开瓢……这简直不科学!关关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实听着好疼。
“如果说还是如上次一样,我代表你的话,那你真的是睡美人杀手?就像警方说的,你有睡美人综合征,所以寄发犯罪策划的邮箱会以sleeping beauty为用户名。”关关咬住自己的下唇,脑海中又浮现出顾殊予黑化时的那个笑容,她是真能理解为什么陆令非对那个笑容那么耿耿于怀印象深刻。因为到现在她也仍是不寒而栗。
“睡美人综合征?啊,你是说Kleine-Levine Syndrome。”顾殊予恍然,他皱起眉,语气透出一种厌恶,“KLS就是KLS,为什么要这么牵强附会叫什么睡美人,跟迪斯尼有仇吗?托这个名字的福,我可以确定我没有做过那些事了,就算倒回10年前,我也绝对不会给自己起这种无聊的自称……”
这么简单就确定自己是清白的吗?关关回过神来,对他的逻辑也是无语了。只好转换话题抓重点:“那你觉得这个梦是什么意思?”
“这个梦的确很有趣,第一,在梦里出现了两个化身。一个是蝴蝶,庄生梦蝶是最基础的联想,这代表的是我;另外一个是代表睡美人的你。我从蝴蝶变成了你,而你则是睡美人。在我不是‘睡美人杀手’这个大前提下,这系列的变化所传达的,就是从前的那个我,肯定对‘睡美人’有一定程度的认知。”
“第二,潜意识无法直接传递答案,所以它像之前那个迷宫之梦一样,使用了隐喻和暗示。《创造亚当》、《赋格的艺术》还有你的大脑被解剖,是梦境三个最清晰也最主要的元素映像……”
顾殊予拿出一只笔,严谨地打了坐标轴,画了三个两两相交的圆。继续说:“这三个映像所包含的信息非常多,我们必须先确定那些是有用信息。最简便有效的办法,就是寻找它们互相联系的部分,具体而言,这三个映像就像三个圆,它们是有交集的。”
“对《创造亚当》和《赋格的艺术》求交集,绕不开宗教。而结合全部的场景判断,这个交集的最终诉求是灵魂——《赋格的艺术》是巴赫音乐灵魂最后的献祭;而你划下那一笔,割断的也是上帝与亚当灵魂的联系。”
他把灵魂两个字标在圆圈里,然后向另一个交集转移,并写下了“脑神经元研究”几个字,接着解释:
“围绕着《创造亚当》有很多奇思妙想,美国医生弗兰克﹒梅什伯格就声称《创造亚当》中上帝和天使共同构成了一张脑解剖图。在梦中你被人解剖大脑,而10年前我的专业领域恰好与大脑有关。这是最清晰的意向,睡美人很可能是与我专业方面有所牵涉的人……”
笔尖再次转移,他停顿了一下,最终写下了“对位法”三个字。
“《赋格的艺术》和解剖大脑最为疏远,他们的交集十分有限。赋格的对位法,‘punctus contra punctum’是指两条独立的旋律同时发声互相融合,对立统一,正与人左脑与右脑的关系巧妙暗合……”
移动的笔尖最终停在三个圆共同的交集部分,顾殊予闭上眼睛,在那里填下了“(√5-1)/2 ”这个数字组,喃喃自语:“没错,黄金分割……”
尖锐的刺痛侵袭大脑,顾殊予放下笔抱住了头。关关有些发慌:“你怎么了?是不是CPU转速,不对,是用脑过度了……要不要给老吴打电话?”
“不用了,我没事。”刺痛不过一瞬间就过去了,顾殊予唇色泛白,但是精神状态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他在那个数字组上画了一个圈。
“亚当和上帝的手指位置是黄金分割点,巴赫构思主题的规律,还有愉悦脑电波的上下限比例,最终的交集是黄金分割!”顾殊予双眸中华彩闪烁。
灵魂、脑神经元,对位还有什么黄金分割,身为天才就是这么一件可恨的事儿,知道的太多以后就不喜欢说人话了!
“黄金分割?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听得□□的关关看他这么兴奋,也不明觉厉了。
“这个还不知道。”顾殊予想了一下,诚实地回答。
身为老司机差点被上路的新手带到沟里去!关关打断他的天马行空:
“不知道就先放下,咱们简单粗暴一点,就是你知道‘真犯人’是谁,不是你本人就是和你有关的人,这种关系最有可能是学术关联。这样理解对吗?”
“不是我,但我的记忆里应该有凶手存在!我不是解释得很清楚吗?”顾殊予那一脸无意识流露出的“我这是为了照顾你们这些愚蠢人类智商考虑”的表情,关关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好想打人怎么办?
可是就算知道这些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啊。显然顾殊予和关关都想到了这一点,不同的是关关一脸焦虑的菜色,顾殊予仍旧老神在在。
“我到现在还没吃饭,关关……”
“你刚刚已经吃一整个蛋糕了,算了,好在还有带回来的菜……”
“我不要!”顾殊予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她,身体语言实力演绎“整个人都是拒绝的”,“关关,你怎么可以让我吃前室友剩下来的东西!”
“那就只有方便面和速冻汤圆了,要不要吃随便你。”
在方便面和汤圆之间,顾殊予选择了汤圆,还理直气壮地要求关关煮给她吃。关关只好上阵,她站在煤气炉前,看着黄蓝两色的火苗轻轻舔锅底,白胖的汤圆在水汽中翻滚,有种岁月静好的味道。
她并不是不会做饭,恰恰相反,为了照顾不能劳累的妈妈,她很早就练就了在厨房独当一面的身手。只是后来她上了大学,又在这个城市里独居,没有了那个无论她做的如何,永远都是点赞的温柔笑脸,她已经不想做饭了。
已经好多年了,她还是第一次煮饭给别人吃,没想到捧场的会是顾殊予——她的当事人。她转头,顾殊予正坐在餐桌旁往这边张望,一与她对上眼双眸就闪闪发光,专注又明亮。
如果不是之前的黑化事件,她是怎么也想象不出他会是犯罪嫌疑人。哎,当初她真该死咬住不接这个明显超出她能力太多的糟心的案子。可是现在除了辞职,她也没办法退货了。
可她是真不想辞职啊,算了,做百分之百的努力,但求不愧我心就好。
眼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明天的讯问。这两人之间摆明了是仇恨满满,她真的不敢想到时候会咋样?啊!这种注定会充满毒汁的记录拿到法官大人面前去会怎样,那画面太美她真的不敢看啊!她不会还没开庭就被法官大人拉去糊一脸吧?
她必须给顾殊予点教育,现在,立刻,马上!
“刚我和陆检察官出去,他说明天要让你去他办公室接受讯问。”关关叹了口气,“既然你失忆了,那我建议你,在有关案件的问题上,你都一律保持沉默。不,最好是除了基本情况之外,无论他问你什么,你都不要回答!一切都等你对付完明天这摊子事情再说!否则到时我们两就只能手挽手,选择狗带吧!”
“狗带?”顾殊予一下子没能理解这句网络用语,他不能地看了一眼海盗,不过转念一想,耳根从透明的粉嫩瞬间变成赤红,“go die?关关要和我殉情吗?不可以,表白是男人该做的事情……这种谋杀英语这门语言的事情是谁做的?”
“表白”什么的刺激太大了,顾殊予已经逻辑混乱语无伦次了。
“够了!”关关看着顾殊予,从接到这个案子开始就一直被压抑着的不安被顾殊予的轻忽一下勾了出来,“顾殊予,这是事关你生死的判决。每一次与检察官、法官的会面,都可能决定你最终会拿到的是出狱卡还是注射器。这不是能够一不开心就重来的游戏!过了这次讯问就要开庭了,开庭了你知不知道!”
顾殊予被她的歇斯底里吓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关关,半晌没有开口。
看着这样的顾殊予,疲惫像潮水一样,从大脑到心灵,覆盖了关关的全部。她叹了口气:
“是我压力太大了,对不起……”
“没关系的,关关。”顾殊予双手放在自己腿上,好像一个小学生,反而试图安慰她,“再来一次就好了。”
“那好,我罗列陆令非可能会提出的几个问题,我来帮你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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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提到的那幅画,米开朗琪罗创造于西斯廷教堂的《创造亚当》。
大家可以找一找顾美人说的大脑在哪儿。

今天的小剧场
作者:顾美人儿,这么看来,你也太爱做梦了。
顾殊予:不是岳母你自己说的吗?集齐七个梦可以召唤神龙?
作者:你召唤神龙要做什么?
顾殊予:听说泡龙血能修炼成金刚不坏之身,我就不用动不动晕倒,让读者质疑我的能力了。
作者:你想太多,我不会让你有机会河蟹到脖子以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