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事件簿

　　——人生往往是复杂的，使复杂的人生简单化除了暴力就别无他法。（芥川龙之介）

　　社交网络上常说的，会下厨的男人最有性感，关关觉得男人泡红茶的样子也不遑多让。她并不觉得这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式的花痴，只是在大方承认“这个男人美如画”的事实。

　　“看得这么入神，嗯？”顾殊予把飘着佛手柑温暖香气的红茶放到关关面前，顺手来了一记“摸头杀”，清冷的尾音转折出一股暧昧。

　　明知故问啊，不过随便问好了，宝宝知道但宝宝就是不说。关关拆了一包牛奶，大模大样地倒进了香浓的红茶里，漂亮的深红褐色瞬间被染成了浅咖，再顺手倒一包糖，完美。

　　顾殊予看她辣手摧残他珍藏的顶级红茶，挑了挑眉。

　　“怎么了？”关关用汤匙搅拌了一下奶茶，“觉得我暴殄天物？”

　　“只是饮食习惯不同，你开心就好。”顾殊予非常识时务，仿佛10年前那个为了陆令非用饮水机千滚水泡红茶，将之加进拒绝往来户的人根本不是他。

　　关关也不管他，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奶茶，导向正题：“年幼，眼盲又是家暴受害者，你觉得是刘谅的悲惨童年刺激了格拉姆？”

　　“这世界上没有人生下来就是连环杀手，就算身上有‘杀手基因’存在，也需要外界条件的触发。而有一个可怕的童年，几乎是所有著名连环杀手最一致的人生路径。格拉姆是个偏执狂，他只关注自己的感受，没有共情的能力。他会放过刘谅只有一种可能，他在刘谅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格拉姆在指定刘平安之前，对他和他的家庭必然做过详细的调查。他不可能不知道刘谅有身体缺陷又遭遇过家暴——之前你也调查过，这跟章敏海的人生轨迹并没啥相似之处。”关关头都想破了，只好打开脑洞，“你别告诉我，你也觉得章敏海是被人狸猫换太子了，或者现在这个章敏海是之前那个的双胞胎甚至克隆人什么的？”

　　“你想太多了。”顾殊予在她脑袋上弹了一记，“你老师应该教过你吧？家庭暴力犯罪最难以处理的就是隐秘性。就像冯娟一样，如果不仔细观察，很容易把被家暴的表现归结于性格上的怯懦与纤弱。”

　　“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关关问。

　　顾殊予显然被“我们”这个词取悦了，以至于端起杯子才发现茶杯已经见底了，只好若无其事地放下：“以他的能力，要要藏行迹易如反掌。所以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主动找上门。”

　　“你是说引蛇出洞？他现在肯定知道他只要一冒头就会被按住，又怎么肯出来？”

　　“那就下一只他明知有毒，也不得不上钩的饵。”顾殊予的故弄玄虚很快就在下一秒破功了，“想知道吗？亲一下就可以了。”

　　“你这些套路都是从哪儿学的？”关关简直忍无可忍。

　　“国内有知网，国外有Sociological Abstracts。”顾殊予回答，“不过数据库的论文都太过偏重理论，实践操作中不如网友总结的秘笈——不要脸三个字直白管用。或者你更喜欢潘、驴、邓、小、闲这种排列组合也没有问题……”

　　“Stop！”为什么她要听他以半学术的口吻谈论这种问题？就算他满足貌比潘安，财比邓通，伏低做小，全天候陪同这些指标，她也还没做好准备，和他的“宝贝”“驴”在一起。

　　不是她不反应不过来，实在是他的节操掉得太快。

　　不仅是在对待恋爱的问题上，就连“招呼”格拉姆，顾殊予也用了非常简单粗暴的办法。他直接注册了一个微博加V大号，第一条圈了关关“求关注”，第二天就是要格拉姆与自己联络，还大方地公布了自己的地理定位。这条微博很快又被各种大V转载，帮他一起做起了“广播”，连各路媒体也跟风凑起了热闹，帮他一起呼叫。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关关觉得自己有点方。

　　“有比这更快的可以单线联系格拉姆的办法吗？”

　　关关想说自己有加章敏海的微信，不过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如果她是章敏海，也不会轻易回应她的微信联络吧，除非他摆明了承认自己就是格拉姆。

　　这样的明火执仗，格拉姆会不会发来联络她不清楚，但是她家六哥的电话已经打到了她的手机上。关关直接把手机塞给顾殊予，这个锅她绝对不背。

　　顾殊予倒是光棍，直接挂断了电话。铃声停顿了一下，又锲而不舍地响起，关关怎么敢让顾殊予再重演一次，连忙抢回了自己电话，声音比平常甜了3个加号，透出一股谄媚来：

　　“六爷啊，刚信号有点问题，我刚想打回去呢！您老有什么示下？”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却被斜刺里杀出的一条手臂挽在腰间，跌倒在手臂主人的怀里。如果不是她意志坚定，早丢了手机尖叫出声了。

　　关关被迫枕着顾殊予的臂弯，恶狠狠地瞪了偷袭者一眼。顾殊予默默伸出另一只手，截走了她的手机。刚拿到耳边就听到陆令非关心的话语：

　　“……你身体还好吧？听着声音有点不对。”

　　“是我，你这是为了网上发布消息的事情找过来？”

　　“顾殊予？”陆令非的声音顿时从柔和变成了冷硬，“你还记得专案组的协议吧，为什么自作主张？”

　　“我的自作主张至少是有效率的劳动，或者你有什么更有建设性的提议？”顾殊予一边和陆令非说话，一边拿起手机敲起字，点击发送，这次是直接朝面子上招呼的发言：“需要给你留些时间，申请令尊令堂的许可吗？”

　　“就算再有效率，也不至于一刻都等不了吧？我们这边根本来不及布置监控。”陆令非压抑住怒火，这种不懂团队合作的人，根本多说无益。

　　“需要的监控设备我都有，我会给你和张瑛两人开放权限。不过速度来快，因为很显然地，格拉姆比你们更性急些。”

　　顾殊予的手机震动着，发出了规律的嗡鸣声。这条微博才发出去半分钟不到，对方居然就做出了反映。关关凑过去，看着顾殊予的电脑屏幕也同步跳出一张地图，右下角小字清楚地标示着“号码伪装解除中”的信息。

　　关关的小心脏扑腾扑腾，那断断续续的嗡鸣声越跳越急，她已经感觉不到时间的正常流逝，这样一直放着不管真的没问题吗？她怎么感觉这电话下一秒就要断掉的节奏啊。

　　她担心打乱顾殊予的安排，连催促的眼神都不敢给一个。顾殊予却是气定神闲，拖够了时间才接起了电话，还不等对方开口便先发制人：

　　“直接开门见山吧。我们都很清楚，没有你主人的全套设备掩护，这次通话的时间不会太长。你可以把这次通话，当成是对研究对象的一次例行询问。我不得不说，你的成长经历让我觉得有点乏味。原本我想着像你这样醉心绘画的伪文艺杀手，总有一点不同之处。没想到你的人生历程竟然和那些普通的连环杀手一样，不负责任的母亲，残暴的父亲，无法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巴拉巴拉，这种老生常谈，我真的没法用作我研究的开篇。”

　　电话里先传来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之后便依旧是他们已经熟悉了的，那种雌雄同体的毫无感情色彩的音色。

　　“我很失望，顾博士，你把我认成了另一个人。”

　　听筒里键盘敲击的声音很大，显然对方力道不轻。根据时间间隙判断，他应该是打了很长一段话，到最终却只有这短短的一句。就连关关也不难判断出，顾殊予刚刚的那段毒舌，引起了对方的感情波动。

　　“你的说法有本质错误，我还没有用名字这个社会符号来标记你。我想知道的只是，像你这样的职业杀手，在遭遇家庭暴力的时候，也会幻想有一个圣诞老人出现，拯救你吗？圣诞老人，Unblievable，你不觉得齐天大圣或者Superman至少更加合理吗？”

　　这是再残酷不过的、赤裸裸地羞辱，关关倒吸了一口冷气，顾殊予眉眼间的淡漠清冷，看得她心惊肉跳。如果这样对方还能忍住，那她真要敬他是一只忍者神龟了！

　　音箱里果然传出一阵巨响，听起来好像是砸键盘的声音。暴怒的喘息声穿越电波，几乎具象化成滔天烈焰，最终化作一声嘶吼：“顾殊予！”

　　格拉姆真音上阵，这还是第一次吧？虽然因为情绪太过激烈有些变形，但毕竟可以提取声纹，当做今后的比对材料。

　　“多谢配合，我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数据。”顾殊予说，“没想到你是这样真实不做作的人，托福，我的研究可以继续推进了。”

　　“你会后悔的，我发誓你会后悔的！”格拉姆又送了他们一句素材，便挂断了电话；而顾殊予电脑上的地图也终于锁定了格拉姆出现的最后位置。IP地址指向了距离他们所住酒店不远的某个创意园区里的咖啡店。

　　顾殊予把那个IP地址输入自己的黑客软件，寻找起对方的摄像头。关关则拿过自己的电话，进了自己的房间，飞快地向彼端的陆令非报上了咖啡店的地址，顺便拿男朋友安抚哥哥：“六哥，你跟顾殊予较劲也犯不上。他什么死样子你还不知道吗？先别管过程，只看结果，至少我们现在有了可以进行声纹分析的素材，以及格拉姆目前落脚在Z市的信息。”

　　“我知道了，莺莺正在和Z市警察联络。格拉姆藏身Z市，我和乔医生他鞭长莫及，你是他最好下手的目标。我这边会协调Z市警方加强对你的保护，咖啡店那边不知道留下了什么布置，你千万别去。”陆令非的声音里满满都是忧虑，恨不得穿过电话线到她身边去。

　　“我知道的，六哥，我比谁都珍惜这条小命，我还想着这边的事情了了，回家和你一起吃火锅跨年呢！”关关爽快地应下来，“章敏海的不在场证明调查怎么样了？”

　　“咱们国家这么大，距离稍远就得搭乘交通工具，尤其是长途旅行。我们已经向民航部门申请使用他们的旅客照片数据库，把章敏海的照片与最近半年发生5起睡美人案件相应时段，S市周边机场以及案发城市周边机场旅客的照片做对比。只要他搭乘飞机，就算不使用章敏海的身份证，也躲不过面部扫描系统。”

　　听起来就是浩大工程，关关觉得有点晕。不过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切入点。关关想了一下：“这么说，小谅过生日的那几天也应该重点排查下，以他对顾殊予的特别关爱，肯定不舍得在审判进行到那么关键的时段，长时间的离开S市。从S市出发时，他可能会搭乘夜间车，但回去时坐飞机的可能性更高。毕竟白天就把事情处理好的话，是不需要特别等到晚上在车上睡一晚，那是对于时间的极大浪费……”

　　“这就让他们先查小谅生日那天下午或者晚上的飞机！”陆令非也听得精神一震，“不愧是我妹妹，说得很有道理。”

　　又被六哥夸奖了！关关直到挂断电话，脸上犹有笑容。她哼着小曲，脚尖轻点转了个身，就见顾殊予站在门口，正目光灼灼看着他。

　　“能不能不要这么不出声地站在人身后啊！”关关捂住自己胸口，“人吓人真会吓死人的！”

　　“如果出声了又怎么会听到你的‘真心话’？”顾殊予一步一步逼近她，“在你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死样子？嗯？还要和别的男人一起跨年？”

　　听力那么好干嘛啊，明明靠脸吃饭就可以了！关关被他这样凝视着，总有种猎物被猎人盯上的发毛感觉。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一不留神就坐到了床上。

　　“你不是去找咖啡店摄像头的影像？找到……”

　　微妙的气氛遇到微妙的地点，化学反应一上来，某个不和谐的启动键立马就开启了。关关想转移话题，却被全面压制，只好专心“卖身事敌”艰难求存。

　　“刚刚说我坏话的时候，不是挺起劲的？”顾殊予把她困在身下，轻笑声如水晶相碰，透出一股愉悦，“你的舌头呢，被猫吃了？”

　　刚刚不就是被你这只猫吃了吗？关关捂着嘴看着他，水润的大眼睛发射着无辜的信号。在闹腾下去，假火就要变真火了，顾殊予只好翻身坐起来，手指轻抚过她的脸，撩起一绺长发在指尖绕啊绕，绕得关关肝都跟着发颤。

　　关关也跟着坐起来，两人目光胶着，气息又慢慢接近。就在双唇即将胶装那一刻，就听到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他们居住的总统套房在饭店顶楼，似乎也被这股气流冲击到，晃了三晃。

　　顾殊予把关关揽进怀里，目光转向窗外。不算太远的地方此刻正浓烟滚滚，位置与他脑中的本市地图重合。很明显的，那里就是格拉姆“栖息”过的咖啡馆。

　　毕竟之前格拉姆就有放炸弹的前科，他之前和Z市警方通电话时提醒过尽快疏散人群，现在也只能希望这一切都还来得及。

　　顾殊予吻了一下关关的额头，轻声说：“我得过去了。我已经和警方的人联络好了，他们等下会派人来，带你去另一间安全住所。”

　　关关见他就要起身，扯住了他的衣袖。她说不出让他不要去这样自私的话，只能用眼神祈求。
　　“我会带两个保镖走，很快就会去那边找你。”顾殊予捧着她的脸，“你想吃的火锅，我保证你今晚一点吃到！”

　　就连这么严肃的时候，也不忘在她心口开上一枪，她这男朋友的气量也真是没谁了！

　　在门口拥抱告别，顾殊予出门上车，迎着浓烟的方向而去。在路上他就与Z市警方这边取得了联系，才知道警方虽然通知了疏散，但是最先赶到的民警对爆炸的威力估计不足，还有些人没来得及撤出来。包括两名民警也暂时失联，很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一场毫无预警的爆炸，原本安静小资的园区变成了人间地狱。警车、消防车、救护车都已经到了现场，正在进行灭火和救援。

　　顾殊予看着套上了醒目橙色背心的医生把一条黑色的腕带绑在了一名血肉模糊看不到脸的男子胳膊上，目光也跟着沉了下来。那是国际通行的医生“暗语”，虽然还活着，但是救援他不符合灾难急救的效率原则。

　　在消防员的努力下，明火很快熄灭了，而与咖啡店相连的一整排建筑都有些变形，但是三层楼的骨架还在。闻讯赶来的火灾现场专家看了看这态势，便提出可以进去看看了。

　　“虽然犯罪嫌疑人疑似使用了这间咖啡店的WIFI，但是判断这里就是爆炸的中心点还为时尚早。”顾殊予保持了他一贯的犀利风格，“我查过这间咖啡馆，占据了这个单元的一楼和二楼，上下一共296平，网上评价说这家咖啡馆的WIFI特别好用。像这种面积的咖啡馆要达到特别好用的效果，通常会使用覆盖面积更广的大功率路由器，或者将几个路由器串联在一起。他的三楼还有两侧的店铺都能共享WIFI。与其调查这里，不如先去看看物业所说的‘无人租住的三楼房间’和旁边人比较少的冰淇淋店。这些地方更符合格拉姆的口味……”

　　“他是谁啊？”现场专家有些懵了。

　　“S市专案组的顾问顾博士。”

　　顾殊予向放置着高温作业服的方向扬了扬头：“我可以一起进现场吗？”

《青春交响》
me滴文，之所以要推，是因为它太冷了。偶有点想弃坑，所以想出来号召大家一下。请发挥一下你们滴爱，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