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事件簿

　　——为人辩冤白谤，是第一天理（胡适）

　　关关终于确定，所谓的本命年魔咒是真的存在的。

　　24岁生日下午，一辆黑色的，在各种警匪电影中都可以看到的，几乎是绑架专用的SUV停在了她身边。两个西装墨镜保镖标配的黑衣人下来向她晃了一下“有关部门”的证件，也不给她时间检查，就把她“提上”车，黑黢黢的头套加身，她还没来得及闭上双眼，就已经天黑了。

　　今天早上起床开始，她右眼就跳个不停，那是命运大神给她的提示。

　　世界再次恢复光明时，她已经置身于一间被黑色玻璃包围的密室，棚顶的白炽灯晃得人几乎瞎了眼。双手被绑缚在扶手椅上，而头上则顶着不知何种功能的高科技装备，坐在桌子对面的黑衣人声音没有一点欺起伏，机械地问她：

　　“你的名字是关关？”
　　“你的职业是法官？”
　　“你认识顾殊予？”

　　关关开始还回答了两个问题，之后便是沉默以对。这种情况显然不是什么单纯的绑架，而更像是发生在审讯室里的讯问。她想不到自己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要接受这种“洗礼”。

　　黑衣男显然对她的反应根本毫无关心，只是不断向她提出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间或夹着与“顾殊予”有关的问题。

　　……
　　“你是S大法学院的学生？”
　　“你考了3次司法考试？”
　　“你和顾殊予认识？”
　　……

　　“就算你搬来世界上最高精尖的测谎仪也没用，我吃过鲤鱼，鲳鱼，鳜鱼，武昌鱼。”关关终于被问得忍无可忍，直呛回去，“这‘顾殊’又是哪一种‘予’？”

　　黑衣男停顿了一下，回以“紧箍咒”继续，关关身体猛然前倾，连头顶上的高科技线也跟着晃了三晃，她直视对方的双眼：

　　“你们既然调查得这么清楚，一定也知道我虽然3次才通过司法考试，但好歹也读了4年法学院，知道什么叫心理参量图谱和条件反射。在做测试前，你不该先问我有没有服用镇定药物吗？”

　　黑镜子密室的隐蔽音箱里，传来了让关关觉得有些耳熟的男中音：“已经测试这么久，应该足够了吧？”

　　音箱又发出了一个杂音，就被掐断了。

　　“呵，绑匪中间现在也流行手滑吗？”关关冷笑了一声，她想得果然没错，这场绑架不是什么“犯罪分子一时冲动”，而是“有心人士蓄谋已久”。既然不用担心被撕票，她的嘴炮技能也就放开了。

　　密室的门从外面被人打开，高大男子如天神降临，剪裁得体的检察官制服包裹着刚毅强劲的体魄，只看长腿就有2米8的气场，连守卫在门口的黑衣人被他的气势压迫，本能地退后一步。

　　男子沉着一张脸走过来，塞了一听热咖啡给她抱着，又用毛毯把她一包。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走进来，把她头顶上的“帽子”取下来。

　　“都说世间最美的相遇是久别重逢，让我这样见到你，令非哥，该是我欠了老天很多钱吧！”关关揉着有些疼痛的手腕，笑得一脸没心没肺。

　　检察官制服男——陆令非双手握拳指节泛白，不是说她父亲的同事收养了她，还让她带母亲去国外疗养了吗？如果不是因为顾殊予，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就在这个城市，还跟他离得这么近，更想不到她会是这个样子。

　　消瘦的脸上笑容有些虚弱，大咧咧的毫不在意的语气，除了依稀熟悉的漂亮眉眼，眼前的她与他的小鸟儿——那个每天抱怨“我迟早要被想做我六嫂的姐姐们喂成猪”的圆润少女，已找不到半点相似。

　　他曾设想过他们重逢的样子，她或许会哭着扑进他的怀里，抱怨这么多年他为什么都没来找她；或许会气鼓鼓地问他是谁，说他找错人了。他会像从前一样摸摸她的头……

　　“对不起啊小关，让你受惊了。”S市司法界巨头们陆续进来，她师傅Boss的Boss司法局林局长一脸“我看好你”的笑容看着她，“组织上有个艰巨的任务要交给你，在这之前总要对你进行一个测试。”

　　这种大鲨鱼冲着小虾米“迷之微笑”的既视感，处于食物链底端的关关脑中拉起了警报，她装起了糊涂：“林局，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我没听明白？不是我被绑匪绑架，你们来解救我吗？”

　　“咳咳，不是绑匪，自己人。他们是国安部门的同事。中心决定把一个重要的案子分派给你，事关机密，他们也是不得不谨慎。”

　　“案子？林局您弄错了吧？我今天就转去做非诉讼法律援助了，除了妇女儿童维权就是帮农民工讨薪，我哪接得了什么机密案子？”

　　“我问过你们中心了，你人事关系还没动呢。中心的领导和你的实习导师考虑再三，觉得你有成为优秀的出庭律师的潜力，还是应该留在诉讼办公室。这也是组织对你的看重嘛！”

　　林局触不及防，任重道远“我看好你”了关关一脸，让她全体汗毛都跟着起立敬礼了。她的第六感显然没错，因为接下来林局就进入正题了。

　　“睡美人杀手你听说过吗？10年前轰动一时‘天才犯罪策划师’。”

　　“那个顾某？他叫顾殊予？”说睡美人杀手她当然知道，刑事侦查学的老师讲“犯罪传奇”时没少提到这一位。不过那位在被警方发现前就已经变成植物人了，案子也再没下文，关于睡美人杀手的新闻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被河蟹光了。老师说起他时只说是顾某，原来他的全名是顾殊予。

　　“对，一个月前，顾殊予已经醒来了，检方马上就要重启诉讼程序。顾殊予要求为他指派律师。我们决定让你接手。”林局递给她一个资料夹，“顾殊予的生平资料，你先看一下。”

　　“这么轰动的连环杀人案，又涉及国家机密，陆检察官这个当家花旦，不对，是王牌检察官亲身上阵，怎么也该找个大律师才算对等吧！拿我这level工资的人怎么好意思在这种场合露面？”关关看都不看，拒绝得非常干脆利落。

　　“你的情况我们都已经和他说过了，但他还是指定你来做他的辩护律师。”林局五指压在资料夹上，肢体语言透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你是法援中心的在编律师，这是公务！”

　　关关不说话，以沉默表示抗议。

　　威压不行，还有利诱。林局干脆地说：“你不接，就是拒绝履行公职；你接就算对单位有重大贡献，明年的职称评定肯定有你一个名额……”

　　现在的情况怎么办？要跳槽吗？关关握紧了双手，脑海中又响起许多年前，她在她面前承诺过的：
　　“永远不会浪费时间去怨恨，考上大学将来也会做法援律师。”

　　这个单方面的承诺，她已经坚持到了今天，没理由不继续下去。

　　她定了定神，抬头直视林局的双眼：“我可以接这个案子，林局，但是如果发生了当事人想换律师的情形，我是不是可以马上转去非诉办公室？”

　　“当然可以，能让他自动换律师，是你的本事，到时我会亲自给你们中心领导打电话要求特批！”

　　“我明白了，请您让我看看资料，考虑一下。”

　　“顾殊予，生物学博士，西方艺术史硕士……”关关看着那一长串各种学位和头衔，倒吸了一口冷气，“这高智商俱乐部‘先知社’又是什么鬼？”

　　“先知社，又称普罗米修斯俱乐部，仅对全世界范围内智商top 0.003%的天才开放的高智商协会。门槛比门萨更高。顾殊予在6岁那年取得了会员资格。”陆令非站在门口，回答她的自言自语，“他对于理工科的学位没有什么兴趣，所以资料上没有记录，在生物学之外，他最擅长的是计算机和应用数学……”

　　“六哥？！”关关放下文件，微笑招呼。

　　陆令非的脸色缓和下来，这来自从前的称呼一下子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不少。陆令非的“陆”通假“六”，关关为了报复他因为“关关雎鸠”叫她“小鸟”，给他取了这个外号。那时的关关声音清脆口角清楚，真像一只百灵鸟……

　　不待陆令非说话，她抢先开口，“任务当前，叙旧等会儿你请我吃饭时候再说啊。放心吧，我肯定没生你的气，不过以后换我为了工作也这么摆你一道，你也不能跟我急啊！”

　　如果是从前被他这么一吓，她早不依不饶跑去告家长了！可现在的她却是这么的“善解人意”，这些年她是怎么“成长”的，可想而知。

　　陆令非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小鸟儿，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之前听我妈说你出国了……”

　　“是啊，差点就去喝洋墨水了，可是我妈不同意。”关关笑了一下，“死活要留让我留国内读大学直接考成律师，把我忽悠到这儿来了……”

　　“那阿姨——”陆令非想到关关妈妈的身体，不太确信却还是问了一句。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那人，从来不讲信用的。还没等我考律证呢，她先去跟我爸团聚了……”关关说得大咧咧，可眼圈泛红了。这世上最爱她的妈妈，以死相逼她读书考大学，却在她拿到录取通知书前就过世了。都是为了她……

　　陆令非把关关抱进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摸摸她的头：“没关系，还有哥呢！”

　　“没事，我爸照顾她肯定比我照顾得好……”关关摇摇头，振作起精神，“刚刚谢谢你，‘手滑’开了麦克风提示我发生了什么情况。”

　　“你也说了是手滑。”陆令非扶住她的肩膀，玩笑过后便是十足的严肃，“睡美人杀手不用我多说，只要是专业的都了解，而多重谋杀并不是适合初出茅庐的律师接的案子。林局他们有不得已的理由，才把案子推给你，但是你大可不必接。他们要是逼你。你可以辞职，哥介绍你去朋友的律所。”

　　“我觉得现在这饭碗挺好的，不管忙着还是闲着都旱涝保收，五险一金也妥妥的。偶尔偷个小懒，也没资本家挥舞小皮鞭抽打，我可不想换！”关关放下文件夹，换上严肃脸提问，“六哥，你为什么不让我参与这个案子？”

　　“这个案子我有非接不可的理由，无论辩方律师是谁，我都不会手下留情。”陆令非看着关关，原本已经渐渐柔和的脸部表情又凝重起来，“对于初学者而言，这可能是一场摧毁职业生涯的审判……小鸟儿，你真的不需要趟这趟浑水！”

　　关关看着他，这些年虽然她刻意不和他联络，但是她一直都关注着他。他没有实现成为中国版比尔盖茨的理想，反而成为了一名检察官，她看着他在法庭战无不胜，看着他成为“检警一体化”小组的组长，成为风头最劲的王牌检察官。听着同事们用花痴的语气谈起他的种种光辉业绩，她偷偷的与有荣焉。

　　在她的人生中，陆令非扮演过各种角色，他是替她开家长会的“父亲”，是手把手教她煮病号饭的“妈妈”，是罩着她在学校里横着走的大哥，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是她职业生涯遭遇的第一个对手。

　　毕竟他们都背离了自己人生最初的理想，才走上了这条路。

　　“六哥，可我还是要接这个案子，我想留在法援中心。”

　　关关垂下眼翻过那页顾殊予的情况简介，下面就是一份案情综述，她的手指划过扉页落款上的“罗海峰”这个名字——在司法系统工作的人都熟悉的，现任刑警大队副队长。原来他就是当年这个案子的负责人。

　　关关手没拿稳，一张夹在文件中的现场照片掉落在了地上，忠实地记录着那个月黑杀人夜的场景——茫茫的雨夜，狂乱的闪电，零落成泥的月季，灯火明亮的小洋楼……

　　十年前的那个夏天，S市反常的高温少雨，阳光太过灿烂，让人心浮气躁。直到6月3日夜里，被人期盼了许久的雨才伴着电闪雷鸣姗姗而至。

　　重案二组组长罗海峰刚躺下就接到了出警电话，疑似有命案发生，新华路221弄3号。这个门牌号罗海峰很熟悉，是本市最有名的老洋房建筑群。

　　罗海峰在电话里听到了110中心的报警录音，报警人声音有些模糊，不过“人、死、杀”几个字还能分辨出来。报警人根本没说地址，110方面是靠着电话追踪才锁定了位置。

　　罗海峰心中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作为一名老刑警，他对自己的直觉和经验都相当有自信，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他到达案发地点时，派出所民警和小区保安都已经就位，隔离带拉好，救护车停在门口，两个急救人员正抬着一副担架从屋中匆匆走出来。

　　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担架上年轻男子戴着呼吸器的脸庞，他侧着头双眸禁闭，乌发长眉、脸色惨白，衬得他下巴处一抹血痕触目惊心。他的身体被白色的防雨布盖着，雨水和着血迹，顺着他垂落在一旁的修长手指滴下，在满地雨水中晕成一片。

　　他目送着这个年轻人上了救护车呼啸而去，这才越过隔离带走向自己的组员。马上有人向他汇报：

　　“刚刚那个是死者的养子顾殊予，J大的博士。接到报警之后，派出所的同志们先到的，门窗完好，没有外力突破的痕迹。死者在客厅，他在书房，报警那电话就掉在他旁边，上面还有血迹，人已经昏迷了。死者乔亚述还在里面，法医刚到正在检查……”

　　“这是一死一伤？”

　　“还不好说，刚救护人员检查过，他身上的血都不是他本人的。没有明显外伤但昏迷指数很低……这边民警有人跟去了医院，应该没问题。”

　　罗海峰“嗯”了一声，在洋楼门口的地垫上蹭去水汽套上鞋套，被害人乔亚述就躺在客厅里，鉴识人员在拍照和提取指纹，法医在做初检。

　　乔亚述正面向上，双眼紧闭，躺在自己的血泊之中。一头极有风度的白发也沾染了血污，凌乱又狼狈。他的胸口有明显的伤痕和血迹，身边的那把沾着血的厨刀与乔家其他厨房用刀同属一套。看样子就是致命伤了。

　　“锐器刺创致主动脉破裂，失血性休克死亡。”法医把拎起地上的凶器厨刀，放进证物袋，认证了他的想法，“双手和胳膊上都没有抵抗伤。尸体已经有些僵硬，死亡时间超过30分钟。”

　　没有抵抗？被害人让凶手靠近，被出其不意？

　　双眼紧闭？是他本人临死前闭上了眼睛，还是凶手帮他合的眼？无论是哪一种，这个举动都有点违和吧……

　　就算不用什么犯罪心理学家分析，他也明白这代表受害人和加害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寻常。

　　还有那通报警电话，与死者遇害隔了这么久时间。如果是顾殊予才到家，一进门看到了自己父亲倒在血泊里，他上前确认情况之后，应该是直接拿起手边最近的电话……客厅茶几上就有一部无绳电话，为什么要去书房打电话报警？

　　如果是发生命案时，顾殊予在家里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家里除了乔教授和顾博士，就没有别人？”罗海峰的目光在客厅里绕了一圈，问。

　　“乔教授早年就和夫人离婚了。听物业的大爷说，他夫人带着女儿出国了，这些年他就带着养子顾博士一起生活。”

　　“小区的监控录像有没有？”

　　“这里虽然是小洋楼，但属于老旧社区，只在两个出口安了摄像头。其他的就看住户自己的意愿。乔家没有安装摄像头。其他只有左手边第二户的咖啡店有安装。这里是有名的风情社区，每天来这里凹造型的，溜大街的，找感觉的人太多了，基本上都是随意出入，没有管控……”

　　监控录像很快被送了过来，无论是小区摄像头还是咖啡店的摄像头，都很清楚地显示顾殊予是在案发前1个小时回家的，在他之后和警方介入前，并没有人进出小区。警方相继排除了小区住户杀人和其他几种情况，案件侦破也陷入了胶着。

　　而正在这时，“有关部门”对顾殊予家中几台笔记本的检查，却无心插柳让案情有了突破。

　　有关部门解密了顾殊予家的一台电脑，并在电脑中发现了八份犯罪策划书和邮件备份，将之前发生在S市中的5起悬案和3起意外事件联系在了一起。共计12人被害，有8人是犯罪策划书的被害人，而另外4人则是加害人。根据警方调查，这4名加害人之所以被杀，是因为他们在执行犯罪策划书时出现了问题，所以被以犯罪策划书上指定的方式‘完美处决’了……

　　此事一经报道，曾被无数好心人爱心接力祈祷他一定醒来的被害人顾殊予，一个“华丽转身”，变成了史上最高智商和颜值的杀人犯，媒体起名“睡美人杀手”，连国外媒体也有所报道，风头直逼精英杀手泰德﹒邦迪。

　　她真是做梦也想不到，她居然有机会成为这个臭名or艳名昭著，被她的老师们当成是犯罪界ROCKSTAR男子的辩护律师？！

　　按照网上的语言，这个世界还真玄幻。

　　这时的她并不知道，她的世界将上演的并不是玄幻，而是科幻……

《青春交响》
me滴文，之所以要推，是因为它太冷了。偶有点想弃坑，所以想出来号召大家一下。请发挥一下你们滴爱，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