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女王

　　六、婚约
　　阿拉法加跟随赫伦亚侯爵推开会议室的雕花大门时，他有些惊讶地挑挑眉。女王坐在长桌靠墙的一边，而黑发的骑士手指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抵着佩剑来回摩挲。她敛着眼眸，细密的金色眼睫在她姣好的脸庞上抖落一小截淡色的阴影，她纤长的手指抵着苍白而薄淡的唇，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察觉到他们进入后女王抬起脸庞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随即轻轻颌首，施施然摊开手掌，卷曲而流淌着光泽的长发垂落下来，“请坐。”
　　赫伦亚侯爵率先行礼，不卑不亢地走到她身边坐下，他只得有些尴尬地向她行了一个萨尔托兰的正式礼后落座。女王的视线扫过他时波澜不惊，他却有一丝诧异——那双望向他的翠绿色的眼眸微微上挑，但轮廓优美；眼瞳外围寡淡的翠绿色一层层深沉下去，最终在中央沉淀出一种近乎墨黑的深绿。一瞬望过去她少见的瞳眸长得几乎与他的如出一辙，但他还是强压下去内心的困惑不解。
　　也许只是巧合罢了，他如是说服自己，可他还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萨尔托兰的王族托利亚克斯族人的眼眸无不是稀少的翠绿色，若是女王在这种场合表明她是他的妹妹也许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但是几代以来萨尔托兰与托利亚克斯并没有姻亲所系，思虑片刻他决定还是接受理智所给予他的“巧合”这个答案。
　　赫伦亚侯爵正欲起身谏言时，女王却摇摇手，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敲了敲桌子，紧接着早已候在门后的侍女们就将盛着红糖面包、果干的银盘送上。送完后她们中有一位红色短发的侍女留了下来，身姿笔挺地站在女王的身后。
　　“陛下，这种场合不便留侍女在场的。”像是嘱托小辈一般如是告诉女王，赫伦亚侯爵却并没有看到侍女与骑士的离开。其中侍女还微微歪了歪头，错过赫伦亚的目光，向阿拉法加露出一个有些挑衅的眼神。
　　唇角一弯，他垂头憋住笑意。女王不紧不慢地用小刀切开红糖面包，色泽略有些泛黑的糖浆流淌出来。悠悠叹息一声，她用叉子叉起一块面包后方才开口，“赫伦亚，有些事情吃完饭再谈吧，我也饿了。侍女的话，她是我的贴身侍女，收完盘子就会离开的，赫伦亚你不会介意的吧？”她还特意向赫伦亚眨眨眼。
　　“……陛下，您呀。”无奈地应答了一声，赫伦亚终究是妥协一般用叉子叉起面包，不声不响地吃起来。
　　阿拉法加眉眼弯弯，他吹去茶面上氤氲的热气，有些随意地将棕发别至耳后。望着朱利尔斯有些不爽地盯着他悠游自在喝茶的模样，他先是扯扯嘴角，示意自己也不喜欢这种场合，朱利尔斯却一脸阴沉用手顶开剑鞘，一截寒光闪闪的剑面映入他的眼眸，一副“怎么样你居然敢嫌弃女王陛下”的样子。
　　“陛下，您身后的侍女与骑士想必也还没有吃午饭吧？”他叹了一口气后将叉子摆在银盘边缘，若无其事地说道。
　　“阿拉法加殿下，这于理不合。”赫伦亚率先反驳他的话，蓦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慌乱地起身，高背椅在被他不慎撞到身后，刮擦到地板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声响。“陛下，我忘了向您介绍我身后这位先生了。他是萨尔托兰的长王子，阿拉法加弗洛妮安托利亚克斯。”
　　“陛下，您好。”他起身礼节性的弯腰，抬眼想看朱利尔斯的反应，却未想到红发侍女一副意料之中的淡然从容，浅蓝色的眼眸中隐隐有光斑游走。在原地怔了怔，阿什莉轻声提醒后他才回过神来般匆匆落座。
　　“原来是萨尔托兰的王子吗？真是的，这点小要求我怎么会满足不了呢。”
　　再次敲了敲桌子，侍女们又端入两盘面包。阿尔瑟与朱利尔斯见状皆行礼后不动声色地将佩剑放在地面上，才悄然拉开长桌边的高背椅。赫伦亚一边留意着侍女与骑士的彬彬有礼不卑不亢的动作，一边满意地想着女王身边总算有些人了，率先推开盘子，他有些惋惜地紧紧眉头。
　　阿什莉紧接着也推开了盘子，“赫伦亚，怎么了？”
　　“陛下您也知道，我驻守边关久了，寻常的枢密院会议我也不常回迦尔林诺参加，反而吃不惯这种精致的面包了。”
　　轻微颌首暂且认同了赫伦亚的话，阿什莉摆摆手，“罢了，那么赫伦亚你想说什么就说吧。”衣袖处轻柔而昂贵的衣料扬了起来，她明显没有太考虑萨尔托兰王子的意见。此时阿拉法加匆匆将最后一块面包叉起送入口中，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丝毫不掩藏恶劣地看着朱利尔斯，他才发觉侍女的速度要比他快很多，她的盘子空荡荡的，却没有留下一点红糖余渍与面包的碎屑。那位黑发骑士亦是如此，他面无表情地回应着自己的目光，他只好默默把话咽下去。
　　朱利尔斯起身，将盘子叠起来，此时阿拉法加才有闲心观察她的手掌。她的手纤长白皙，惟有虎口处有一层因常年练剑而磨出的薄茧，五指指腹处一片光洁，看不出一丝经年累月劳苦的痕迹。除却那一层薄茧，她的手掌看起来与寻常的贵族女子并无不同。极少有女子会将自己的头发剪成利落的短发，而她偏偏这样做了，她也不是寻常女子温和而隐忍的性格，反倒浑身芒刺，每一句话恨不得噎死人。也不知女王为何偏偏要找这样一个女人做贴身侍女。察觉到阿拉法加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朱利尔斯在阿什莉和赫伦亚视线的盲区狠狠回头，瞪了他一眼，似乎自从那时被他生生夺下手中的剑她就已经和他结下了梁子。
　　赫伦亚客客气气地开口，他看出来女王身边的骑士与侍女皆是她的心腹，倒也不在意两人的在场，径直说道，“陛下您大约也是考量过的。您昨日登基，贵族中有人不断挑战您的威严。尽管取得了六位选侯的支持，但这终究不算太……稳固。因此，我将萨尔托兰的王子阿拉法加带来，他姑且也与我相熟，实力与品行自然不必怀疑。这是我今天第一个想要对您说的，正逢萨尔托兰的克拉斯诺德王遣他来道贺您的登基，于是擅自让他住在了我的老宅里。”
　　赫伦亚历经四任王的登基退位，他自然最得信任，老宅紧邻宫殿，他的暗示溢于言表。
　　“我明白了。”阿什莉和颜悦色地向阿拉法加伸出手，她的眼神明亮而轻快，像是午后晴空下微风拂过的森林。一瞬间他觉得女王真的是因此而愉快的一般的普通少女，他也不自觉地也轻松下来，伸出了手。“那么殿下您不会介意我们再谈谈天吧？”
　　“当然……不会介意。”他不可置否。
　　另一边的赫伦亚侯爵眼角处明显流露出笑意，他坐直了身子，微微颌首。“殿下何不跟随陛下的侍女去了解了解宫殿的布局？想来她也会是很乐意为殿下讲解的。”
　　“是的。”朱利尔斯挺拔身子，没有犹豫地答应了赫伦亚侯爵的问话。她一手抱着一叠盘子，一边安静地等待着阿拉法加起身。随手将高背椅推回到原先的位置，朱利尔斯向阿什莉眨眨眼，露出一个“安心”的表情。
　　“殿下您可以叫我朱利尔斯。”她这样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话后，推开门，待阿拉法加先行离开后才紧随着他的步伐离开会议室。会议室此时仅余下了阿什莉、阿尔瑟与赫伦亚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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