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度

　　人生是無聊的一堂課，我們不得不反覆做著枯燥乏味的驗算。

　　*

　　「嘩～很厲害呢，你的物理測驗又一百分了！」測驗卷剛發下，他的座位已被艷羨不已的同學們包圍著。
　　他謙虛地莞爾微笑。

　　坐在他身後的她，默默看著那英挺的背影。
　　突然「啪」一聲，語文書重重地打在他的頭上。

　　「喂喂，妳在幹甚麼啊……」他一邊轉身，一邊不滿地撫按著被痛打的腦袋。
　　「沒甚麼……」她一手托著臉頰別過頭去，調侃道：「只是稍微提醒一下某個得意忘形的物理科代表，剛剛老師說過放學後要去找他的……」

　　──你每次，總是這樣子的……

　　「糟糕！差點忘記了！」
　　他抓起書包，與身旁的同學匆匆道別後連忙離開座位。
　　她依舊安靜地坐著，手裏玩弄著圓珠筆，眸中的瀲灧光輪隨著筆尖迴轉而徐徐波動。
　　不由自主的抬頭往前一看，只見那背影正要踏出教室。

　　──每次，總是以背影相對。

　　她半掩雙眸，埋首於語文課本上的詩句，於是沒有注意到他離開教室前投向自己的溫柔目光……

　　*

　　地球並非圓的，在同一條直線上，我永遠追不上你的速度。

　　她雙手捧著淡紫色封面的紀念册遞給他，神態略顯緊張。他則驚奇地看著對方微微泛紅的臉。
　　「只欠你了，我只是想湊夠全班同學的聯絡方式罷了……」
　　一陣錯愕後，他禁不住差點「噗」一聲笑出來。
　　真倔強啊。

　　他取出圓珠筆，徐徐翻開新的一頁。筆尖劃過光滑的紙張，須臾，停在「想對我說的話」一欄。
　　他故作輕鬆地問：「對了，聽說妳會到北大讀書吧……」
　　「嗯……」她若有所思。
　　「真巧呢，我在美國留學，那麼一個在東半球，一個在西半球了……」眼眸不經意地略過一絲陰霾。
　　擴散，凝聚。

　　──畢業以後，我們各奔前程了。

　　*

　　選擇既定的路
　　越過比白晝更耀眼的夕陽
　　我們彷彿無知地
　　談著無法實現的愛戀

　　*

　　她悠閒地坐在沙發上，翻開一頁頁紀念册，笑盈盈看著朋友們創意獨到的怪趣留言。讓人窩心的溫暖。
　　直到揭至他的一頁。
　　她愣住了。
　　為甚麼……
　　雙眼陡然感到火熱，淚水在眼眶裏打滾。她合上紀念册，把它放在靠近心臟的位置。

　　──根本連方向也不相同，無論如何我也是無法追上你的速度的……

　　良久，才吐出一詞：「笨蛋……」
　　她把紀念册放在書桌上。
　　風的軌跡穿透窗戶，輕柔地落在那一抹紫色上。烏黑墨水，構成如此一組娟秀的字串：
　　「即使前者的速度比後者快，只要他願意停下來，後者就一定能追上吧……？」

　　*

　　命運，那是能夠隨便讓凡夫俗子套上公式的東西嗎？

　　斗轉星移，事過境遷。
　　她坐在飛機上，青澀的往事一個又一個湧向她的腦海。手裏，捧著那本被塗上悲愁淡紫的紀念册。
　　她給他發了短信。
　　她會到美國加州的伯克利──他留學的大學，作為畢業前最後一次學習交流。
　　按了「發送」後，她發現自己的手指微微顫抖。

　　──你真的…會站在原地等我嗎？

　　拖著行李，茫然來到那幢美麗建築的前面。
　　不知是因為那大門傳遞出的壓迫感，抑或內心紊亂不堪的情愫，她只覺得自己快要窒息。
　　「喂！」
　　隔著大馬路，一個身影逐漸向她奔來──令人異常懷念的身影。
　　他臉上的笑容比印象中還要清晰燦爛，正在大聲地叫喊她的名字。以往只能一直默默看著他的背影，如今，這個身影卻朝著她的方向邁進。

　　──是真正的你，而非記憶中的背影。

　　她釋然放下手中行李，笑靨早已爬上那緋紅的臉頰。
　　他向她跑去，近乎忘情的奔跑……

　　──！

　　笑容瞬間僵硬在她的臉上。

　　*

　　人生是無聊的一堂課，我們不得不反覆做著枯燥乏味的驗算。

　　他擅長運算。
　　縱使命運無法以此詮釋，他卻知道人們在生命中仍然離不開運算。
　　歲月流過的痕跡模糊不清，使他忘記自己等了多久。身旁的「人」告訴他：離開這裏吧，與他們一起前往那天藍色的彼岸。
　　他每次只是搖搖頭：不，我在等人。

　　──即使前者的速度比後者快，只要他願意停下來，後者就一定能追上吧……？

　　要以怎樣的速度邁步
　　才能與你並肩？
　　要以怎樣的速度生存
　　才能與你相逢？

　　他，已經停下了……

　　─ End ─
　　2007.0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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