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昼夜间

　　我抽完烟，回到我的座位上，我拿出一直挂在胸口的玉佩，不禁想起了儿时的自己，我微微一笑，努力抑制自己不再去想起，想起那些令人心痛的过去。
　　过去已经过去，可是为什么自己就是无法忘记呢？一直以为那些记忆会随着时间慢慢消褪，不会再深深刻印在脑子里，可是我发现我低估了自己的记忆力。
　　当我下车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了，手机关机我也不知道是几点。在内蒙地区四月初的天气就好比怒吼的恶龙，每天都在吹沙尘，风大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也不知道是我身子虚，还是几天没有好好吃顿饭导致包头的风随便吹一吹就将我吹的头重脚轻。
　　我还没考虑好要去哪里的时候我便一头栽倒了。
　　我真想一睡不醒，这样就可以不用回忆我那些“过去”。
　　或许是我对呼和浩特还有一丝念想吧，不然不会选择在离呼和浩特只有两个小时车程的包头下车，在这里我可以试着打工赚钱，尝试一下当初李沧海十五岁一个人从上海跑来这没有一个认识人，只有自己的城市，开店，赚钱，养活自己的生活。这样想妈妈和乔小微她们的时候还可以偷偷回去看看她们。
　　幻想还是美好的，我在晕倒之后被一个陌生人捡回了家。

　　我醒来的时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
　　“你醒了？好点了么？你应该没什么大碍了，感冒发烧引起的昏迷。”一个看上去很老实的男孩子端着一杯水和一盒感冒药走进来。
　　我点点头，他把水和药放在床头柜上，说：“我下车的时候走在你后边，你昏倒时正好压在我的行李箱上了。我看没有人来接你我就把你带来我姐姐家了。我姐姐去外地了，最近我住她家。你家人在包头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还是没有说话，摇了摇头。
　　“你一个人来包头？我看你也就十七八吧，你一个人跑来这儿做什么？快回家吧！”他好言相劝道。
　　我看了看他，小声低估了一句：“我没有家了。我哪也去不了……”
　　“啊？！”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似乎为了捡到我这个麻烦而苦恼。
　　“我没事，我会自己找份端盘子之类的工作，不会麻烦你，我现在就离开，你放心。”我说着起身就要走，刚站起来就晃了一下，他赶紧扶住我，说：“别了，你身体不好，而且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跑我也不放心，你先住这儿吧，等你身体好点了你再走好吧。”
　　听他的一句话说完我感动的差点给他跪下磕几个响头，我硬生生忍住了这个念头，但还是特感慨的来了一句：“还是好人多啊！”
　　他非常放心的把我扔在他姐姐家，他回了他爸妈家住。连着三天他带饭给我的时候我一般都保持着一个动作，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看着窗外，要不是他和我说过话他肯定以为我是个蜡像。
　　他看我那个样子也没说什么。

　　直到第四天我把饭钱交给他的时候他主动和我说了一句话：“你是不是哑巴了？”
　　我承认我的笑点很低，我被他一句本不搞笑的话逗笑了，冲着我的救命恩人吼了一句：“你才哑了呢！听见没！我会说话！”
　　他看着我那个傻样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你的笑点你的笑点好低啊！”他笑起来很亲很可爱呢……
　　他笑着笑着不笑了，严肃的问我：“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吗？”
　　我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我的来历，犹豫着要不要相信他，他却扯出一句更雷人的话：“你不会是小小年纪贩毒被通缉逃来包头的吧！”
　　我翻了他一眼回了他一句：“你扯淡！”
　　他看我不愿意说我的来历他摆摆手，说：“罢了，不愿意说就算了，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事了，我教你跳舞怎么样？”
　　他认真的样子让我在一秒钟之内放宽了心，我很感激他的体贴，他的理解。
　　我将手放在他的手心，跟着他学起国标来。我不解的问他：“你一个男孩子怎么学这个？”“我大学的专业是体育，有舞蹈课，就学了啊。”他回答我。
　　我仍然不解的看着他，他应该还在上学吧，现在又不是假期时间，他怎么不在学校？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便说：“每天在学校上课很累，我请了长假回家住几天。”我轻轻点点头，目光转向书桌上的一本书，是一本诗集。
　　仓央嘉措？这是谁？我从来没看过他的诗集。我走到书桌边拿起那本书，他歪着头看我，问：“怎么了吗？”
　　我疑惑的问他：“这是谁？我从来没看过他的诗集……”他从我手中夺过诗集，鄙视的瞥了我一眼，嘴角上扬一个完美的角度，让我觉得心里忽然暖暖的，只听他说：“头发长见识短！”我正准备骂回来，他就把书递到我面前，翻出一个标有记号的页数，上面有一首诗，《见或不见》。
　　我狐疑的看他，他像是一个和我很熟稔的人似的摸了摸我的头发，说：“你这几天就看看这本书吧！写得很好，我想你看完会懂得很多。”

　　过了两天我要去找工作他不让，眼看着我身上带着的钱不多了，总不能让他买给我吃吧！学了两天舞蹈，我倒也觉得安逸，乐在其中。
　　我拿出自从来了包头就一直关着的手机，盯着看了半天。他看到我那个犹豫不决的样子，便按下我的手，问我：“我们认识也快一个星期了吧，现在你可以把你的故事讲给我听了吗？”
　　我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叹了一口气，拿出上次买拿出上次买的没有抽完的烟，点了一根。在烟雾之中我看到了他的震惊和怜悯，抽完这支烟后，我慢慢的给他讲起一个属于罗珊，漫长而哀伤的的故事。
　　时间倒回十一年前。
　　我一直都觉得，一个人的父亲可以没有钱，可以没有追求，可以没有志气，但是绝对不可以无耻，下流！
　　我的爸爸不爱我，我可以原谅他。我的爷爷奶奶因为我是个女孩子也不疼我，我可以原谅他们。我的表哥表姐总是欺负我，我也可以原谅他们。他们不喜欢我不爱我，我不能强求他们喜欢我，我知道如何取舍。
　　我唯一不能原谅的是那个坚强努力拼尽全力疼爱我的妈妈。
　　不能原谅她某一天晚上带着我去我爸爸开的麻将馆找他，不能原谅我和妈妈在看到那样肮脏的一幕之后妈妈什么都没有说，不能原谅妈妈默默领着我回家之后无声无息的哭泣。
　　我恨透了她的懦弱，亦恨透了我爸爸当时的所做所为，他的那份残忍。
　　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夜晚，我拉着妈妈的手，走在妈妈身边，仰起头看着天上的星星，星星一闪一闪的挂在天边，仿佛触手可及。
　　那是怎样不堪肮脏的一幕呢？一片狼藉的麻将馆里，那张床在灯光下显得那么刺眼。床上那对赤裸的男女更刺眼。男的，是我罗珊的父亲，女的，是一个曾经当过小姐的女人。
　　爸爸没有料到我妈妈会来，亦没有想到我妈妈带着我来了。他们停下动作看向这边，妈妈捂住我的眼睛什么都没有说，抱起我，离开了。
　　回到家里妈妈让我去睡觉，我却听到她眼泪掉落的声音。
　　那时的她才二十一岁就将我生下，就算我爸爸一直没有稳定的工作，家里一贫如洗，生活压力那么大她都没有哭过，如今因为这不堪恶心的一幕哭了。哭得那么压抑，那么悲哀。
　　我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比谁都清楚，也比谁都了解，她的那份心痛。
　　他们决定离婚，爸爸要求领我，谁也没有料到小小年纪的我破口大骂：“怎么？你要把我领回去天天看你和那个不要脸女人上床吗？”
　　我觉得当时要是没有那么多人在场，他一定会上来再像五岁那年抽我两个巴掌。
　　很多年后我想起当时的我不禁发笑，亦不禁伤痛。再也找不回儿时那份勇敢，那份口无遮拦，那种孩子气了。在经历了那么多离别之后，我学会了把最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
　　妈妈温柔的说：“孩子说的没错，孩子愿意跟我，我也不怕负担不起。”
　　妈妈将离婚协议书递到他面前，他没有接，我从妈妈手里抢过离婚协议书扔给他，他又愤怒的看了我一眼，拿起手边的笔签上了他的大名。
　　签完之后他对我怒视着，然后说：“我就当从来没有生过你，我们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你以后的生活费我一毛钱不掏！”
　　“不掏就不掏，只要把婚离了就行。”妈妈淡然的一句话让我觉得那么想哭，即使被哥哥姐姐们欺负，即使爷爷奶奶不疼我，即使我看到了那样肮脏的一幕，我都没有哭。现在却被妈妈一句话弄得有点想哭。
　　我妈妈，今年才二十八岁，带这么大的女儿，她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在这一瞬间里，我仿佛窥视到了我们的未来会有多么辛苦。但是我不害怕，因为我看到妈妈站在我身边慢慢攥紧的拳头，挺直了腰板。
　　我也暗下决心，不管将来多么辛苦，我都陪你走下去。
　　我长大之后因为受到挫折，所以想要就此丢下她，回想至此，我真是不孝，她为我经历了这么多磨难都没有想过放弃我，我却受到一点挫折就忘记了她，差点丢下她！

　　我们住回姥姥姥爷家，妈妈上班之后我一个人跑下楼，坐在别的楼前发呆。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可是我却憎恨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太阳打在我身上，有一点刺痛的感觉，让我觉得每个人都用锐利的目光打量我这个被父亲抛弃的小孩子，静静看着我在阳光之下，慢慢暴晒腐烂。
　　我一个人坐在楼下，像是植物人一样坐在那里，不动弹，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我真幼稚，我居然想我会不会被太阳晒死？要是我有一辆时光机我一定回到那个时候揪住坐在太阳下暴晒的自己大骂：“你傻啊你！太阳怎么会在这么一小会儿里晒死你！你以为你是吸血鬼啊！”
　　就在我以为我要被这炽热的阳光晒得翘辫子西去的时候，一个阴影挡在我面前，给了我不少清凉。
　　“喂，你可别哭。”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孩子走到我面前，我抬起头，她站在我面前为我挡住毒辣的太阳光，她用她小小的身体为我遮挡出一片阴凉。
　　我嘟着嘴说：“谁要哭了！”那个时候的我还太小，不懂得放下自己那点不值钱的自尊。
　　儿时的我，就是这么倔强。我仰起头看她，她用她没有一点血色的小手摸上我的脸庞，说：“那这是什么？”她的手指上沾着我脸上的泪水，湿哒哒的。阳光从她的身后流出，我看不清她的脸，恍惚间我以为她是一个来拯救我的天使。
　　我看到她的手指轻轻覆盖在我的眼眸上，我的泪水从她的指间溢出，我哽咽的说：“我的爸爸妈妈，分开了。”
　　“别哭了，你还真是幸福啊……”她放下覆盖在我眼眸上的手，淡淡的话语让我愣了一下，我不解的望着她，只听好像不是她的声音一般：“我长这么大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当年我的妈妈和他私奔出来，结果刚毕业的大学生哪来的钱啊，我的爸爸受不了这样的生活，竟然将我当时大着肚子的妈妈遗留在这里。”
　　她握紧了小小的手掌，她的语气淡然且夹杂这一丝愤怒。她转过头看着我，问道：“你能想象到一个女人大着肚子流落街头的样子吗？”
　　然后她微笑，却笑得并不真实。她说：“我们的眼泪只能留到自己肚子里，不能让爱我们的人看到为我们担心。”
　　我看着她那个样子，她想必也是痛苦极了，我拉住她的手想给予她一点点安慰。我也站起来，我因为身体好，所以发育的比别的女孩子快，那个时候的我比那个女孩子高了半个头。
　　我抱住她，说：“我叫罗珊，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我可能会忘记我第一次见到我喜欢的人的样子，我可能会忘记我第一次见到狗小小时的情景，但是我不会忘记第一次见到罗泺时的样子。犹如天使一般出现在我的生命里，那般美好的模样一直刻印在我心里，不会消失。
　　她也抱住我，说：“我叫罗泺。”
　　你好，被命运遗弃的孩子。

　　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充实，我们像是在紧紧依偎在一起取暖的孩子一样，不曾抛弃对方，不曾离开对方。在我们最纯白的年纪，我们遇到了彼此，在一切悲伤还未登台，在我们还没有认知社会的冷暖，在我们还能开心的大笑的年纪，在我们最美好的童年之中，遇到彼此。
　　那时候我曾经想过，我要是能和她在一起一辈子，我一定要我们死了也葬在一起。
　　我和罗泺最喜欢的就是去我们家往下走的那条街的避风塘。我们每个星期六都在那里喝珍珠奶茶，我还记得罗泺喜欢喝巧克力味的，我喜欢喝草莓的。
　　罗珊这个人，这辈子是出了名的大胆子。这个外号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从10岁那年开始的。
　　我和罗泺有一次去喝珍珠奶茶，我注意到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在人多的时候进了店里。原来有些人做见不得光的事时，这个人在人们心中就变得很恶心，很猥琐。那个男人趁那个店主姐姐不注意的时候将姐姐放在柜台上的手机拿走了。大胆子的罗珊一口吐掉嘴里的珍珠奶茶大吼道：“姐姐，他偷你手机！”
　　那个店主姐姐转头看到惊慌失措的男人，一手扶着高过我们头顶的柜台，翻身一跃跳了出来，我正惊奇那姐姐的跳跃能力时，那姐姐揪住男人抢过手机，抬腿就是一脚，男人被踹到门上，慌忙逃走了。
　　店主姐姐微笑的走到我们面前，夸着我：“你小小年纪就这么勇敢啊！以后你们到这里喝东西我请啦！我叫李沧海，谢谢你啊！”我也裂开大嘴笑道：“姐姐你真厉害，你会功夫啊！”“我一个人出来闯当然要有资本喽！我也比你们大不了几岁，我15岁。”李沧海也毫不客气的大笑着。
　　在我转过头，看着我身边一直不说话的罗泺，问道：“泺泺，你怎么不说话？”我看到她在颤抖，我下意识的拉住她的手，希望像那个时候一样让她不难过。
　　“能不能不要这么莽撞？能不能不要这么冲动？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如果这个姐姐不会功夫怎么办？！”罗泺很生气，愤怒到哭泣。她低着头，眼泪砸到她的白布鞋上。
　　我的天使这么柔弱，我若真的出了什么事怎么办？我的天使要谁来保护呢？那是我认识罗泺那么久第一次见她哭。我一直以为她对任何人的感情都很淡，淡到她不会被任何悲伤击倒。
　　我才明白，我的天使那样深深爱着我，因为担心我所以害怕，害怕到哭泣和颤抖。
　　我上前抱住她，只听她断断续续的说：“我们都没有爸爸，出了什么事，我们那柔弱的妈妈可怎么办？我们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啊……”
　　或许那个时候我还太小，不记得学会把自己隐藏起来。我只记得罗泺最后那句话，我们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
　　“丫头，以后这家店就是你们的避风港，你们不开心了，难过了，随时可以到这儿来，因为我们都一样……”李沧海哽咽的说道。

　　后来我才知道李沧海那句我们都一样是什么意思。
　　她坐在奶茶店里，分别给我和罗泺一人一杯珍珠奶茶。我喜欢草莓口味，罗泺喜欢巧克力口味。我低头吮吸着草莓口味的珍珠奶茶，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喝的奶茶了。
　　多年以后，当我一个人行走在陌生的大街小巷里寻找珍珠奶茶店的时候，总会想起那个夏日里，那杯草莓口味的珍珠奶茶，那是我这一辈子喝过最好喝的饮料了。那杯奶茶里，有李沧海的义气，有罗泺的关怀，有我自己的勇气。
　　但，当我重新喝起珍珠奶茶时，我不再喜欢草莓口味，而是深深眷恋上了巧克力口味。只有我知道，我是在怀念一个人，所以把自己当成了她。
　　她则给自己沏了一杯果珍，坐在我们面前，像是讲一个外人的故事一般给我们讲述她的来历。
　　她的母亲在她十五岁那年去世，可是她的父亲在她十五岁那年又娶了一位妻子。
　　在那段日子里，她变得很神经质。她不相信她温柔贤淑的母亲会舍得狠心的丢下她，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大楼上展开双臂，永不回头的奔赴死亡的盛宴。一定是有人对她母亲做了什么她接受不了的事情，而这个人应该是爸爸刚娶进门的新妻子！
　　而这位新妻子却在进门三个月后，让李沧海多了一个弟弟。
　　李沧海不是五六岁的小孩，她很明白十月怀胎的道理，如果这个弟弟真的是爸爸的孩子，那么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爸爸和这个女人在妈妈死之前就在一起了！
　　李沧海在那一瞬间觉得所有人都是陌生的，爸爸妈妈都把她当成了外人，什么都不和她说！妈妈还带着这个秘密死在她面前！
　　她笑了，她居然在这种时候笑了？她笑着走进婴儿房，她看着熟睡的小婴儿，心如刀绞。她一直很喜欢小孩子，觉得他们很幸福，天真烂漫什么都不知道，就算面前这个小婴儿是带给她巨大痛苦甚至差一点就毁了她的一颗致命炸弹，她仍然不忍心责怪这个无辜的孩子。
　　这就是她的宗旨，孩子永远是无辜的。
　　她想伸出手摸摸小孩子的脸庞，却被进来给婴儿喂奶的女人，那个毁了她幸福城池的女人说成是李沧海要掐死她的孩子来给她妈妈报仇！
　　李沧海收回手，走到她身边说：“我没你卑鄙，你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幸福生活！”
　　就在那晚，李沧海收拾了东西，拿了自己的银行卡，那是自己从小到大攒下的零用钱和压岁钱，一笔不小的数目。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择了呼和浩特市，她以前只是听过一两次这座城市的名字，不太出名，在寒冷干燥的北方。
　　她不想再在南方和沿海城市呆了，她怕她会想起自己的家乡，那个繁华灯红酒绿的城市，上海。
　　去一个北方的城市，虽然是首府，但是在全国不是太出名的地方，过和以前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说到这儿，李沧海顿了顿，喝了一口果珍，用一种淡漠到好像与她无关一样的口气说：“刚来呼市的时候，正好是去年秋天，这里比上海要冷很多，也很干燥。我我带着的衣服很少是在这里能穿出去的衣服，我一个人买衣服，因为水土不服一个人去看医生，一个人到处找房子，一个人到处找工作。年龄太小，没有地方肯要我，所以我只好把自己的身份证办大了好几岁，在那么一瞬间，我都感觉我不认识自己了……”
　　罗泺看了我一眼，又看着李沧海，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钦佩的光芒。
　　李沧海笑了笑说：“现在想想，真有点后悔，当初太冲动了。”
　　我急急忙忙接了一句：“既然当初决定了，又怎么可以后悔呢？就算后悔了又怎样？你那个后妈会对你和颜悦色吗？要是我，一定不后悔。与其后悔未来，还不如把未来看待好。”
　　罗泺掩着嘴笑了起来，说：“珊珊你总是这样，做事不经过大脑啊！呵呵，我要是沧海姐姐，我一定忍着留下来，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死去的妈妈讨回公道！不能让她死的不明不白，成全了外人！”罗泺说着说着就变了脸色，从开心的笑变成了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扬言。
　　李沧海看我俩一唱一和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说：“没想到我这个做姐姐的反而被你们两个妹妹教训了！呵呵……你们真厉害，想法这么成熟，一点也不像小孩子……要是当初我像泺泺说的那样，多个心眼仔细想一想，也就不会一个人赌气跑来这里，一个人打拼。或许我还可以弄明白妈妈的死因，为我妈妈讨回公道。”
　　我和罗泺都怔住，再也说不出什么话了。我们谁都没有想到李沧海会这样坦诚的在两个比她小五岁的女孩面前为她以前的无知和幼稚认错。
　　罗泺站起来，慢慢走到李沧海面前，用一种不是十岁孩子应该有的沧桑语气，抱住她说：“感谢你的真心认错，上帝会宠爱你的，为你的坦诚。沧海姐姐，我们都回不到过去，可是我们有权利选择未来，你的过去，我们参与不了，但是希望你的未来，我们可以参与。我们永远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妹妹。”
　　李沧海紧紧抱住面前这个瘦弱但却内心无比强大的小女孩，或许这样就这样得到了重生的勇气了吧！
　　在那一刻，我确定，罗泺是一个天使。她给了我重生，给了李沧海重生，给了一个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的男孩重生，她是一个多么善良温柔，多么坚强勇敢的天使啊。
　　但这个天使偏偏没有给自己重生的机会，她抛下我们，独自离开，没有问我们舍不舍得，同不同意，第一次自私无情的拒绝了我们所有人不舍的要求。

　　我们每一个人都为我们的青春后悔过，总是说后悔有什么用啊！其实心里还是会为了那件事后悔的死去活来，欲罢不能。青春的路就是这样的，只能走一次，一步错，步步错，连重走的机会都没有。
　　倘若当初李沧海多考虑考虑，没有因为冲动跑来呼和浩特市，也就不会认识那个和她爸爸共同摧毁了她青春的男子。虽然李沧海从没有说过她后悔，但我知道，她一定在多年离开呼和浩特之后的一个夜晚，深深的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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