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黄泉开客栈

　　偏院有动静，萧怀昱闻声赶了过去，却瞧见萧巍在江紫衣的房间里，那个又丑又哑的仆人在地上跪着，垂拉着头，不住的抖，萧怀昱双眸一撑，仆人嘴里还吐着血沫。

　　突然江紫衣挣扎着滚下床，抓起地上的匕首很狠地刺进丑奴的心口，鲜血溅到了江紫衣的脸上，目睹一切的萧怀昱明显地看到仆人由衷地笑了，如释重负般地笑了。

　　江紫衣抽动着双唇，一双泪眸从仆人身上转至萧巍身上，由仇恨代替了痛苦，一字一句恨着问道，“你满意了吗？”

　　萧巍一把揪起江紫衣的头发，咬牙道：“你这一刀不过是给他解脱，你不忍看他痛苦了么，到如今你还是死性不改！”

　　“我死性不改？到底是谁死性不改，到如今这一步，又究竟是谁的错，你还要为自己开脱吗？”江紫衣冷笑，“当年是你为了一己之私，强行将我掳走，以我的二老做要挟，你以为将参与这桩事的人都杀了，就可以最遮掩你的那些卑劣手段了吗，你的那些丑事早已经昭然若揭。若非你强迫于我，我何苦落得如此，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如今无论官场还是这府邸里的人表面对你毕恭毕敬，心底里都恨毒了你，你不得人心，你活该。”

　　萧巍不屑道：“不得人心又如何，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还是万户侯，除了帝君，谁又能奈我何，他们起二心，可有谁敢与我为敌，一群苟且的鼠辈，我又何惧！”

　　江紫衣冷呵一声，“所以我才暗下将两个孩子调换，你养育二十载的孩儿，捧在手心的珍宝，竟不是自己亲生，到头来白白为了他人做嫁衣，这是你的报应！”

　　“你以为寻回了月人就无惧了吗，你错了，月人他的心从不会向着你，我将他送走的这二十年，我们每隔几日便通一纸书信，我每隔一月便去城外的姑子庙里上香，是为了去见他，将你所造恶业，全部述与他听。他对你可谓嗤之以鼻，视你如仇敌。他如今回来，也是奉了我的命令，一是为了报他母亲和兄长的断腿之仇，二是为了夺了你的家业，将你打入万劫不复之地！”江紫衣咯咯地笑着，“萧巍，你没有想到吧，最毒还是妇人心！”

　　“不，不是这样。”仿若被撕掉了多年伪装的表面，萧巍一阵无措，突然抓着江紫衣的手狠狠地将她磕在地上，又毫不留情地拎起来，捏着她的嘴，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说你错了，你改了，说……说你错了，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求我，求我原谅你……说啊！”

　　他又一把将江紫衣的头磕在地上，又一次毫不留情的拎起来，死死的抓着她的头发，丝毫不管她的头皮已经渗出了血珠，额头已经红肿。

　　江紫衣冷冷地望着他，眼神中更多的是嘲讽，一口血沫吐在他脸上，“你每一次慌张无措的时候就会如此，伪装了二十多年的假面在我面前瓦解的一点不剩你活的尊严全无。与我而言，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羞于见人的老鼠，配不上人正眼瞧！”

　　萧巍真的就慌了，手足无措一番后一把将江紫衣按到在地，狠狠地掐着她的脖子，“是你不知廉耻，我对你百般忍让，百般怜惜，是你逾越在先，你死性不改，你这个女人早该按族规处置，若非我的求情，我的原谅，……你该死，我现在杀了你，也是为家族除去你这个污点！”

　　江紫衣被他掐的喘不上气，还是冷声道：“那你快些杀了我，将我逐出萧府，这个鬼地方，我死也不想多呆一刻！”

　　萧怀昱本想冲进去，腿刚迈出去只见萧巍松了手，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

　　萧巍脸上露出一抹狞笑，一把丢了江紫衣起身拍了拍身上，幽幽道：“激我杀了你，好去地府陪他……我不会杀你的，我得让你活着，好好的活着，方可对得起你的一往情深。”

　　江紫衣冷眼扫过他，双眼转向别处。

　　萧巍用衣袖擦着手，一脚踢开了跪在地上了丑奴，抓着江紫衣吼道：“这个人都这幅模样了，还值得你如此吗？”

　　“他是我的夫婿，他就是化成了灰，他也是我的夫君！”江紫衣嗤之以鼻，恨恨道：“而你……你明知我已嫁做人妇，你为何还要强娶。我有夫君，我有孩子，我不会将心托付与你。你知我不依，故意示好，假意与我夫君结义，又以我夫君在你家中醉酒，诓骗我进府，强夺了我……还要害我的孩子，要我羞愧无人，无脸见人。”

　　萧巍脸色铁青，重提旧事。脸上的诡笑都消失不见了，怔怔地望着地上的江紫衣。

　　江紫衣抹了一把脸上和着血的泪，“如此你还不肯罢休，同朝为官，你如今做了万户侯，他是昔日的太傅，高你一品，何人记得。你不如他，便使尽卑劣手段谗害于他，他已经脱离官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你为何还不肯罢手，阿扬待你如亲弟，你却恩将仇报，你不配为人。

　　萧巍冷笑，“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当初秀阁抛绣球，分明是我先接到的，被他抢去，倒成全了他的正人君子，我是卑鄙小人了。没关系，蔚非扬爱强出头，我不与他计较，可什么他都要高我一头，我是有多不如他，要被他踩在脚下。结识亲贵，官官相卫，只会助我更高人一等，官场历来如此，我有什么错，他不肯……就必须也得否定我吗。”

　　“恬不知耻！”江紫衣睥睨一眼。

　　萧巍道：“说什么屈身于我，蔚非扬知法犯法，结党营私，若非接纳你，将你藏于阁楼，你早被一同抄去了，我待你有恩，你不知恩图报，反而迁怒于我，以怨报德，真正不知廉耻的人是你吧。”

　　江紫衣破涕为笑，指着萧巍又哭又笑，大骂道：“颠倒是非，你是一点尊严都不要了！”

　　萧巍无所谓地撇了她一眼，江紫衣深深笑着，满口的血牙，“你将我锁在你的院子里就以为我从此便真心依了你么，今日不妨全告诉你，从一开始我接受你，为你生子，不过是为了我的昱儿，若非他，我必定已死保节，怎会从你，我着实恶心透了你！”

　　“闭嘴！”萧巍面容扭曲，抓住江紫衣欲要掐死她。他咬牙切齿道：“你不是一心要与他厮守终生吗，我成全你！”

　　江紫衣被掐的透不过气，脸上却没有丝毫痛苦，眸子转向身旁的蔚非扬，嘴角微微笑了，好似从未如此放松。

　　就在此刻，萧巍突然停了手，他缓缓转身一身白衣站在他身后，缓缓抬头，白衣青年手持着一把带血的匕首，面含微笑地正望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白衣青年蹙眉打量着带血的匕首，刀刃锋利，刀面白光闪过眼睛，他森然道：“是把好刀，不委以重用，着实可惜。”

　　“阿昱？”萧巍呆呆地望着萧怀昱，反手摸着后背的血口，“你敢对我下手！”

　　“自怀昱年幼阿爹就悉心教导，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么，如今，我以此回报您的养育之恩，阿爹可还满意？”

　　萧巍突然仰天长笑，点着头，“我甚满意！”

　　萧怀昱挑眉，“有无嘉奖。”

　　萧巍阴阴地瞪着萧怀昱，咧牙，“你要什么，阿爹都给你。”

　　萧怀昱故作认真思考，指着死去的蔚非扬，“既然如此，一命抵一命，阿爹考虑如何？”

　　“看来是全听到了啊。”萧巍冷笑，“他与你并无养育之恩，你为了他要杀了将你养大成人的父亲吗？”

　　萧怀昱摇摇头，“谁说我是为了他，这个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萧巍一愣，“那你是？”

　　萧怀昱低头看了看自己，突然浮上一抹诡笑，“当然是为了我自己，阿爹亲手杀了我，不是吗？”

　　萧巍怔怔地望着萧怀昱，眼前的这个人浑身都透着浓重的阴郁之气，一身白衣更是刺目，眼前的萧怀昱完全不再是从前那个人人夸赞，温润如玉的人上公子，现在的他真真像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

　　萧巍咯咯笑了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越来越疯狂，他爬起身，摇摇晃晃地指指江紫衣又指指萧怀昱，双眼血丝分明，他笑的前俯后仰，“我错了，我终究是错了，早知道我就应该将你们活活打死，将你们所有人都杀了，斩草除根，为了须有名的德满天下，我竟上了你们的当，是我错了。”

　　萧巍突然抓住江紫衣，红着眸子狠狠道：“我本欲要把你们都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时候，再一刀一刀割了你们，将你二人的肉扔了去，一个喂狗，一个喂猪，而骨头，一个扔在天南，一个扔在地北，以符咒压制住灵魂。我要他们既入不了轮回，也永生永世见不得面。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在江紫衣怒恨的目光中萧巍扑通坐在地上，又哭又笑着道：“蔚非扬懦弱了一辈子，以为躲起来就可以苟且偷生，我将他抓回来，我割了他的舌头，弄花了他的脸，还打驼了他的脊梁，要他当个奴隶去伺候你们，我就是要折磨他，折磨你们，你们这些人越痛苦，我就越开心，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是你们咎由自取！”

　　江紫衣冷唾一声：“畜生！”

　　萧怀昱有些不耐烦了，手里的匕首已经被擦的铮亮，刀光划过人眼让人心上不由的升起一丝寒意，他举着匕首慢慢走向萧巍，萧巍也闭上了眼睛，了无生望。匕首捅进萧巍胸膛的千钧一发之刻，一声厉吼让萧怀昱顿住了手。

　　夺门而入的萧云栈母子看到这一幕纷纷惊住了，李氏吓得大哭，想过去又不敢动，站在门口直踱步。

　　萧云栈怒吼一声，“萧怀昱你疯了吗，那是父亲，你竟然要杀父亲，简直大逆不道，枉生为人！”

　　嘤嘤的哭泣声惹得萧怀昱耐性全无，甚是厌烦地瞥了门口一眼，他用刀柄搓了搓耳朵，用力一扔，众人还未反应，匕首已经插在李氏的脖子上，她瞪大了眼睛，直直的倒了下去，萧云栈惊诧不及，双手去扶，李氏脖子上的鲜血奔涌，抽搐了几下就断了气。

　　“阿娘，阿娘！”萧云栈抱着断气了的李氏嚎啕大哭，他愤怒的瞪着萧怀昱，恨的咬紧了牙，轻轻将李氏放好，暗下拔动了长剑。

　　萧怀昱耸了耸肩，“终于安静了。”

　　看萧怀昱没了匕首，萧巍趁机一脚踢开萧怀昱，匍匐着扑向地上的江紫衣，掐住她的脖颈慢慢后退，讥讽道：“阿昱心狠如豺狼，吾心甚慰，悉心教导你二十载，以为你一辈子都是这副敦厚的脾性，没想到仅仅一年就使得你脱胎换骨，终于成了为父最好的一把刀，只可惜这把刀还没开刃，就要对准了父亲。”他冷冷笑着，“如此也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也不枉我给你吃了那么多年的狼心丹。”

　　萧怀昱蹙眉，“什么狼心丹？”

　　“你自幼吃的养身丸，是我命得道高僧取了豺狼之心，捻成粉末，取之精华加上五毒炼制成的丹药，长年服用可使人性情乖戾，心狠阴鸷如豺狼。”萧巍打量了萧怀昱一番，得意道，“看来是生效了。”

　　江紫衣难以置信地望着萧怀昱，听完萧巍的一席话更是恼恨不已，一面挣扎一面唾骂：“你这个疯子，原是你一直都在谋害我儿。”

　　萧巍狠狠道：“你懂什么，我是在帮他，恨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若想成为人上人，只能心冷如蛇蝎，手段毒辣，狠如豺狼，他做得很好，吾心甚慰！”

　　萧巍舒了口气，眼中恍若几缕失望，“只可惜，你不是我的亲生子，不然，我又岂会功亏一篑，转手另择他人。笑只笑，我苦心经营二十载竟是败在一个女人手里。”

　　他仰天长啸，低头手猛地用力，只听咯吱一声，江紫衣的头歪了下来，脖子生生的被拧断了。萧巍甩手将江紫衣扔出去，自己纵身跳出窗外，却只听噗通一声，人直直的栽下窗去，萧云栈跑过去看，萧巍的后颈处插着一根银针，而人已经死了。

　　“萧怀昱，你这个疯子！”先后丧了双亲的萧云栈恨火冲天，长剑指着跪在地上抱着江紫衣尸体的萧怀昱，“怎么说阿爹对你也有养育之恩，你纵是再恨，也不可弑父，你如此……你大逆不道，禽兽不如，萧怀昱，你受死吧！”

　　他说着使着长剑驱入，直径刺向萧怀昱，人改未接近萧怀昱便被他一掌震出了一丈远，一口鲜血喷在地上，他抹着嘴里的血，难以置信的看着萧怀昱。

　　“萧怀昱！”萧云栈怒吼一声，固执地抓起地上的剑，用尽全力朝萧怀昱扑过去。

　　剑尖快要刺向萧怀昱心口的时候，一根长针穿透了萧云栈的喉颈。

　　萧怀昱抬头，猩红的眸子对视上萧云栈，一抹诡笑扬起，“我若不杀了他，怎对得起他精心炼制的狼心丹！”

　　突然院子里一阵嘈杂声，陆续挤满了人，看到屋子里死去的人，众人心惊，指着萧怀昱就轮番唾骂杀母弑父的畜生。

　　萧怀昱吃吃地笑，有人持剑劈来，他一掌将那人打出了屋去，众人回头看，地上被砸出了一个大坑，那个人满身的血，脑汁都被甩了出来。

　　众人一起涌上去，萧怀昱放好了江紫衣，侧目冷识涌过来的一群人，右手一顿，地上的长剑吸入他的手中，顺势一抬，挡住了刺过来脸，一脚踢开了身前的人。

　　他的脸阴冷到极致，一剑扫过，涌在前面的人身上被剑气划破一条长长的血口子。不断有人涌上来，萧怀昱纵然剑法再快，也抵不过源源不断的人。

　　整个院子里死伤一片，杀伐声响彻整个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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