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不择木

　　到了第二日正午，穆子衿酒才醒，眼睛还睁不开。室内燃着香，味道很淡却很好闻，还很熟悉。穆子衿又仔细闻了闻，是百和香。这谷中只有陆西辞才用百和香。难不成？

　　穆子衿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果然躺在陆西辞的内室。她恍惚记起前一个晚上的事，蓦地有些脸红，自己大半夜偷偷晃到陆西辞院旁，还被萧君安瞧了见。想来萧君安应不是乱说话的性子，若是这事传到了谷里，还不知道该多难堪。

　　她自然知道再待下去多有不便，草草穿好了鞋，急急忙忙地跑出了屋。穆子衿担心从正门出去会撞见人，便朝着后门跑去。说来也巧，往日总是紧闭的后门此时竟是开着的，路上也没遇上人，倒是自己运气好。穆子衿跑得有些急，还险些绊了个趔趄。

　　她片刻不停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木棉见她衣冠不整的样子也没有多问，只很快地端上了水让她梳洗。穆子衿梳洗过后，简单绾了个凌虚髻。已过了午饭的时间，穆子衿吩咐木棉去厨房端些点心来。等了半晌，木棉便端了几样点心上来，其中就有穆子衿最喜欢的桂花糕。

　　穆子衿正细细尝着这桂花糕，耳边传来了敲门声。

　　“就来了。”

　　穆子衿吃完了这半块桂花糕便放下了筷子，起身给来人开了门。然而刚看清楚来人，穆子衿下意识地关上了门，是萧君安。待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礼，又只好再开了门。

　　“原来穆姑娘这般不待见萧某。”

　　穆子衿引萧君安入座，自己也坐了下来，倒了杯茶递给萧君安，“不知道萧公子可有事？若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便接着吃饭了。”

　　萧君安略打量了一下桌上的糕点，发现只有桂花糕有被动过的痕迹，向着穆子衿问道，“我还未用过午饭，不知可有幸一尝？”

　　穆子衿不清楚萧君安的来意，但她记得昨夜陆西辞看见萧君安的反应，两人似乎是约好的。若是萧君安与陆西辞有私交，那穆子衿还须对萧君安尊重些。此时更不能拂了他的面子。穆子衿叫木棉添了双筷子，边递给萧君安边说道，“粗茶淡饭，还请萧公子不要嫌弃。”

　　萧君安接了筷子，径直夹起面前的一块桂花糕吃着，似乎是觉得有些甜腻，连喝了几口茶，“桂花糕配上这惠明茶倒是相得益彰，想来穆姑娘不介意我多吃几块。”

　　穆子衿浅浅应了一声，她总有种萧君安是故意的错觉。萧君安吃得很慢，穆子衿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桂花糕被吃完。终于等到萧君安停了筷子，他慢悠悠地开口说道，“穆姑娘还没回答我昨天的问题。”

　　穆子衿并不记得昨天跟萧君安说了什么，一时有些疑惑，“什么问题？”

　　“穆姑娘是太相信我呢，还是不相信陆西辞？”

　　听他提到了陆西辞，穆子衿不免严肃起来，“我落羽的事情还不劳萧公子一个外人操心。”

　　“又不知穆姑娘这内人是哪种意义上的？”

　　穆子衿倒是未如萧君安想象般害羞脸红，而是眉头微皱，似平静的春水泛起了波澜，“萧公子不像是多管闲事的人。我与公子日后也少有来往，公子又为何寻根究底？”

　　萧君安听及此处却生了笑意，“穆姑娘这话却错了，日后的事可不好说。”

　　“还请萧公子有话直说，究竟找我何事？”

　　“穆姑娘这么聪明，不妨一猜？”

　　穆子衿静默了片刻，耳边又传来了敲门声，她起身开了门，是萧长安。萧长安进来时看见了坐着的萧君安，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又立刻恢复了原来的神色，“昨晚子衿似乎有些喝醉，我担心你生病就来看看你。”

　　穆子衿听萧长安提起醉酒的事，下意识地看向萧君安，正对上萧君安意味深长的眼神。“我没什么事，让你担心了。”

　　萧长安瞧着两人间的眼神互动，似笑非笑道，“我倒不知道子衿你与我三哥还有交情。”

　　萧君安轻睨了萧长安一眼，漫不经心地坐直了身体，“我来时那日看穆姑娘身手不凡，今日来是想讨教一番，不料穆姑娘身体不适，倒是不巧。”

　　穆子衿自然知道萧君安在为自己解围，便帮着他圆了话，“正是如此。改日有空，还望萧公子不吝赐教。”

　　萧君安点了点头，起身便要离开，“既然长安与穆姑娘有事要谈，我就不多留了。”

　　穆子衿起身送他到门外，压低声音道了谢。萧君安闻言笑了笑，故意用萧长安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还要多谢姑娘的桂花糕。”

　　穆子衿一时竟被这话噎住了，再想回话时萧君安已走远了。穆子衿不免腹诽，就知道萧君安是故意吃了那么多自己喜欢的桂花糕。

　　萧长安瞧着穆子衿不自觉气鼓鼓的模样，幽幽地说道，“我三哥一向不愿为旁人说话，看来他很欣赏你。”

　　穆子衿却不愿多谈，委婉地下了逐客令，“长安，我今日还有事，怕是没空陪你。”

　　萧长安苦笑着起身告辞，“那我便不耽误你了。”

　　又过了一日，也是陆仲他们来的第七日，陆西辞终是见了这一行人。

　　当年陆家内斗的时候，陆仲还没出生。与陆西辞连照面都没来得及打，可关于陆西辞的故事，陆仲从小到大没少听众人讲过。在陆丞相眼里，陆西辞不过是个不足为道的小子，再怎么折腾也是早折了翅膀的鹰。而在大哥陆元口中又是一样，陆西辞是个桀骜不羁、才华横溢的人，鲜衣怒马，张扬恣意。正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从陆家老一点的仆从听到的更有趣些，说陆西辞当年是青阳城里如意佳婿的首选，想与陆西辞定亲的姑娘大概可以排满整个祥紫街。

　　听过这么多传闻，若说陆仲对陆西辞没有一丝期待，是不可能的。

　　只见陆西辞身着一袭白衣，状似随意地伸手示意他们坐下，言谈间满是洒脱与恣意。陆仲虽未曾见过他当年的神采，也暗暗料想应不输旧日一分。

　　“不知三位官家公子从青阳而来，到我落羽来所为何事？”

　　另两位皇子只是为监察而来，自然没有让他们先开口的道理，陆仲上前一步站了起来。“既然宗主开门见山，我们也明人不说暗话。这次来谷是想让落羽与朝廷合作破案，两者以长补短、各取所需。”

　　陆西辞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轻笑，未曾看陆仲一眼，只慵懒地倚在一旁的扶手上，“倒不知道我翠珑谷何短之有，偏要借朝廷的力？”

　　“翠珑谷自是人才辈出，但有了朝廷的扶持，不免多了立足的砝码。”

　　“且不说朝廷的手还伸不到江湖中，”陆西辞仍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蓦地目光似利剑般扫到了陆仲身上，“单论来人是你，陆仲，陆家小公子。你怎会这般天真，觉得有说服我的可能？”

　　“表哥——”

　　陆西辞将手中的茶杯咣当一声砸在了桌上，截住了陆仲的话，“打亲情牌可太晚了，当年我指望它的时候陆家可没给我一分。”

　　陆仲见陆西辞未留半分余地，言语间不免有些着急，“我如今是代表朝廷前来与落羽合作，不是陆家。”

　　“这也就是为何你今天能站在这跟我说话，而不是前几日就死在迷阵中的原因了。”陆西辞清清冷冷的声音在厅中回旋着，“不必再多费口舌，此事我不想再谈。你们还是尽早出谷吧。”

　　陆西辞冷着一张脸径直地向着厅门走去。还未走到一半，陆西辞便被急匆匆跑来的苏柒撞了个满怀。苏柒跑得很急，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红扑扑的，见着陆西辞长长呼了一口气。

　　陆西辞当着外人的面也不好心疼苏柒，只能绷着脸厉声说道，“小柒，怎么如此冒失。”

　　苏柒仍气息微喘，话都说得绊绊磕磕，“师父，我，我有事跟你说。”

　　“不必着急，坐下喝口水慢慢说。”

　　穆子衿原是跟着苏柒过来的，她未料到苏柒到了门口会突然跑起来，一时被落在了后面。陆西辞瞧着跟着进来的穆子衿缓声道，“子衿，代我送三位公子。”

　　苏柒目光在陆仲脸上转了一圈，见陆仲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忙扯住陆西辞的衣袖问道，“师父你未答应陆仲吗？”

　　陆西辞知道近日苏柒与陆仲走得近，原以为是苏柒觉得新奇好玩就没有干涉。此时一看苏柒的着急模样，心里又有了计较。有些事不好当着外人面明说，陆西辞只好柔声哄着苏柒，“落羽的事你不懂。”

　　苏柒却很是执拗，“师父，我要跟陆仲去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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