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山海 不可平

　　体育馆的聚光灯同一时间打开，直照着舞台缓缓上升的升降台上的那抹身影，纤细而修长。舞台下，“叶阳！叶阳！叶阳！”的呐喊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耳膜。连维护秩序的保安都不禁捂了捂耳朵。作为保安，他在演唱会现场维护秩序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样的盛况，这样疯狂的女粉丝，这样尖声而震耳欲聋的呐喊，他还是头一次见。
　　叶阳调整呼吸，微微低着头，准备着开场的第一个pose。这是他出道三年内的第三次个人演唱会。其间，大大小小的演出活动也是不胜枚举，怎么样豪华的舞台都登上去过。但每次演出之前，还是会有些紧张。特别是今天的个人演唱会，自己是主角，全场的粉丝都奔着他一个人来。念及此，叶阳的头上不禁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一定不能出岔子。”叶阳默想，又调整了一下呼吸。他是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永远想把事情做好。为了一个完美的舞蹈动作，他可以一个人在练习室练一下午，直到最后累瘫在练习室的木地板上，才看着镜中上气不接下气的自己，嘴角泛起略带苦涩与欣慰的笑容。把这个动作做到完美，是他一天中唯一值得开心的事了。
　　而此刻，台下的粉丝都要疯掉了。台上的男孩子看起来是那么完美。剑眉星目仿佛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词。一对坚毅的眼睛微微上挑，在少年的英气当中平添了几分温柔。挺拔的鼻子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棱角分明。他穿着略微有些宽大的白衬衫和一条简单的黑色牛仔裤。领口的扣子开着，露出好看的锁骨。台上，他正演绎着一段自己改编的现代舞。时而跃起如追寻朝阳，时而抱住自己如寻求庇护。聚光灯追随着他，尖叫声也在他的一个个动作中此起彼伏。
　　或许此刻台下激动的观众是看不出来的。此时叶阳的眉头，是微微皱起的。年少成名，他背负着太多舆论的压力。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到他在后台付诸的汗水。对他的成名，嗤之以鼻者不在少数。用键盘谩骂的人更是不在少数。更有甚者，不知是自己内心阴暗还是受人指使，在各大论坛网站上发布关于他的不实传闻，让一些本不是很了解他的人也开始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作为公众人物，他也确实已经把这些事当作家常便饭了。想到这，他的目光不禁暗了暗。不过在聚光灯与粉丝忘乎所以的尖叫下，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他花了半个月编这段开场舞。不禁为了给观众表演，也为了给自己表演。他发誓要证明给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看，他不是他们眼中那个只靠脸就可以蝉联两届“内地最受欢迎艺人”的小毛孩。而这段舞所表达的追求与彷徨，正是反映了他如今的内心。是的，他是明星，是别人眼中耀眼又有些神秘的存在。但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刚满20岁的血气方刚的青年。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目标，也勇于实现他们。但有时，舆论的压力和铺天盖地的谴责又让他无所适从。叶阳把自己定义为男子汉，受苦受累或是有时受委屈了，他也一个人闷在心里。成为艺人后，出道前的朋友基本都断了联系，可以交心的朋友也寥寥无几，唯一关系不错的是同个公司的戴安楷。但两人都有各自的工作，聚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仅有的见面的时间，叶阳也不愿因为自己的抱怨而扰乱两个人的心情。
　　在“一定不能出岔子”的想法中，叶阳完美地完成了开场舞。最后的动作是几个舞伴把他高高举起。叶阳伸展开双臂，抬起头。汗水一滴滴滑落，有些迷了眼睛。他几乎看不清台下的观众和他们所举的灯牌和应援牌。他知道，台下坐着的，都是现在爱着他的人。这些面孔，有些三年前就在，有些是今年才出现的。都道最有情是粉丝，最无情也是粉丝。今天或许粉你粉的死去活来，明天或许便会视你为陌路。叶阳的经纪人密密总说：“你要尽你的努力抓住你的粉丝。”叶阳尽了自己的努力，可他并不是为了“抓住”粉丝，只不过是不想辜负现在爱着他的人。哪怕现在爱着他的人明天就会爱上别的明星。他不管，反正现在他们爱的是他叶阳，他叶阳现在就不能辜负他们的爱。
　　舞伴放下了叶阳，他长呼一口气，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话筒，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大喊了一句：“谢谢大家！”
　　是的，谢谢你们。是你们一步步完成我的梦想，是你们把我送到这个舞台上让我可以干自己喜欢的事情。谢谢。
　　台下的观众又一次沸腾起来。“叶阳！叶阳！叶阳！”的呼喊此刻仿佛就要震碎这个偌大的体育馆。林溯的眼眶湿润了，但她没有跟着粉丝们一起喊。台上的人，她喜欢了五年。她看着他从一个普通的高中男孩变成万众瞩目的明星，看着他从学校的舞台走到可以容纳万人的体育馆。而她的身份呢？刚开始是他的同学，现在，也不过是个小粉丝吧。叶阳的微博粉丝有两千万，而她不过是那两千万分之一，是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存在而已。这次叶阳的演唱会，她特意没有买前排座位。她告诉自己说是因为前排的座位太贵了。但她其实自己知道，她是为自己的渺小而自卑。她怕叶阳看到她，认出她。虽然这种可能性几近为零。
　　“他就算看到我，也不可能认出我的。”林溯自嘲地咧了咧嘴角。她不过是当了林阳两年的同学而已。更何况这两年中，两人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
　　叶阳太过耀眼，耀眼到现在的她已经不敢离他太近。她的喜欢，无论在之前同窗时期还是现在，都藏在内心的角落，没有告诉任何人。从前，她把这称为暗恋。现在，她可以说是追星了。不过，不是有人说过“追星不过是一场盛大的暗恋”吗？那她的暗恋，不知不觉就维持了五年。
　　旁边的女粉丝看林溯只是发愣，不禁用狐疑的眼光打量着林溯。
　　“你怎么这么平静？”她戳了戳林溯。
　　“啊？”林溯不禁哑然失笑。难道在这个场合必须撕心裂肺地呐喊才正常？
　　“你…不会是来捣乱的吧？”
　　这下林溯更加无语了。林阳的黑粉虽然多，也不至于特意买个演唱会门票来这捣乱吧。更何况这“捣乱”只不过是没有和台下的粉丝一起大喊大叫而已。
　　但林溯不欲与她争辩，只勉强笑了笑说：“嗓子有点发炎，叫不出来。我其实内心也很激动。呵呵呵呵…”
　　女粉丝立马表现出了然的样子，目光随即被台上拿起话筒准备说话的叶阳吸走，没工夫理会林溯了。
　　叶阳开场舞后的发言无非是感谢粉丝的到来和希望今晚玩得开心之类的客套话。林溯的座位离舞台远，看不太清叶阳的样子，只能清楚地听到叶阳的声音。
　　五年了，叶阳的声音没有特别大的改变，只不过是少年的清澈中多了几分沉稳。粉丝把这种声音称为“苏”。
　　她想起五年前，叶阳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对不起。”少年青涩的嗓音中满是抱歉。
　　五年了。五年了啊。从那个道歉开始，这场暗恋已经五年了。
　　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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