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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案大师·狄仁杰Ⅳ
大雨一连下了好几日，这日上午好不容易放晴了一会儿，这会儿又开始下起了雨。思情坐在马车中，忽然马车一阵摇晃，思情扶着侧壁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发生何事了？”
车夫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思情姑娘，雨太大了，马车车轮陷到泥地里了。”
思情掀了帘子向外看去，果真左车轮陷入了泥地里。车夫站在车后，正用力的推动马车。思情眉头一皱，她看看四周，这官道上除了他们这辆马车再无他人。
“东叔，我记得来时的路上有一客栈。距离此处可远？”
“不远，大概十几里的路程。”东叔身上穿着斗笠，但雨幕太大，还是淋得他浑身湿透。
思情略略一想，吩咐道，“东叔，你把马下一匹，骑着马去客栈花点银子找人来帮忙，或者再雇一辆马车来。”
“思情姑娘，你一姑娘家独自在此怕是不安全啊！”
“快去吧，东叔。此处是官道，不会有事的。”思情从怀疑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东叔，“东叔你拿着，快去快回。”
东叔看看思情递过来的银子，还是有些犹豫，但见思情一脸坚持的模样，他一咬牙，说道，“诶，我这就去，思情姑娘你可千万要在这儿等我。”
东叔解开栓绳，骑了马快速向远处奔去。
车外大雨哗哗作响，思情坐在马车中，掀了帘子看着窗外大雨，正出神，却见一人朝着马车的方向小跑而来。思情眨眨眼，又眨眨眼，似乎是在确定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短发被雨水冲刷的垂下，湿哒哒的贴在脸侧，失了往日的肆意潇洒，添了一丝狼狈。他跑到马车边，见到思情正端坐在马车旁含笑看着他，“狄公子，又见面了。”
思情的马车车沿很宽，狄仁杰站在窗边，头顶的车沿正好为他挡了雨水。狄仁杰无奈的笑笑，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思情遇到劫匪了不成？怎的马车的马都少了一匹？”
“车轮陷入泥里了，我让车夫骑马去找帮手来。”思情看着狄仁杰站在车边，正皱着眉拧着衣摆上的水，她轻声询问道，“可要上来避避雨？”
“不必，免得污了内垫。”狄仁杰摇摇头，身后一只拿着帕子的手伸了过来。他回头一看，对上了她含笑的眼，“拿去擦擦吧。”
狄仁杰迟疑片刻，接过帕子，道了声谢，便擦起脸上的水珠。
“狄公子为何独自行走在官道上？”
“本是骑了马，在十几里外的客栈歇息时，马匹受惊跑走了。”狄仁杰皱着眉，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思情听出了其中的端倪，有些惊讶，“狄公子没有再向客栈租借一匹马？”
“客栈里能够租借的马白日都被借走了。”
“狄公子的运气可真是不佳。”思情轻叹一口气，远处传来一阵马蹄踏水声，思情寻声看去，却见一波身着黑衣的人朝她们冲来。
狄仁杰眼神一凝，忽然抽出腰间匕首扬手一挥，思情这才发现狄仁杰刚刚用匕首挡开了几支羽箭，然而羽箭数量过多，甚至有几只穿过了车窗，牢牢定在了车内壁上。
思情正皱眉看着那群黑衣人，忽然一声马匹的惨叫声响起，思情定睛一看，一支羽箭不知何时射在了马臀上，马匹受惊过度，拼命挣扎间，竟然将马车从泥潭中拖了出来。车身一阵剧烈的晃荡，向前极速冲去，将车内的思情晃得人仰马翻。
“思情！”
思情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转眼便看到狄仁杰单手攀附在车窗上。她连忙上前抓住他的手臂，狄仁杰脚下用力一蹬，便跃进了车内。
狄仁杰一刀斩了马车车帘，伸手抓住狂奔马匹的缰绳。
失了车帘的遮挡，冰冷的雨水纷纷冲进车内，拍打在思情的脸颊上。忽然车身一阵剧烈摇摆，思情顿时不稳，朝前扑去，眼见就要扑出车去。狄仁杰动作极快，几乎是瞬间便揽着她的腰，将她牢牢抱进怀中。
思情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心有余悸的牢牢抓紧狄仁杰的衣服，苦笑着说道，“虽说妾身曾对狄公子说过，下次相见要给妾身一个惊喜，可妾身从未想过要这种惊喜啊。”
狄仁杰本紧张不已，听得思情如此说，倒是放松了些，“思情难道不喜欢刺激？”
思情深深叹了口气，“妾身不喜。”思情看向后方，却眉头一蹙，忽然问道，“狄公子可是着手调查龚大人的事情了？”
狄仁杰有些吃惊，“你怎知？”
“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个妾身曾见过。是龚大人的随侍之一。”思情低垂着眼帘，语调平缓，“那人额头有一道蜈蚣伤疤，延伸直至后脑，伤疤所经之处的头发全无，所以记得比较清楚。”
狄仁杰眼神一凝，颇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龚常胜竟然如此大的胆子，敢对朝廷命官下杀手。”
思情轻轻一笑，“狄公子才是大胆呢，既然着手调查了龚大人，身边却不带一个侍卫同行……小心！”忽然，思情抓住狄仁杰领子，向右一拽，一支羽箭险险从狄仁杰肩膀擦过，又划过思情的面颊。她疼的倒抽一口气，殷红的鲜血便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染红了她的肌肤。
“你……”
狄仁杰正想询问她的状况，却听马匹又发出一阵尖锐的惨叫，狄仁杰侧头一看，一支羽箭牢牢刺在马腿上。马匹步伐一乱，朝远处的山崖冲了过去。狄仁杰用力拉住缰绳，却无法阻止马匹的冲刺。若是再继续向前，恐怕会连人带马摔下山崖。
狄仁杰暗骂一声，揽着思情提气便弃了马车跳了下来，可情况并不如狄仁杰预料的那般，刚带着思情落地，脚下的土地忽然裂开，山体滑坡卷着狄仁杰与思情向下坠去。
思情醒来时，已经入夜了。
她痛苦的低吟一声，正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被一双手臂紧紧保护在怀中。她艰难地抬头望去，狄仁杰双目紧闭，唇色青紫，若不是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恐怕她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她记得那山体滑坡时，他第一时间将她紧锁在怀中，护着她不受山石伤害。即便是已经落地……他竟然还将她护的这般紧。思情心中忽然有些发涩，她艰难的挣开他的双臂，撑起身体。
她轻轻推了推狄仁杰，“狄公子？狄公子？”
狄仁杰一点反应都没有。
思情眉头紧皱，低头查看狄仁杰的状况。狄仁杰的状况并不好，他的右侧小腿部的布料被鲜血染红，紧贴在肿胀的腿上，也不知道是否骨折了。苍白的面庞染着异样的红晕，仅仅只是接触到他的皮肤，便能感受到一股蒸腾的热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天空再次响起闷雷，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仿佛将天空破开了个大洞，硕大的雨滴瓢泼而下，打在身上甚至能感受到轻微的刺痛。
思情顾不得其他，她找了几根树枝，撕下衣摆布料将他的腿部简单的包扎后，用力将狄仁杰从地上托起。狄仁杰失去意识，浑身绵软，难以着力，思情用尽全身力气，也只是将他半拖半拽出十来米远。
思情感觉到身体疲惫，她想要就这样丢下他，自己独自离开。毕竟令她沦落到这般境地，是拜他所赐。而且她可是他要捉拿的要犯，虽说他还未发现她的真面目，可若有一天他发现了，她与他便是死敌，她又为何要白费力气，为自己添一个敌人？
思情死死皱着眉，看着他泛着异样红晕的苍白面容，心中却是摇摆不定。一想到他不顾自身性命，将她护在怀中，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丢下他。
想到这里，思情牙一咬，拖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大约半个时辰，雨渐渐变小了，思情只觉得浑身发冷。她眯着眼看向前方，大约百米处，有一间木屋，可能是山中猎户的临时居所。
思情心中一喜，忙加快了脚步带着昏迷中的狄仁杰进了小屋。
这是间简陋的木屋，木屋内的地面有大片水渍，屋顶还在滴水。思情将狄仁杰放在床上，简单搜刮了一下木屋。一般这种山间的木屋都会有简单的生活用具存放，一来是方便猎户停留，二来也是方便迷途的旅人暂住。
思情寻到了火折子、烈酒、寻常伤药以及一些干粮。思情捡了几根木屋内存放良好的柴火，在火盆中点燃后，将火盆端到了床边，不一会儿房间内的温度便升高了不少。狄仁杰浑身湿透，为了避免水汽加速体温流失，思情脱了他的外袍，挂在一旁任由火堆烘烤。
思情检查了一下狄仁杰受伤的腿部，小腿肿胀异常，有一条长达十厘米的外伤，伤口深可见骨。她上下捏了捏他的腿骨，没有错位的触感，看来是没有骨折。
思情拿了烈酒将他的伤口清理了一边，然后将伤药细细的涂抹在伤口上。待到一切处理完毕，思情抬手擦了擦汗，转头毫无防备的对上了一双在火光照耀下，亮晶晶的眼睛。
思情眉头一皱，“你醒了怎么不出声？”
狄仁杰一张嘴便觉得喉咙嘶哑干痛，发不出声音。思情眉头皱的更紧了，她转身去拿了个陶碗，在小屋内的水缸中舀了一碗水。这水缸中的水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味道怪怪的，不过现在也没别的选择。思情端了水碗过来喂他喝下，半杯水下肚，狄仁杰这才缓过来。
“还要再喝点吗？”思情问他，见他摇摇头，便扯了衣角给他擦了擦嘴，说道，“你腿部受了外伤，没有伤及骨头……”思情见他盯着她看，“怎么了？”
他盯着思情上下一打量，问道，“你可有受伤？”
思情一愣，她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不过诧异是占了绝对的位置。狄仁杰醒来后的第一句，竟然是询问她有没有受伤。
难道他最该担心的不应该是敌人有没有追来？亦或者是，他现在所在何处，该如何脱险？
思情瞅着他的眼，只觉得那眼眸光深沉，仿佛站在临渊深潭向下望，精神一恍，就要被那深潭吸进去。她狼狈别过头，低声道，“思情并未受伤，狄公子不必担忧。”
两人均未再言，一时间安静起来，思情忽觉的不自在。
“狄公子可有联系他人的法子？”
“我的衣服里，有一个油皮袋。”狄仁杰看向挂在墙上的衣服，“油皮袋中有一信号弹，可以联系我的下属。”
听他这么说，思情连忙起身去他衣服里翻找。她从他的袖袋里找出一个小小的油皮袋，打开便看到一个红色的筒状物，她看了一会儿，问道，“这个要怎么用？”
“下方有一条引线，用火折子点燃，头朝上引朝下放置一旁，自然会发射而出。”
思情点点头，心想着和放炮竹感觉是一个道理，忙拿了火折子走去外面，点了引线。很快一个散发着白光的火焰伴随着一声尖啸冲天而去，在天空中炸开一个银白的火花，形状有些似令牌。
思情走进屋内，忽然听到了突兀的咕咕声响。
她有些惊讶的看看他，见他神情有些赧然，“狄公子你……？”从山上跌落时约是未时，现在恐怕已经到了丑时，近七个时辰没有进食，也该饿了。
思情抿抿唇，说道，“你等等。”
她又走到小柜旁翻出一个锅子，就着水缸的水将锅子刷洗了一下，端了锅水架在火堆上，然后把找到的干粮一股脑的丢进水里煮。
狄仁杰看着她忙活的身影，不知怎的，总觉得心口发涩发软。一股朦朦胧胧，辨不清的陌生感觉在心间乱窜。
思情坐在床边，面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狄仁杰看着她，神色难辨。他张了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看到她脸颊伤口，顿时感觉如鲠在喉。他伸了手，指尖贴上了她面颊肌肤。思情轻轻一颤，惊讶的侧头看他。他的手指干燥而滚烫，摩擦在她伤口上，略微有些刺痛。她不由缩缩脖子，避开他的触碰。
狄仁杰凝视她，问她，“疼吗？”
他那眸子里，蕴含了许多她看不懂东西。思情感到怪异，却未显现出来。她略微皱眉，故作委屈的说道，“思情可是吃的皮肉生意，这伤出现在脸上，可如何是好？若是思情失了恩客的怜惜，狄公子可要对思情负责。”
狄仁杰却不知着了什么魔，他说，“那我负责便是。”
思情愣了愣，掩唇轻笑道，“狄公子可莫要开玩笑，若是思情当真了可如何是好？”
狄仁杰忽然伸手拉住她，“若不是玩笑，思情又当如何？”
一室寂静，火光明艳劈啪作响，思情愣愣的看着他。他手心滚烫，眼神坚定而又炙热，她却觉心中恐慌。看着他的眼睛，她忽然明白过来，他或许真的不是在开玩笑。
可即便不是玩笑，那又如何？她这身子，早就不是清白之身，当作玩物尚可，若是从良……那只能说是痴心妄想。她早已过了痴心妄想的年纪了。
思情低垂眼连，一时间竟觉得心中苦涩。她默默呼出一口气，平复了情绪。
她问他，“狄公子，可是喜欢思情？”见狄仁杰眸光闪烁，不似作假。思情心中一咯噔，转口便道，“若是狄公子喜欢，思情自当欢喜。这长安城有名的治安官都成了思情的入幕之宾，想来思情的名声又要更上一层楼了。”
狄仁杰眉头一皱，“我不是这个意思。”
思情眉一挑，“那是何意？”
狄仁杰紧蹙着眉头，听她如此问，不禁眉头皱的更紧，有些恼怒的说道，“你明知故问！”
若是在平日，看到狄仁杰如此不同的一面，思情定要好好说笑一番，可现在她却全无心情。
“还请狄公子解惑。”
狄仁杰抿唇不语，他盯着她的眼，试图看穿她的心思。许久无果，他闭了眼，转开头去，不再看她。见狄仁杰转头不再看她，思情嘴角的浅笑也失了去。她平静的看着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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