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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祖辈之伤
苏世安一脸生无可恋地看着自己的广袖——这间大袖衫上出现了一个长达五厘米的豁口,显然是刚才被地上的钢筋尖端勾破的。
陶芜皱着眉蹲在苏世安的马扎边上,看着水泥地上那根有点生锈的钢筋,它就像是工地里常见的那种钢筋,只不过露出了地面,顶端有点尖锐,绢丝做的衣服被勾到了,自然容易破。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而旁边站着的苏世安紧抿着嘴,眉间紧锁。她直起身子,对苏世安道:“我会点小技巧,可能能把你这衣服补全。
”
陶芜从五岁时候跟着奶奶学刺绣,只学了一年便中断了,后来小学毕业那年暑假,她又开始学,到现在,已经很久没有动过针线了。说是小技巧,其实就是绣几朵花,苏世安身上的裙子上有几处也是有墨色的绣花,她打量了几眼,那种小花绣起来十分简单,便提出这个建议。
苏世安瞪大了眼,压低了声音惊喜道:“你会绣花?!”
陶芜知道她不想让经纪人知道,便问道:“他们什么时候拍完戏回来?”如果给她三个小时,应该能补完,她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一点钟。
“我还有一场戏是晚上的,看这样子,他们会一直拍下去。”苏世安咬了咬唇,“行吗?”要是不行她铁定要被鞭打了,她还只是个小配角,走到导演面前,导演都叫不出角色名的那种。
苏世安心里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就怕这样被导演骂,就怕以后没人敢用她。
陶芜想了想,走到前面,敲了敲车窗。
车窗里,袁姐探出了头:“有事吗?小姑娘。”
陶芜扯出一个温和乖巧的笑:“袁姐姐,我想带世安到家里玩,行吗我家就在溪边。”陶芜长得本身就漂亮,因为平常不怎么笑,才不怎么有人缘,这样一笑,将近三十岁的袁姐立马融化一颗冰做的心,母爱包裹了思想,十分热情地答应了:“行吧!到时候让她天黑前回来,她还有夜戏呢!”
计划成功,苏世安躲在车后面,眼睛一亮,比了个剪刀手,垂下的广袖上的那个豁口,随着她的动作,一下一下摇摆着……
陶芜让苏世安把大袖衫脱下,她将衣服折好,抱到怀里,拉着一身戏服的女孩抄着近道往家里跑去。
两个女孩偷偷进了陶芜的房间,陶芜将针线拿出,将大袖衫平放到床上,又从箱子里找到了一块同样颜色的布块。
苏世安将头探向窗外,看到了滩案上的剧组,演女主角的演员不停地被NG,一次次地重来,终于让她忘记了可能被踢出剧组的忧虑,愉快地弯起了嘴角。
陶芜拿着绣花针,在竹篮里翻了翻,找到一捆墨色绣线,拿过放在书桌上的圆珠笔,在草稿纸上画出花样,见画的差不多了,才开始动工。
……
解决完这件糟心事时候,天还没暗,两个女孩回到停车的地方,发现那里聚集这几个人,一见苏世安回来了,袁姐便远远地招手道:“世安!快!”
苏世安头皮一麻,以为事情败露,紧张地戳了戳旁边陶芜的胳膊,声音中带着战栗:“怎么办?不会被发现了吧?应该不会……没人知道啊……”
陶芜摇了摇头,简短的说道:“应该是旁边那些人。”
事实证明,衣服的事情她们并没有败露,可没有想到的是,那群人里,陶芜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世安,这是SH市来的荀先生,是荀教授的孙子。”袁姐很高兴的和苏世安说道,“不知道荀教授?哎呀,你怎么可以不知道呢?剧组的服装都是荀教授提供的,荀教授可是燕涿大学历史系的第一人啊,你给我赶快补补课去,这都不知道!”
苏世安:“……”
……
其实荀之陌也很惊讶,然而从小养成的习惯让他没有将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只是温和地微笑着。
他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还是一副面无表情,身上的衣服十分凑巧地与那天重合。
这是一个自闭的小孩。荀之陌收回目光,在心里评价道。
“你家住在这儿?”他笑道,“苏世安身上的大袖衫很漂亮,尤其是那些小花,你说是吧?”他随意地坐在她之前坐的那个马扎上,看了一眼旁边那根生锈的钢筋,露出苦闷的表情,“唔……这里可不能坐人,尤其是穿了戏服的演员。”
陶芜目光一凝,盯着少年充满着笑意的脸,少年长得清俊,而一举一动似乎都蕴含着良好的教养。
“总之,”少年向她点点头,“多谢你了。”
陶芜听到这句话,忽然皱起了眉头,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少年点了点她藏蓝色的半身裙,她低头看去,那里有一团不显眼的黑色线团,粘在她的裙子上,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陶芜顿时觉得这个少年简直不是人。
这时候陶芜的表情忽然丰富了起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目光看向荀之陌。荀之陌看着这幅样子的陶芜,再想想之前的那个面瘫小姑娘,忽然觉得十分有意思。
荀之陌研究了她的表情一会儿,忽然说道:“你知道吗?你的表情很匮乏。”
陶芜忽然又面无表情了起来。
“表情匮乏?呵呵……小伙子,表情匮乏可是件好事。”老人的声音悠悠扬扬地飘过,由远及近,“阿芜,你猜今天我赢了几局?”
陶芜抬头,看到自家爷爷带着一个小马扎,背着手站在荀之陌后面。荀之陌听到声音的时候就已经站起来了,面对着老人笑得十分温和。
“六局。”陶芜干巴巴说道。
而得到孙女答案的老人已经将注意力放到旁边的一个年轻人身上。
陶岳珉皱着眉头打量着刚才调侃孙女的少年,看上去不过二十岁的少年对着他温和的笑着,他活了七十多年,见过人无数,这样的气质和这幅表情不由得让她想起了某样不好的回忆。
老人轻哼了一声,对着少年,用普通话说道:“小伙子,老头子不知道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像你这样假模假样的,最好还是快点走的好,余镇不欢迎这样的人。”
少年的脸色顿时变的难看了。
陶芜看着荀之陌忽然变得难看的脸色,猜测这个少年或许是哪家的富二代。
陶岳珉皱着眉看着少年,目光忽然变得尖锐,原本应是调侃的调笑神色,忽然之间变得肃穆,陶芜忽然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又转头去看荀之陌。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这时候,她的祖父忽然出声问道。陶芜听到祖父问话的时候,又皱起了眉头——她的祖父,不会平白问对方的名字。
少年脸色难看地回答道:“荀之陌。”
“哦,荀之陌啊。”老人重复着,陶芜转头看向老人,看到他一脸疑惑,“‘荀彧’的‘荀’?”
“是。”
陶岳珉得到了答案,招呼一声陶芜道:“阿芜,回家了,你奶奶午饭做好了,走吧。”老人余音未落,便背着手拿着小马扎走在前头,陶芜看了一眼荀之陌,轻声解释道:“你一定很得我爷爷眼。”说完,跟上了老人的步伐,向少年挥了挥手。
少年扯了扯嘴角,也挥了挥手。
***
“荀之陌啊,原来,是陌啊……”陶岳珉低声嘟囔着。
陶芜和陶岳珉并肩而行,她忽然问道:“爷爷,那个荀之陌怎么了?”
而陶岳珉却反问道:“阿芜,你知道耳朵旁加一个百的‘陌’是什意思吗?”
“陌生?或者是乡间小路的意思?”陶芜道,“是哪个荀之陌的‘陌’吗?不能确定啊,也有可能是‘莫名其妙’的‘莫’也说不定。”
“呵呵……”老人忽然低笑一声,沙哑的笑声虽然轻,而在陶芜耳中十分清晰,“爷爷在很多年前有个朋友,他有一天跟我说,他最喜欢的东西是乡间小路上长出的杂草。”
陶芜愣了愣,沉默了下来。
这是陶岳珉第一次和她提起他年轻时候的事情。
回到家后,晚餐在默默无言中结束,陶岳珉忽然让陶芜去了他的书房。
陶芜偷偷看了方温玉一脸,发现这位平时温和的祖母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
书房的小榻放着那套她自己做的交领襦裙。
陶岳珉坐在窗边的藤椅上,将茶盏满上,陶芜看了榻上的衣服一眼,乖乖地做到了祖父对面。
老人将一盏茶放到女孩面前,开口用一种祥和的语调问道:“阿芜是怎么想到要做那件衣裳的?”他笑了笑,“阿芜真能干,衣服做的很好,中缝的裁剪很流畅。”
她忽然感觉鼻头微酸,瞬间红了眼,小声说道:“奶奶不让我做。”
“可能,你奶奶不大喜欢这种裁剪吧?”老人笑了笑,“中间那么一大条缝剪下来,多麻烦?”
陶芜不说话,只是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慢点喝,烫着呢。”陶岳珉笑着提醒道,“今天喝完茶,回去睡上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陶芜抬头看他。
老人微微笑着:“阿芜,衣服你拿回去,想做的事情,就大着胆子去做,什么事,都有你爷爷扛着。”
她眨了眨眼,便感觉有什么湿润的东西顺着脸颊流下。
***
陶岳珉看着孙女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他拿着茶盏,吹了吹,轻抿了一口。随后,他走到书桌前,将最底层的抽屉上的锁用钥匙打开,里面堆放着一些泛黄的书信和照片。
老人的手微微颤抖,将那一叠保存完好的纸小心翼翼地拿出,放在了开着台灯的书桌上。
他一张一张的浏览过去,眸中不禁泛起泪光。
他记得,年轻的时候,有一个人对他说,他最喜欢的植物是乡间小路上长出的野草,古人说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而他却觉得,是“车辕压不尽,春风吹又生”。
他今天见到了那个人的孙子,他在旁边看了那个孩子很久,总觉得那孩子眉眼熟悉,直到他的孙女和少年相遇,他才出声打断,他才发现,这个世界真小。
那少年的样貌、语气、姿态,总让他想起他年轻时候的事。
那时候,在燕涿大学里,同样的风华正茂。
那个年代,是最好的时代。
他叹了一口气,泛黄的纸张上,忽然落下一滴泪,晕染了潇洒的墨色钢笔字体。
“岳珉。”方温玉忽然打开门,走了进来,“你,还好吗?”
她走到书桌前,看到陶岳珉面前那叠纸张,神色一愣:“你怎么把这些拿出来了……”她抿了抿嘴,“阿芜她……”
“我知道,”陶岳珉笑了笑,“阿玉,别拦着那丫头,她是跟在我身边养大的,比我还固执。”
“阿爹他们是失败的。”方温玉忽然冷静道,“最后也没人记得他们了,你忘了吗,阿爹是怎么得病的?”
“这不一样,阿玉,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荀清老了,我也老了,我今天看到他孙子了,简直是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阿玉,你难道没有发现吗?”老人苍老的双目中布满笑意,“阿爹没有失败,我们也没有失败,他们我们,老了、停下了,这不是失败,我们的儿孙会接下我们的班……”
方温玉的目光锁住他,一双凤眼已经满是沧桑。
知道老人这一辈的故事的人已经很少了,那些记忆就像是一个深藏在古老木盒里的秘密,被生满绿锈的铜制三簧锁锁住,而那把钥匙呢?大概只是他们数十年来为四十多年前的那场大火所流下的泪水。
“阿爹……”她哽咽着,靠在门框上,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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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晋风,指的是魏晋时期流行的衣裳款式
魏晋时期,士人几乎都喜欢宽袍大袖,男子流行穿敞领口的衫,还有袍襦
orz听说那时候的男孩纸们不穿中衣,穿的是一种类似于今天的吊带衫的奇葩内衣
同样的,在女孩子们间流行的上衣上,也是喜欢广袖,下摆十分宽松以及,很长,女性的礼服是杂裾……方不方便另说,反正很潇洒就是了
总之,魏晋时期服饰对于整个中国传统服饰(指汉族的),以及现代汉服体制来说,是“非主流”一般的存在(这句话详见月曜辛《汉服归来》第八章,形制之争)
由此,可以想象,苏世安穿的衣服是有多不方便才会被弄破
当然,这里面剧组用的服饰都是现代考据过的汉服,不知情的人只能称它为戏服了,毕竟现在的电影电视剧里面的服装几乎都是影楼装,如果突然冒出个剧组说自家服装都是汉服似乎同袍们也不大会相信233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