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交响乐

　　再说说易瑶的家庭。计划经济下的易瑶父母都曾是职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随着九十年代市场经济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国企职工年纪轻轻就下了岗，包括易瑶父母。父亲还有一些手艺打零工，母亲闲职在家陪伴易瑶。母亲是个典型安逸的女子，不会去努力为生计拼搏。父亲一天奔波劳累，经常不堪母亲的唠叨去朋友家呆到很晚才回。在叛逆期的易瑶眼中，父亲是一个脾气暴躁的人，而母亲是一个懦弱的家庭妇女，她同情母亲，憎恶父亲，巴不得每天晚上父亲都不要在家，父亲在家也就意味着一不小心触犯了他的怒火，随时有挨打的危险。她不清楚，这么一个“可怕”的父亲，母亲是如何能忍受的了，有时候她在想，如果是她以后的丈夫是这样，宁可离婚，也不要这么熬着。
　　家庭的不幸让她倍感心疼她的母亲和珍惜她的挚友们。看似开朗的背后，一股心酸，脆弱的自尊让她无处诉说。
　　又是一年情人节，易瑶从没在意过这种节日，不仅因为她没有男朋友，还有她也不怎么稀罕国外的节日。到了高中，或许是受到青春期荷尔蒙的影响，谈恋爱的同学也在逐年增多，这种节日的氛围也越来越浓烈。不过理科生谈恋爱的比例相比较而言还是比较少的，可能因为天天忙着思考函数和电路吧，但也不排除有理科班女神被别的班级同学追。
　　上完白天的课，后桌的李雅洁拍拍易瑶。“喏，送给你！”
　　李雅洁是高二时候易瑶班里转过来的留级生，大美女一枚，刚来的时候不太说话，仿佛冰山美人一般，一直以来坐在以易瑶为中心方圆三米以内，自然而然跟易瑶比较熟。
　　易瑶疑惑地接过雅洁手里精致的小盒子，打开一看，一个闪闪的锆石戒指，非常漂亮，不禁惊叹。
　　“刚来的时候我没什么朋友，就你最热心帮我，你就是我在这班里最好的朋友之一”。李雅洁微笑着说到。
　　“好贵吧？我不能要！”易瑶准备拒绝。
　　“不贵不贵。我玩的好的朋友都送有这种小礼物，你收着吧！”雅洁显然一副“你不收就是不当我是朋友”的表情。
　　“那好吧，谢谢你雅洁。”易瑶小心翼翼地收好这份精美的礼物，这是她第一次在情人节这天收到礼物，虽然是个女生送的，但是也是意义非凡，内心无比温暖开心。即使，她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份“珍贵”的礼物只是雅洁众多追求者送的礼物之一，李雅洁只是不希望把太多礼物带回家被父母怀疑早恋而送给身边的朋友们。
　　下了晚自习，走在回家的路上，易瑶在想：“妈妈从来没有带过首饰，可能结婚时候也买不起吧！情人节送给妈妈，她一定很高兴。”
　　回到了家，看着桌上倒好的牛奶和准备好的饼干，易瑶心里暖暖的：即使生活再艰苦，妈妈从来都没有亏着易瑶，每天都有热牛奶和各种便宜的小零食等着她回家。此时，妈妈正在给易瑶准备第二天的早餐——粥。
　　易瑶轻轻走过去，把盒子放在厨房破旧的木桌子上。妈妈疑惑地打开盒子，锆石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就像妈妈漂亮的眼睛，仿佛是真的钻石一般。“这是……”
　　“妈，情人节快乐，送你的情人节礼物。”易瑶开心到。
　　妈妈先是震惊，而后道：“我不要，你留着自己以后可以带啊！”她知道自己的女儿不会谈恋爱，不用怀疑是别的男孩子送的礼物，她很感动，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比什么礼物都让她开心。
　　“妈，我是学生，怎么可以戴首饰？送给你的，也不贵，就当是我的心意，你收下吧。”易瑶恳切地说到。
　　妈妈欣慰的看着女儿，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收到戒指。但她并不是一个善于用言语表露情感的母亲，简单地擦擦手，摸着易瑶的头，感叹道：“一定要好好读书，你是妈妈唯一的希望！”收下这份礼物，看着易瑶开心的脸庞，母女之间的这份甜蜜仿佛是世上最大的美好。
　　“去把牛奶喝了，给你爸打电话什么时候回家？”易瑶看看时钟，十点半了，那个她叫爸爸的人，家里似乎只有妈妈每天都在期盼他早点回家。“天天挣不到个什么钱，还喜欢赖别人家玩。别人不嫌弃他吗？”妈妈又开始了抱怨模式。
　　“喂，爸，什么时候回家？”
　　“天天催催催，催命啊！啪……”电话那头挂断了，这就是她跟父亲的交流方式，不只是电话，包括平时，说话不超过十秒，超过十秒必然大吵。
　　“你爸什么时候回？”妈妈从厨房出来问到。
　　“不知道。”每次跟爸爸通话都不是很顺畅，让她有点害怕打电话接电话，因为电话联系最多的父亲每次都是冷漠和咒骂。打电话就变成了任务，即使她很不喜欢，但是为了让妈妈开心，不让妈妈听到电话那头的抱怨辱骂，她觉得也值。
　　易瑶家住在母亲下岗前单位楼里，计划经济的落寞让这个单位基本上成了空架子，只留下一个房间作为单位办公室用，其余的都租给了单位暂时还买不起房子的老员工。易瑶家在三楼，洗手间在楼层中间的楼道上，几个楼层共用一个，有时候楼下卖菜的人也会来借用。易瑶家正对着楼梯道，每天散发着各种奇怪的味道。要不是易瑶妈妈和楼下的老奶奶经常用水冲，不知道厕所里的污物能摞多高。
　　易瑶做完老师留的拔尖试卷，准备休息。看到妈妈还坐在炉火旁看电视，还在等爸爸。不一会，一阵“咚咚咚……”的脚步声在楼道回响，爸爸回来了。
　　“又不是大老板，又挣不到什么钱，天天就知道出去玩，赖别人家，人家都不嫌弃你？”妈妈又开始了抱怨，易瑶虽然很想阻止，但是没用，妈妈需要发泄。而爸爸也不是省油的灯，必然会争吵。
　　果不其然，争吵开始。
　　“你男人天天在家窝着能干什么？男人不需要应酬什么的？”
　　“应酬？我看你是出去打牌了吧？挣不了钱，还把钱往出送。”
　　“一些生意往来总该有的吧？要不然别人怎么找你开车？”易瑶的父亲是客车司机，爱车如命。每次存了一点钱留赶紧换新车，从一开始的拖拉机，到后来的白色小面包车，再到后来的红色中型面包，直至现在带空调的银色面包车。每次折算转卖掉的钱都不够买下一辆车，还需要向别人借，久而久之，每一辆车赚的钱几乎全部搭到了下一辆车上，收入基本为负，还有外债。而每次买车的钱完全足够在当时买一套商品房，不然，他们也不至于租住在这样破旧的单位房中，每天忍受着熏天的粪味。为此，有一次在易瑶上学的时候，母亲跟父亲大打出手，母亲绝望之下拿着刀追赶父亲。这些都是后来奶奶告诉她的，他们的意思是要易瑶一起跟着指责母亲，易瑶只能沉默面对，有对母亲的心疼和无奈，想必那时她一定是绝望极了，自己却无能为力。
　　从往事中回到现实，父母还在争吵。父亲平时就是个少言寡语的人，眼看争吵争不过母亲，越来越发怒，抱起母亲就不断得往地上摔。一边摔还一边说着：“今天我就摔死你，让你啰嗦！”
　　摔下来的时候炉火也被绊倒，散落在地上，母亲的抱怨终于停止，剩下绝望的哭声和喊叫，而父亲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易瑶知道父母有时候会争吵和打架，却第一次亲眼见到这么惨烈的情形。她对父亲已经绝望，她不懂为什么母亲却还仍有希望，期待父亲变成勤恳爱家的男人。
　　眼前的景象让易瑶惊呆了，她只能拼命扯着爸爸，不让他把妈妈再次摔到地上。可是，她的力量还是太小，一次一次被父亲推到地上。要是小时候见过这种场景，她只能是哭，而现在她长大了，她要保护妈妈。
　　易瑶一把挡到母亲身前，向父亲大声吼道：“你住手！这还是不是个家了？”
　　或许是第一次听到女儿的怒吼，近乎疯狂的父亲终于安静下来。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不可思议地看着易瑶，转而看着躺在地上哭泣的妻子。默默地转身，离开这家。
　　易瑶扶着母亲起来斜靠在电视柜旁。母亲不断抽泣，鲜血顺着她搭在柜子上的手不断滴下。易瑶转身去拿创口贴准备给母亲贴上，却被母亲甩开。
　　易瑶沉默得站在母亲面前，良久，说道：“你们离婚吧！”
　　母亲这时才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女儿，从刚才到现在，女儿竟然一滴眼泪没有流过，眼神中有着异样的冰冷。女儿长大了。“不，你不懂。”
　　“是，我是不懂，但我不想你过得不幸福。”
　　母亲看着眼前的女儿，长大了，懂得为她着想。可是离婚岂是那么随随便便的事情，她也想让女儿幸福，有一个完整的家。在这样一个小城市，婆家很会在意娘家的家庭情况，离婚家庭不受欢迎，她不想女儿将来过得不幸福，哪怕让自己委屈求全。
　　而这些母亲的顾虑，易瑶也完全没有想到。
　　简短的两句对话，让刚从外面回来的男人惊呆了。没想到这是自己女儿说的话，没想到这次会对一直乖巧懂事的女儿产生如此影响。点燃一根烟，叹口气，他继续蹲坐在过道上......
　　一晚上易瑶没有睡着，想了很多：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自己怎么生活？要不要跟着母亲？会不会影响她再次找一个自己爱的人？......
　　“叮铃铃......”电话响了，是楚心妍。今天是他们约好去杨光家玩的日子，易瑶家离杨光家比较近，心妍先骑车到易瑶家。
　　易瑶到楼下等心妍的到来，楼梯层较高，过道太黑，她不放心心妍一个人上来。之前心妍和杨光来她家玩，心妍就在楼梯滑倒了，要不是杨光在最关键时候一把接住，估计摔下去就是骨折。
　　此时还是中午，杨光应该还在午觉。正好爸爸妈妈不在家，易瑶就约心妍先在她家玩。
　　看到电视柜下的血，心妍小心问道：“你流鼻血了？”
　　易瑶不是个心里藏得住事儿的人，加上心妍和杨光是她最信任的人，而且心妍是女孩儿，能帮她藏住秘密，她就把头一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楚心妍。
　　心妍心疼得看着易瑶：“没事儿，还有我。一辈子都是你的好朋友。”
　　来到杨光家，简洁而整齐的客厅，杂乱但是又似乎简单收拾了一下的房间。看来杨光为他们的到来做了下功课呢。墙上张贴着周杰伦张含韵的海报，地上洒落着足球和篮球，床边还放着一个吉他。
　　“哟，文艺小青年嘛。”易瑶打趣道。
　　“我也不会，这是我爸年轻时候的，这都断了几根弦，没听他弹过，我也不会用。”杨光有些害羞得摸摸头。想必叔叔一定很爱阿姨吧，这样的感情多幸福啊！易瑶想着。
　　“《十一月的肖邦》周杰伦的新专辑，放我们听听吧！”楚心妍看着桌上的磁带，期待道。这张专辑还是易瑶推荐给他们的，听的第一首歌《夜曲》，可惜语速太快，并不适合他们平时边走边唱，歌词都记不清楚。
　　“一群嗜血的蚂蚁被腐肉所吸引
　　我面无表情看孤独的风景
　　失去你爱恨开始分明
　　失去你还有什么事好关心
　　......
　　为你弹奏萧邦的夜曲
　　纪念我死去的爱情
　　跟夜风一样的声音
　　心碎的很好听
　　手在键盘敲钢琴
　　我给的思念很小心
　　你埋葬的地方叫幽冥
　　......”
　　他们沉浸在美妙的音乐中，突然一声铁门的开门音，是杨光妈妈回来了。
　　“妈，我同学！”杨光妈妈简短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来了啊！”
　　“妈，五点了，让他们在这儿吃晚饭吧！”杨光恳切地看着自己的母亲。
　　易瑶他们本来打算回家，杨光这么一邀请，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好啊，你们留下来吃完晚饭再走吧！”
　　“不用不用，我妈已经在家做好饭了。阿姨，我们先走了！”易瑶赶紧跟杨光家人告别，拉着楚心妍准备走。毕竟两个女孩一下午在一个男孩房间，有点不太好。
　　“哦，那你们慢点，有空来玩。多交流学习哈！”杨光妈妈热心叮嘱到。
　　易瑶没想那么多：“好的好的。”
　　到了晚上，心妍给易瑶打电话：“听杨光说，他妈妈问他是不是早恋了？”
　　“哈哈，我们？怎么可能？咱们都是这么好的朋友，比爱情宝贵得多。”易瑶无奈笑道，“况且，我只有你们了，你们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辈子的朋友，你知道，我只有友情了。”
　　心妍明白易瑶刚刚经历了什么，安慰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虽然表面还是无所谓，但是易瑶还是担心杨光的妈妈以后不让她们跟杨光接触。她想了很久，写了一封信：
　　阿姨，您好！
　　........我们知道您也是为杨光担心，但是我们真的只是友情。请相信我们，会一起努力，好好学习，不让您失望......
　　易瑶将写好的信折成心型，转眼一想怕会引起误会，又将信纸重新打开，普通地对折一下。
　　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勇气送给杨光的妈妈。再说人家也没有当面说他们什么，万一真这么解释，反而此地无银三百两。
　　当楚心妍来找她的时候，她将信给心妍看，随后撕掉。心妍将这件事情告诉了杨光，杨光非常感动。没想到平时假小子爱逞能的易瑶，竟然有如此细腻小心的一面。他宠溺得摸摸易瑶的头，哈哈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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