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龄十哉

　　真州的早晨，街上的雾气慢慢散去，屋檐上一点一点滴着露水，不知名的小鸟儿梳梳自己的羽毛，张开翅膀，发出第一声啼叫。
　　小贩们挑着各式各样的货物，纷纷寻到自己的位置。没多久，街头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这座城已经从沉睡中苏醒过来。
　　姚记杂货铺的伙计小丁早早地打开了店门，正清扫着门前的台阶。许是昨夜和人吃酒胡扯耽误了睡觉的时辰，小丁神情恹恹，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揉着眼睛。
　　正揉着眼睛，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白底的靴子，靴尖微微翘起，黑色的鞋面是上好的料子所做，鞋面上的金色绣样简单却不失考究，来人显然有些身份，定不是缺钱的主儿。
　　小丁立刻打起了精神，满脸堆笑抬起头：“客人……”

　　这一抬头他倒是有些失望了。来人是个女子，作着江湖打扮，手里牵着一匹高大的黑马。女子束着发，面容清俊，眉间有三分英气，身上暗蓝色滚白边的外衫很是朴素，不像是能穿得起价值不菲的靴子的人。
　　小伙计这厢暗自嘀咕，那边的方十哉笑得十分蔼然：“请问老板在吗？”
　　小丁嘀咕归嘀咕，他毕竟是一个认真负责的好伙计，立马竖起扫帚，道：“在里面清账呢。客官有什么需要，里面请。”
　　方十哉将在早市上新买的马匹的缰绳交给小伙计，自己抬脚迈进了姚记杂货铺。

　　杂货铺门面不大，里面的空间倒是不小。林林总总，各类架子前均贴着标签，明码标价。
　　姚记的老板是个须发斑白的老者，精神却很是矍铄，正一手擎着算盘，一手快速地翻着账本。期间听见方十哉进来，头也不抬道：“客官请随意看需要些什么，老朽少顷后便可。”
　　方十哉也不急，四下里转悠，拿了些路上用得到的蜡烛、火折子、绳子等，最后倚在柜台前等待老板。
　　柜台前有一个珍宝架，放着一些相对贵重的东西。方十哉的目光被其中的一格吸引住。
　　那一格里的东西，与其周围那些具有富贵之相的物品不同，只是一对明月珰，皎皎如泪珠。方十哉想起不久之前曾见过的一双耳珠，小巧白嫩，若佩上这明月珰，定是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这么想着，她情不自禁伸手去捉那一对耳坠。

　　“方小友。”一声唤。

　　方十哉收回停在半空的手，转身，看见姚老板双手交叉，肘部撑在柜台上，花白的眉毛下的眼睛有些笑眯眯的。
　　“方小友喜欢？这对耳珰好看虽好看，却是普通玉石所做，二十两足以。方小友不妨一试。”姚老板的眼睛带着精明的闪光，还又几分揶揄的神色。
　　“免了。”方十哉摆摆手，她往前走了几步，靠近了姚老板。
　　“姚老狐狸，许久未见，你怎么被天云阁下放到真州这小地界来？我看到檐上的天云阁标记，还真没想到是你。”
　　“呆在阁里太过无趣。还不如出来做做生意，没事还能去找宁州的红女娃喝喝酒，可不是快乐得多？”
　　方十哉有些无奈，能管那雷厉风行成熟妩媚的红娘子叫红女娃的大概只有姚望这只老狐狸了。

　　说话间，小丁拿着扫帚进了门，眼睛往这边看了看，便神会地点点头，往后堂去了。

　　“说吧，方小友有什么事？”姚望依旧保持着双手交叉。
　　“三十四年天中行行复行行的委托已经完成。”方十哉低声道。（注：天中指初夏）
　　姚望在柜台下摸了摸，不知是打开了什么暗格，拿出一本黑面的纸册，抽出笔在其上写写画画，末了阖上后，又塞进暗格。
　　“有劳了，方小友。不日，老朽就传话给天云阁那边。”姚望难得显出些正经来。

　　方十哉应了一声。
　　“还有一件事，姚前辈，我想跟你打听点消息。”
　　听到前辈二字，姚望登时又变得笑眯眯的：“难得难得，难得小友叫老朽前辈。说吧，老朽这里消息最灵通了。要知道天云阁不仅仅是江湖委托之地，也是消息聚集之地……”
　　“真州城内这几日内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人来？”方十哉颇为无奈地打断了姚望的自夸。
　　姚望笑了起来，“要说不同寻常，你可算一个。”见方十哉拿眼睛瞪他，姚望才正色起来。
　　“落沙帮。昨日落沙帮来了七八号人到城中，线人说他们在似乎是在找什么人。不过这种事情放在帮派间也算正常了。”
　　方十哉皱了皱眉头，脸上显出些严肃的神色来。
　　落沙帮，算不得大帮派，一直盘踞在宁州一带，名声不是很好，据说一直与官府牵牵扯扯，替官府做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追杀陈百龄欲斩草除根的那伙大汉想必应该就是落沙帮的人。不过，小人难缠，这路上还是得小心，真州也得趁早离开。
　　她心下思量几分，便打定了主意。

　　那边姚望替她包好之前所选之物，最后指着珍宝架上的耳珰道：“小友真得不要？再便宜你五两。”
　　方十哉心里连叹了两口气，扶扶额头。
　　“包……一并包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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