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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境界
《蛟龙志》出自何人来自何方已不可考。辛曜沧问过家中上下,问了他爱收藏但不爱看书的爹,甚至纪鹤池去拜访过二学,都没人能说出这本书究竟出自何方。
公孙义依旧一脸冷淡,辛曜沧则颇焦急。
“师父,你不能强入那龙的境中吗?”上次他与易清霖陷入虚幻境,不就是公孙义将他二人带出的?
“……这境界本源不是龙元所创,以我的修为奈何不了。”
二人看着桌面上的《蛟龙志》,皆是愁眉紧锁。
“那如何是好?眼下好歹是将侯府哄过去,说霖儿回山闭关了,可不是长久之计啊。”辛曜沧道。
公孙义将书合上,这些他自然知道,就算不考虑侯府,他也不会放任一直如此。
“……先回山,叫你大师兄也回山,再叫离东来。”公孙义沉声,他看向辛曜沧,“你可要与我一同回去?”
辛曜沧一愣,“我当然回去。”
“你爹不是不许?”
“他不许便不许,反正困不住我。”
公孙义看着他,面色稍霁。辛曜沧看在眼里,竟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不知怎的,他不想让公孙义失望,即便是如此小事,即便会违抗父亲。
当夜二人携带《蛟龙志》与王府中关于龙的藏书,不乘车也不骑马,御剑朝太华山去。旁人看了,只当是两道极亮的流星从天边划过。
至于次日雍王照常去找儿子麻烦,推开门看到的却是锦被蒙着的一块大石,这等离奇之事又在京中不胫而走,便是后话了。
眼前一片漆黑,耳中听着不知何物轻流缓动的声音,眼球动了两动,秦玉缓缓支起了眼皮。
视线迷蒙片刻才渐渐清晰起来,秦玉坐起身环顾四周,他此刻似乎置身于一个山洞中,只是四周漆黑,不远的拐角处才有光透进来。古怪的是,秦玉发觉身下地面无半点山石磨砺的痛感,也无柔软铺垫的舒适,反而是平整却硬邦邦的感觉。
疑惑的摸着墙壁起身,秦玉朝拐角光源处走去。走出三五步,再瞧秦玉,已然大汗淋漓——每走一步窒息感便加强一分,待走到拐角处,秦玉已经跪倒在地,只能扯开前襟大口喘气。
易清霖腰系一块夜光石,手按上乾坤袋,他才勉强安心了一些,幸亏他平日爱搜罗各种法宝,如今能有些依靠之物,否则被拉进这莫名的境地中,当真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疾步回到与秦玉藏身处,却见那本该待在他设好的禁制中的少年歪倒在外,已然窒息到满脸发青,甚至无意识的流出许多涎水。
易清霖连忙放好夜光石将人扶起,灵气源源不断的从少年的后颈进入朝灵窍中灌去,如此往复,秦玉面色才渐渐好起来。易清霖看他缓了过来,将方才寻到的果子捏碎塞入了少年口中。
秦玉乌青的唇旁沾着些许碎果肉与涎水,看上去十分狼狈,易清霖也不嫌腌臜,提袖给少年擦了干净。
秦玉眼睛勉强支着条缝,自易清霖手掌贴上他的后颈,他便有了意识,只是眼瞧着易清霖却无力动弹,直至易清霖给他擦去唇边污物,少年面上依旧木然,只是鬓边隐进了两行泪水。
易清霖将秦玉又放回他设的禁制中,便翻找起乾坤袋。
“……少爷。”少年还有些虚弱的声音响起。
“醒了?先别忙起来,躺着缓缓。”易清霖回头看他。
“……少爷,这是何处?”
粉白色的珠光之下,易清霖的脸色有些难看,“你我应是被龙元拉进那条黑色缝隙了,若要说到底是何处,我也说不清楚。”
秦玉默然,龙元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脑中记起七七八八,他便捡着说了与易清霖听。
易清霖听罢,也了解了个大概,这处大概便是龙元所说的那方小境界。
他入幻境虽只有师父将他和二哥扔进去的那一次,不过他经历虽不多,但知道的却不少。过往看的书有记载,修为高深的仙人能造一方虚假世界出来,高山流水或市井街巷,小桥流水或雪原大漠,都由创境之人任意捏造。可那书中形容过许多美不胜收甚或蔚为壮观的幻境之景,唯独没有如他方才见过的光怪陆离。
他不禁思考起如何对秦玉说才妥当。
“秦玉,不管你信不信,如今你所处的是仙人之境。”
秦玉沉默的看着易清霖,后者又道:“你毫无修为,以凡人之躯若想在这境中存活,实在艰难。”
想起方才恐怖的窒息感,秦玉胸口发闷的点了点头。
易清霖继续说道:“我寻到一种果子,能暂且提升你的修为,让你不至于像方才一般。我也为你设下了禁制,待在禁制之中,便能好受些。可这二者,都有时限,况且我修为不高,禁制很快便会失效。即便不提这些,此间无粮无水,凡人之躯恐怕很快就会……”
易清霖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秦玉望着他,“少爷,我该怎么做才能活下去?”即使知晓少爷是在随一位仙师修炼,但秦玉对此等神鬼之事知之甚少,可他对易清霖的话毫不怀疑。
“我这处还有不少以前练手做的辟谷丹,修为浅薄之人也可服用,服用此丹后你即使一段时间不进食也能存活,但若要持续服用,你需开始同我一般修炼。”
秦玉一脸信任,“我都听少爷的。”他又疑惑道:“修炼,是要修炼何物?”
易清霖盘腿坐下,叫秦玉照做,而后灵气外放,去探秦玉的灵窍,与此同时对秦玉解释道:“修的非是物,而是你。先修灵窍再修神,最后脱身飞升而去。”修仙之道,公孙义一字一句教他的。
虽然他修仙的本意只是为了活着。
秦玉虽听的云里雾里,依旧信任的点了点头。
“那好,这几日你便待在禁制中莫要外出,照我教你的心法潜心修习,待你开了灵窍有了修为,你我便可离开此地去探一探这方境界,寻找出口。”就算找不到出口,能找到些食物也是好的,他虽习辟谷之法已久,可并不能做到完全滴水不进,虽能挨一段日子,可辟谷丹数目有限,还要关照秦玉,所以长此下去并不是办法,需得另寻法子。
就在易清霖脑中想着对应之策时,灵气突然不受控制的朝对面秦玉涌去,易清霖霎时睁开眼睛,连忙拍在秦玉灵窍上将二人分开——
他顾不上自己损耗灵气后的不适感,也顾不上思考因何会发生此等诡异之事,只忙将浑身灵窍猛开疼到抽搐的秦玉抱起,易清霖的手贴上秦玉的后背——小厮颇厚的短衣竟已被汗湿了个透,灵气柔和的送入秦玉体内,却隐隐又有失控之感。易清霖骇然之下只能尽力控制,不使灵气暴走。此时的秦玉宛如一个新生的婴儿,正极尽所能的汲取来自母体的养分,可不知饥饱用力过猛,不仅伤了易清霖,也伤到了自己。
按说灵气各人之间不相同,更不相融,将一人的灵力送入另一人体内,只是作外物疏导之用,可易清霖源源不断送入秦玉体内的灵气不过转瞬间就被化为他有,且气息颇为暴虐。
易清霖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情况。他在太华山也带了几个孩童当弟子,虽每日只教些温养身体的心法和基础剑法,可到底也是做了师父的人,所以教习弟子的基本还都是熟悉的。山中弟子甚或颇有天赋的师侄,最快也得几日才能慢慢将灵窍依次启开,秦玉此等,着实罕见。
待秦玉慢慢平息下来,他望去,入眼的是易清霖一张惨白的脸——
易清霖见他醒来,竟还笑了笑,“难怪那龙元说什么都要吃了你,当真是个极佳的苗子。”话中安抚的意味和易清霖苍白的面色让秦玉心中又暖又酸,他来不及感觉身体的异处,忙起身扶易清霖坐好,连已踏出了禁制都不自知。
“少爷,你要不要紧?”他紧张问道。
“无碍,我调息几刻便可。”他说着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本书递给秦玉,“此乃我门修习的基础心法,你自拿去仔细研读修炼,其中叙述十分详细,若还有不懂的便来问我。”
秦玉见他这般虚弱还如此关心自己,一颗心更加细细密密的疼起来,他忙道:“我都知道了,少爷快些调息吧,莫再担心我了。”当初入侯府时一众小厮都习过字,倒不怕会不识字。
看着易清霖阖目调息起来,秦玉这才稍稍放心。他从以前开始无比痛恨弱小的自己,此刻这种心情达几近最盛。捏紧手中的书,将夜光石又移近了易清霖些,秦玉朝有光处去——他方才已经发现,即使他走出禁制,虽稍稍有些不适之感,但不再如之前那般窒息。二来他怕打扰到易清霖,或者再因他起了什么麻烦事,所以决定离易清霖远些。
随着接近有光处,脚下是何物也越来越清晰。
秦玉脸上的讶异之色越来越大,待他走出斜进的洞窟,他已被面前奇景完全惊呆了。
放眼天地间,处处黑白。
从脚下看到头顶,目所及处,皆是笔走龙蛇的墨色大字。龙飞凤舞般的笔墨唯独穹顶处的在缓缓流动,竟像天上的云朵一般,有变淡,有凝聚,有浓墨,有淡缕——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秦玉,此时他二人当真是在一本书所造的幻境中。
此间书蛟,那处写龙,有赤,有金,有黑,有青。秦玉抬眸,篇幅最长的一处以狂妄至极的笔法横在天正中,乃《银龙传》。
秦玉愣在洞口,将这水墨书就的世界收进眼底,渐渐回过神。
带着依旧不可置信的表情,秦玉缓缓在洞口盘坐下来,潜心读起易清霖给他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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